篝火边上坐着的白衣郎中,林朔其实见过。
之前在林安中学的食堂里,贺永年曾经拿出过一张相片,上面那张英俊的面孔,就是眼前这个人。
说起来,这人还是齐老师的夫婿第一候选人。
不过他的身份,肯定不仅仅是贺永年介绍的什么游方郎中那么简单。
游方郎中,这个是古老的职业,也是门里人的一种。
吃饭的能耐,是一手包治百病的医术。
所以他们的能耐是文能耐,不是武能耐。
不过这种精通医理之人,自然也会涉及自身修行,杀人也往往是一把好手,所以并不好惹。
林朔之前在阿尔泰山附近遇到过的李一针,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李一针的能耐,在林朔所知的游方郎中,那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不过就算这位崤山李家的家主死而复生,想突破八头猛兽异种的包围圈,这会儿坐到林朔对面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再加上这人姓马,所以这人的身份,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真是李鬼遇上了李逵,林朔这个西贝货,总算是碰上马王爷本人了。
这对林朔来说绝对不是件坏事。
神农架林区有三千多平方公里,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揪出传说中的马王爷,那等于是大海捞针。
人家现在自己找上门来,那是再好不过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确认一下,别搞错了。
于是林朔开口道:“你就是马王爷?”
马逸仙点点头:“正是区区在下。”
两句话说下来,贺永年和齐老师都愣了。
贺永年这会儿全身直冒冷汗。
马逸仙作为本地的游方郎中,和猎门贺家上一代家主,也就是贺永年的父亲是有交情的。
贺家老家主三年前进山之后重伤而返,弥留之际跟三个儿子还有堂侄贺永昌特别交代过。
这个马逸仙,贺家人要给面子。
所以老家主去世之后,贺家对这个摔断了腿的落魄郎中,时不时地在接济。
平时送点米面油茶,逢年过节更是鱼肉不缺。
这种跑腿的活儿,一直是贺永年在干,所以他对马逸仙这人,自问是比较了解的。
这人一手医术马马虎虎,时灵时不灵,不过至少治不死人。
肚子里多少有点儿学问,待人彬彬有礼,说话也挺讲究,可没什么大志向,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
所以贺永年对这人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齐老师回到神农架任教之后,说是要找个本地夫婿,贺永年一个就想到这个马逸仙了。
虽然年龄不太配,可至少这人长相英俊,而且肚子里有墨水,为人也不差。
反正这儿也没更合适的了,凑合着过呗。
可到了今天晚上,在此时此地看到这个人,贺永年那是头皮一阵阵发麻,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这会儿意识到,这个马逸仙,他贺永年既认识,又不认识。
游方的郎中,父亲的故交,他认识。
在猛兽异种的包围圈进出自如,传说中的马王爷,他不认识。
什么叫灯下黑?
这就是了。
再转念一想,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知道这个马逸仙就是马王爷,所以在临死时才会有那番嘱托。
想到这一层,贺永年额头上直冒冷汗。
他这会儿已经不敢看林朔了,而是死死盯着马逸仙,随时准备搏杀此人。
这会儿盯着马逸仙的,当然不仅仅是贺永年。
齐老师也盯着呢。
这会儿这姑娘懵了。
来人她认出来了,相片她见过。
要是林朔不出现,他就是自己丈夫的第一候选人。
可这人和身边的林朔,到底谁是马王爷?
如果这人是马王爷,那林朔到底是谁?
如果林朔是马王爷,这人干嘛要自己承认是马王爷?
自己已经答应嫁给马王爷了,甚至这会儿心理建设也完成了,已经在盘算怎么跟马王爷家里的两位夫人相处了。
现在一左一右两个马王爷,自己到底答应了嫁给谁?
齐老师这一瞬间**子都沸腾了,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自己答应嫁给谁,这不重要。
自己愿意嫁给谁,这才是紧要的。
左右两个马王爷一对比,那是高下立判。
肯定是看起来更年轻,长相也更英俊的林朔更适合。
一想到这一层,齐老师指着马逸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不能是马王爷。”
姑娘这句话一出口,剩下的三个男人全傻了。
篝火依然在燃烧着,没有干透的柴禾正在发出噼啪的动静,附近山林有风,树叶沙沙地在响。
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短暂的寂静过后,马逸仙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这位姑娘,我为何不能是马王爷?”
“因为……”齐老师吱吱呜呜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指着林朔说道,“总之你不能是马王爷,他才是。”
“我真的不是。”林朔无奈地说道。
齐老师怔了怔,左右看了看。
这姑娘性子虽然有点轴,但终究不是个傻子。
到了这会儿,她终于吃不准了,最后看向了贺永年:“贺永年,你说给我听,这两人到底哪个是马王爷?”
贺永年本来憋着要杀人的,被齐老师这么一搅和,一口气早就泻了,苦笑着说道:“我这会儿说话,你又相信了?”
“信,你说。”
贺永年瞟了一眼马逸仙:“这个到底是不是,我现在还不确信。”
然后他双手往林朔那边一摊:“可是这位,肯定不是。
他是我们猎门的总魁首,也是你们学校的资助者,林朔先生。
你们林安中学的名字,其中的‘林’,就是这位林先生的姓氏,而‘安’则是他夫人的名字。
另外,齐老师你正在申请的乡村教师补助,整个基金会也是他资助的。”
齐老师听完这番话,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她呆呆地看着林朔,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林朔吓得赶紧摆手:“咱先说明白。齐老师你刚才答应嫁的,可不是我,而是我对面这位马先生。”
马逸仙一听这话也赶紧摆手:“马某思念亡妻,此生立誓不再续弦,还请林魁首不要客气。”
“这事儿我觉得马逸仙说得对。”贺永年点点头,“总魁首你就别客气了。”
林朔瞪了贺永年一眼,扭头对齐老师说道:“齐老师,你是个很好的乡村教师,你的为人我也很敬佩。
这样,你嫁不嫁人这事儿我管不着,可你申请的补助,包在我身上。
这同时,也反应出我们基金会制度上的不足,没考虑到你这样的情况,我代表基金会向你道歉。
这会儿呢,你先安静,同时理理自己的头绪。
我跟马先生有事要说,好不好?”
齐老师这会儿大脑是空白的,眼前的事情对她来说变得太快,信息量太大接受不过来,只能呆呆地点了点头。
林朔则看向了马逸仙,沉声说道:“马先生,你马王爷的威名,我可是久仰了。”
“哪里哪里。”马逸仙说道,“林总魁首,那才是名驰宇宙晃动乾坤的大人物,我马某人这点名声,那是微不足道的。”
“咱也别客气了。”林朔说道,“你此时现身应该是有事找我,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咱俩谁先说?”
“总魁首远来是客,自然是总魁首先请。”马逸仙说道。
“好。”林朔点点头,“如今神农架里猎场失控、山民失踪,这些是不是你马王爷的杰作?”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请详细说说。”
“贺家这片猎场的由来,总魁首知道吗?”
“那是九十七年前,贺家家主贺广元的奇思妙想。在世界各地抓捕猛兽异种的幼崽,投放在这神农架里,成为我们猎门传承猎人的试炼之地。”
“总魁首说得不错。”马逸仙说道,“不过,这只是贺家人对外宣称的说法。其实这片猎场,根本不是贺家的,而是我马逸仙的。
我只是授权贺家人可以对外这么宣称,同时也允许他们靠此盈利。”
“什么?”贺永年忍不住说道,“这怎么可能呢?”
马逸仙淡淡一笑,说道:“贺永年,这贺广元说起来,是你的曾祖父。
他那时候刚刚参加完猎门的平辈盟礼,在九寸门槛攻守上铩羽而归。
他的能耐,比起如今你们贺家的家主贺永昌还略有不如,而当时的贺家猎人中,他已经是最强的了。
这么一个家族,这点可怜的战力,却能在世界各地杀死成年的猛兽异兽,把它们的幼崽带到这神农架里来。
贺永年你好好想想,这可能吗?”
贺永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真实情况是什么?”林朔问道。
马逸仙看着眼前不断跳动的火焰,缓缓说道,“一百多年前,那会儿刚有轮船,我便四处搭船云游世界。
那是我第一次远渡重洋,到过很多新的地方,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思念我亡故的妻子。
对了,我听说总魁首的母亲是猎门的云家人,我的妻子也是一个云家人。
她当年教了我不少狩猎的能耐,所以我思念她的时候,就把这些能耐使一使。
跟当时华夏不同,这世上的其他地方,猛兽异种还是很猖獗的,能耐倒是不怕没处使。
碰上大的,那就宰了,就当是为当地人除害。
小的要是品相好,我就带回来养在身边。
只是这抓着抓着,这事儿还真有点上瘾,这神农架里的猛兽异种幼崽越来越多。
这事儿瞒得了普通人,却瞒不过你们猎门中人,尤其是当地的贺家人。
我同时也发现,自己并不是真正地需要这些猛兽异种的陪伴,更多的是一种收集欲望。
抓得时候很开心,抓到了搁在这神农架里,我其实就不怎么管了。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虽然寿数悠长,但到底还是会有死的那天。
一旦我亡故之后,这些猛兽异种肯定会变成祸患。
收集归收集,但整体数量要控制,而且这里这么多猛兽异种的幼崽,也得有个明面上的说法。
于是我就找上了贺广元,贺家猎场就这么来了。”
听到这里,林朔不由得问道:“不知马先生今年高寿?”
“马某生于明朝天启六年,今年三百七十九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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