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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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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意义上说,叶世安代表了叶家的态度,顾九思代表了周高朗的态度。于是在沈明站出来后,一大批大臣陆陆续续都站了出来。

洛子商站在前方,神色从容淡然,范轩看向前方的洛子商,沉声道“洛太傅,你有何话好说”

洛子商笑了笑“陛下是君,臣是臣,陛下觉得怎样,微臣怎敢多言一切听陛下吩咐。”

这话说得大气,若是范轩还要几分面子,就会给洛子商一个台阶。然而范轩却是点点头,直接道“洛太傅这样的才能,当太子的老师未免太过屈才,还是要还玉于宝阁,让洛大人能为朝廷做更多事才好。”

说着,范轩想了想,却是道“修史乃国之大事,洛大人师从章大师,又是太子太傅,如此重要之事,便交由洛大人来做吧”

大夏基本保持了大荣的规矩,按照大荣的规矩,每个国君的政绩之一,就是修史。因此国家再穷再苦再乱,皇帝也会坚持让人修史。而修史之人,也常在后期受到重用,算是一个政治跳板,毕竟比起处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修史这件事最不容易出错,又最容易升官。让太子太傅修史,算的上是给太子面子,是恩宠了。

但顾九思心里清楚,按着范轩的意思,他是打算先收拾了刘行知再回来收拾扬州,洛子商若是失了扬州,在朝中也没什么依仗,修史这件事并无实权,到时候收拾洛子商,也来得方便。

他明白这一点,朝堂上除了几个老狐狸以外,大多数人却是不太明白的。叶世安紧皱着眉头,打算再次谏言,然而开口之前,却就看洛子商跪了下去,恭敬道“臣谢过陛下厚爱,但微臣虽师从章大师,在史学一事上却并无建树,陛下想让臣为朝廷、为百姓多做些事,臣心中十分感激,臣过去学过一些杂学,想请陛下调臣入工部,监管黄河修缮一事,以学所之长回报于朝廷,还望陛下恩准。”

“黄河”

范轩皱了皱眉头,洛子商跪在地上,从怀中取出折子“陛下,太子今日才入东都,尚未来得及禀报,此次太子巡视黄河,发现前朝旧疾,黄河多出都需加防修缮,今年殿下已经命人以沙袋加防,但若不加紧修缮,日后怕是要出大乱。”

听到这些话,朝臣都有些担忧起来。如今到处都需要钱,朝廷本就捉襟见肘,要是黄河再出事,怕不等南伐刘行知,大夏内部就要先大乱。

范轩沉默下来,片刻后,他终于道“等太子入城后,你同他一起到御书房同朕细说此事。”

洛子商叩首应声,朝上也无人敢再说他太傅位置一事了。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所谓师德这种事,无非是旧事重提,想要趁着太后失势找找洛子商麻烦罢了。毕竟洛子商过去在扬州虽然名声不好,但任太傅以来,没有半分逾矩,如今参他,也不过就是旧事重提。当初让他当太傅的时候不追究这些,如今追究,分明是找事儿。在黄河水患面前这么裸争权夺利,傻子也不会去干这么不讨好的事儿。

顾九思和江河从朝堂上一同走出来时,江河面上带着笑,看着顾九思似乎是有些不高兴,江河手持笏板,笑眯眯道“参洛子商之前,没想到他有这一手吧”

顾九思看了江河一眼,有些奇怪道“你知道了”

“黄河的事儿我不是不知道,”江河懒洋洋出声,“可我若是洛子商,进东都之前我就会想到这些了。太后倒了,陆永辞官,你当了户部尚书,皇帝决定停下南伐之事,那下一个要收拾的肯定是他。再考考你,”江河挑眉,“你觉得等一会儿洛子商进了宫,会做什么”

顾九思没说话,他认真思考起来,江河伸了个懒腰“换个说法吧,你觉得若你是洛子商,你如今会做什么”

顾九思顺着江河的话想。

他如果是洛子商,如今皇帝心里一定是想换太傅的,因为他怕自己继续影响太子,可是洛子商已经教授太子一段时间了,该影响早影响,太傅这个位置,留不留无所谓。当务之急,是让皇帝信任他。

毕竟洛子商不是刘行知,如果洛子商表忠足够,范轩相信了他,说不定真的就会把他当一位臣子重用。

“他要取信于范轩。”

“对咯。”江河笑着开口,“所以呢”

顾九思顿住脚步,片刻后,他笑起来道“舅舅你先回去,我得去找一个人。”

说完,顾九思便转过身去,找了正打算离开的叶世安。

此番让洛子商躲了过去,叶世安心中正气恼得很,他上了马车,冷着脸,正准备打道回府,就听到顾九思道“世安,等等”

说着,顾九思就一个健步跨了上来,进了马车内道“世安,帮个忙。”

“嗯”

“我带你进宫哭一哭。”

“啊”

叶世安整个人是懵的。顾九思打量着他道“你哭得出来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啥,我估计今天下午洛子商一定要去陛下面前说好话了,咱们要先下手为强,给陛下提个醒,狼崽子养不熟。”

叶世安是个聪明人,顾九思稍稍说说,他便明白过来。

他的品级见皇帝是不太好见的,可顾九思就不一样了,顾九思如今已经是户部尚书,带着他就回了宫,恭恭敬敬请人通报之后,由范轩召见,终于来了御书房。

到的时候,范轩正在批折子,他听着顾九思和叶世安叩拜了他,他让他们站起来,随后道“有什么事儿说吧。”

“陛下,”叶世安哐当就跪了下来,叩首道,“洛子商绝不可留做太傅。”

范轩笔顿了顿,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道“世安,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如今不好提这事儿,且再等等。”

“陛下,如今太后刚刚失势,朝内动荡,此时不提,日后便更不好提,”叶世安跪在地上,急切道,“太子乃我大夏未来之希望,放由他这样的人教导,多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陛下,此人不可再留。”

“世安,”范轩有些头疼,“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朕有朕的考虑,黄河水患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叶世安提了声音,“黄河水患重要,难道我大夏的未来,太子的德行,这不重要”

“陛下,”叶世安抬起头来,认真看着范轩,“过去臣担心陛下觉得臣对洛子商是因私扰公,不敢多做他言,可今日话已说到这里,臣也豁出去了,陛下可还记得,臣的父亲是如何死的”

范轩愣了愣,叶世安身子微微颤抖,他捏紧了拳头,红了眼眶,倔强看着范轩道“陛下可知,洛子商掌权之时,有多少百姓无辜冤死,多少人家破人亡。洛子商心中根本就没有百姓,他心中只有权势,为了权势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这样的人,提什么黄河水患不过都是斗争之中的托词,陛下近日若不废他,日后又拿什么理由废他”

范轩没有说话,叶世安直起身子,他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是在极度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一贯都是翩翩君子,少有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偶然这么一次,便看得人心里难受起来。

“陛下,”叶世安声音沙哑,“臣当年,也是父母健在、家中和睦,臣少年成名,顺风顺水,当年参加前朝科举前,父亲还同陛下一起喝酒,说想要看看臣的本事,看臣能否在此次科举之中三元及第,不负我叶家盛名。”

叶世安说着,眼泪落下来,范轩静静看着叶世安,叶世安闭上眼,低哑道“可我父亲看不到了。只因为叶家不愿意向王善泉低头,只因为我父亲想保留一份风骨,不愿向洛子商折腰。陛下,这样没有底线、不择手段的人,您多留一日,就不怕太子殿下变成下一个王家公子吗”

“叶大人”

张凤祥在一旁听到这话,急促道“太子殿下怎能同王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混为一谈您”

范轩没让张凤祥说下去,他抬起手来,打住了张凤祥的话。

他看着叶世安,眼里带了些回忆。

许久后,范轩出声道“你的话,朕明白。你回去吧。”

叶世安狠狠叩首,同顾九思一起告退。

顾九思同叶世安走出来,他们两并肩走下台阶,顾九思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当年在扬州的时候,我未曾想过,竟真有看你哭的一天。”

叶世安听着,他笑了笑“不过做戏罢了,都过去的事了。”

顾九思没说话,他没有揭穿叶世安的话。

叶世安不是个会演戏的人,他向来知道。

可是人总得留些尊严,于是顾九思想了想,抬手搭在叶世安肩上,高兴道“我打小就知道你是我一圈认识的人里最聪明最有能耐的,你放心吧,咱们兄弟联手,那就是天下无敌。别管什么王善泉洛子商刘行知,干他就是了明天我就带沈明一起先去堵洛子商打一顿,等改些时日成熟了,咱们把他抓过来,你喜欢清蒸还是油炸”

叶世安知道顾九思是说笑,洛子商好歹也是一个朝廷命官,哪里能说打就打

他明白这是顾九思的安慰,于是干脆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顾九思轻轻锤了他一拳,“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两人笑着出了宫,顾九思送着叶世安上了马车,等顾九思转身要离开时,叶世安卷起车帘,叫住顾九思道“九思。”

顾九思回头,看见叶世安坐在马车里,他认真看着他道“有你这个兄弟,我很高兴。”

顾九思愣了愣,片刻后,他有些无奈摊了摊手“没办法,谁叫我这么优秀呢”

叶世安笑出声来,他摆摆手,放下车帘。

顾九思看着叶家马车哒哒离开,他在宫门口站了站,看见宫门顶上,白鸽振翅飞过,在阳光下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笑了笑,自己回到了顾家马车上,哒哒离开。

他们离开后不久,洛子商便跟着太子进了宫中。进御书房之前,洛子商同范玉道“殿下不必解释,也不必同陛下说情,周大人与陛下是生死交情,殿下说得越多,陛下也就只是觉得殿下不懂事罢了。”

范玉冷着脸,克制着愤怒道“周高朗那个老头子,就是见不得孤有自己的人。他的算盘孤清楚,不就是想怂恿着父皇再生个儿子,然后废了孤。以父皇的身子,哪里等得到那个孩子长大到时候他们不就可以挟天子令诸侯,谁都管不了他们吗这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父皇念着过去情谊,他们念了吗”

“殿下息怒,”洛子商叹了口气,“陛下是感情用事的人,您如今不宜再和陛下置气,您说得越多,陛下对您成见越大,如今不妨顺着陛下,您是陛下的儿子,天下早晚是您的,一切等到时候再说。”

范玉听着洛子商规劝,终于冷静了一些,洛子商继续道“等一会儿殿下就按照我给殿下准备的话说就好,只提黄河水患情况,其他一律不要多说。”

“太傅,”范玉叹了口气,“若陛下真的让你去工部,日后孤就当真是一人在宫中了。”

“殿下,”洛子商温和道,“臣只是去帮殿下做事,微臣永远是殿下的臣子。微臣如今去工部做事,将黄河修缮好,等日后殿下登基,也少几分担忧。”

“太傅,”范玉听着洛子商的话,颇有些难过道,“若朝中大臣都如您这般,不要总想着争权夺利,那便好了。”

“殿下乃圣明之君,”洛子商低头道,“等殿下泽被天下,自有这一日。”

两人说着到了御书房门口。范玉先进去,洛子商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太监,小太监在洛子商路过时,小声道“顾叶二人方才拜见。”

洛子商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半,跟着范玉进了御书房,跪下去恭敬行礼。范轩听到行礼声,他抬眼看了两人一眼,让范玉起来,却没管洛子商。

洛子商便一直跪着,范轩询问了范玉出行之后的事,范玉恭恭敬敬答了。

这次他答得很沉稳,详略得当,范轩很快就清楚了情况,范轩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儿子,感慨道“出去一趟,长大了不少。”

“见了民生疾苦,”范玉沉稳道,“才知自己年少无知。过去让父皇为儿臣费心了。”

头一次听到范玉说这样的话,范轩不由得欣慰许多。

他一生事事都掌握在手中,唯有范玉这个儿子,让他无所适从。如今范玉终于有了几分自己期待的模样,范轩不由得高兴道“知道百姓不容易,你终于懂事了。”

范玉笑了笑,转头看了洛子商一眼“是太傅教导的。”

这话让范轩愣了愣,洛子商还跪在地上,没有多说什么。范轩沉默了片刻,想了想,他同范玉道“情况我明白了,我会吩咐人去办,这次你做得好,先回去吧。”

范玉犹豫了片刻,想了想后,他恭敬道“儿臣告退。”

范玉离开后,房间里就剩下范轩和洛子商。范轩看着洛子商,喝了口茶道“洛大人,这些时日,你将太子教导得很好。朕从未见过他这么听过一个人的话,实在让朕有些诧异,洛大人果然手段了得。”

明眼人听着这话,都明白这是嘲讽。洛子商没有抬头,许久后,他慢慢道“陛下,其实您也可以。”

“哦”范轩笑出声来,“朕可没有洛大人这副玲珑心肠。”

“陛下,”洛子商平和道,“让一个人听劝,不需要手段,只需要用心。”

“你的意思是,朕对太子不够用心”

范轩皱起眉头,洛子商慢慢道“陛下作为天子,自然是用心。可作为父亲,陛下扪心自问,算得上用心吗”

这话让范轩愣了愣,片刻后,他却是不敢出声了。

他知道,洛子商说得没错,其实范玉成长至今日,他作为父亲,的确没有尽好责任。

范玉母亲去得早,以前他太忙,总将范玉交给家中奶娘带着,等后来范玉成人,已经是这个性子。

“陛下不了解太子,遇到事情,要么宠溺退让,要么叱责辱骂,陛下从未打心底肯定过殿下,又让殿下如何认可陛下呢陛下认为臣手段了得,臣其实也不过就是,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范玉没说话,这些话都说在他心里,他一时竟真想和洛子商讨教一下。可是他又不自觉在脑海中闪过叶世安跪在地上颤抖着的脊梁。

他心里顿时冷下来,淡道“洛大人原本在扬州也是一方诸侯般的人物,如今到了大荣来当太傅,还如此尽心尽力,让朕十分感激,都不知该如何嘉奖才是了。”

洛子商听着,笑了笑道“陛下也不必嘉奖,若陛下真的体恤微臣,还望陛下让臣入工部,主管黄河修缮一事,为百姓做点实事吧。”

范轩没说话,洛子商如此果断,他居然一时也失去了和洛子商绕弯的想法,他从旁边端了茶,淡道“洛子商,其实朕的意思你也明白,朕不太明白。”

“臣知道,”洛子商平静道,“陛下不能理解,臣放弃扬州自立为王的机会,来大荣当一个臣子是为什么。甚至于陛下一直在防范臣,陛下心中,臣始终是外臣。”

“既然知道,你还要留在大夏”

“陛下,”洛子商抬起头,认真道,“若臣告诉陛下,臣有不得不留在大夏的理由,陛下信吗”

“洛子商,”范轩看着他,真诚道,“你若说出来,朕可以信你一次。”

洛子商听到这话,慢慢笑起来。

“陛下,洛某可以同您说一件事,”洛子商苦笑,“其实,洛某并非当年洛家大少爷洛子商,洛某只是洛家当年一个私生子。”

“这与你留在大夏有什么关系”

洛子商没有说话,他神色有一瞬间恍惚,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片刻后,他苦笑起来“陛下,以扬州之能力,扬州不可能自立,最后必然是依附于他人。微臣要么依附于刘行知,要么依附于陛下。微臣没有什么亲人,所以微臣不想与自己亲人兵戎相见。”

“你的亲人”

范轩有些疑惑“你的亲人在大夏”

“是。”洛子商苦笑,“微臣的父亲,在大夏。纵然这一辈子,他或许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认我,而微臣也不想认他,可是微臣还是希望,这唯一的亲人,能够好好的。”

范轩沉默下来,许久后,范轩终于道“那你的父亲是”

洛子商听着,苦笑起来。他将额头点在地上,低哑说出了一个名字。

范轩惊愣在原地,片刻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许久后,他才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

“陛下,”洛子商苦笑,“以微臣的手段,若真的下了死手,又怎么会让人逃出去”

“陛下,”洛子商重新低头,额头点在地上,保持着恭敬的姿势道,“人生在世,难免身不由己。微臣知道陛下一直介意当年微臣在扬州所做的一切,可是那时候,微臣又有什么能选微臣不做那个恶人,王善泉在一日,自然有人做那个恶人,只有微臣做了那个恶人,才能保下更多人,给大家一条生路。”

“微臣知道朝中许多人对微臣有误解,可是微臣却还是希望陛下明白,微臣之所以明明可以为诸侯却来到大夏成为一个太傅,明明可以逼着陛下保留太傅位置却不留,都只是因为微臣想在大夏讨一个位置。”

“这里有微臣的家人,微臣倾慕的女子,微臣在这世上所有牵绊的、留恋的尽在大夏,微臣不可能对大夏做什么。因为微臣,毕竟也只是个凡人。”

凡人就有七情六欲,有爱恨嗔痴。

刘行知能给他的,大荣也能给,而大荣还有着他的家人。

范轩看着地上跪着的青年,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抉择。许久后,他叹了口气,终于道“你说的话,朕会考虑。你先去工部吧,你说的是真是假,朕会慢慢看。”

“谢陛下。”

洛子商认真回答。范轩点点头,让他退下,洛子商行礼起身,临去之前,范轩突然道“你要不要我帮你同你父亲说一声”

洛子商背对着范轩,许久后,他出声道“不必了。”

他声音低哑“我知道他们存在就好。我做过什么,我不指望他们明白,我自己心里清楚便是。如今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范轩没有说话,他知道洛子商说的不错。许久后,他叹了口气“朕明白了。”

洛子商告退离开,等出宫之后,他舒了一口气。

旁边侍卫看着洛子商靠在马车上,有些担忧道“主子,如今局势对您不利,我们是否早做准备”

“不利”洛子商睁眼,有些奇怪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侍卫愣了愣,洛子商笑了笑,靠在车壁上,没有再说话。

顾九思回到屋里时,柳玉茹正在屋中算账,他听柳玉茹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进门就道“我一听这算盘声,就感觉自己听到了银子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柳玉茹听到顾九思的话,抿唇抬头看了他一眼,责备道“你以为钱不需要赚的”

“需要呀,”顾九思赶忙道,“我每天赚钱很辛苦的。”

“那你倒是说说你赚了多少银子”

柳玉茹抿唇笑起来,顾九思把外套脱给木南,大声道“少说几百两得有吧。”

“这么多银子,我怎么没见着影子”

柳玉茹看他走过来,调笑道“别骗我妇道人家。”

“这些银子都是你给的,你还不知道吗”

顾九思坐到她边上来,撒娇一般挽住她的手,靠在她肩膀上,捏着嗓子道“这可都是人家伺候柳老板换来的卖身银,柳老板都不记得啦”

柳玉茹听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她抬手戳了戳顾九思“德行。”

“你戳了我,”顾九思伸出手来,“给钱。”

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接着道“不给钱也行,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用你自个儿抵也行。”

“顾九思,”柳玉茹见他玩得高兴,不由得道,“今日活儿少了是吧”

“夫人面前,什么活儿都得让道。”顾九思一脸严肃,“只要夫人临幸顾某,顾某赴汤蹈火、翻山越岭,也要来赴夫人之约。”

话刚说完,柳玉茹就把账本拍在了顾九思脸上,拿了一叠纸,起身道“就知道耍嘴脾气,我不同你说了,我找财神爷去。”

“嗯”

顾九思愣了愣“什么财神爷”

“舅舅说好负责咱们府上开支的,也快到月底了,我去看看舅舅给不给得起,若是给不起,还是早点让舅舅搬出去吧。”

顾九思听到这话,赶忙翻身起来,跟着柳玉茹道“这么做是不是显得太势力眼儿了”

“怎么会是显得势利眼儿呢”柳玉茹认真道,“我们就是势利眼儿啊。”

顾九思愣了愣,柳玉茹笑着转进了江河的屋里。顾九思在门口反省了一下自己,他觉得柳玉茹说得很对,这些时日,他果然太虚伪了。

他跟着柳玉茹进了江河的房中,江河听到通报,让他们进门来,顾九思扫了一眼屋里的布置,全都是名画古玩金雕玉器,旁边四个美女尽职尽责服侍着他,文书都靠念的,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看见他们进来,江河坐起身来,笑着道“侄媳妇儿有事”

“是呢,”柳玉茹柔声道,“如今到月底了,玉茹特地来给舅舅报一下这个月顾府的开销。”

江河听明白了,柳玉茹是来要钱的。

他点点头道“你找江韶找钱。”

江韶是江河带过来的仆人,听说以前就跟着他。柳玉茹应了声,随后同江河道“舅舅确定不看一下账”

“不就是一府开销吗”江河摆摆手,满不在乎道,“能有多少”

“那我就去找江先生领钱了。”柳玉茹也没多说,站起身来道,“舅舅好好休息吧。”

“等等,”江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萌生出一种不安,“这个月花了多少钱”

“两千五百两。”

“什么”

江河诧异道“怎么会这么多”

他觉得自己以前已经算很奢华了,一个月一千两就是极限。毕竟一个普通下人一个月也不过就是二两银子,上等丫鬟八两银子,两千五百两都够雇一千二百五十个普通下人,谁家闲着没事儿在东都地价这么高的地方雇佣一千多个下人不需要地盘放人的吗

柳玉茹似乎是早料到江河的反应,从旁边拿了开销清单过去,同江河道“舅舅,这是开销清单,您过目一下。”

江河一把抓了清单过去,从上往下扫,其他开销都算正常,只有最后一排开销上写了一个“顾九思专属疗养费”,后面金额跟着两千两。

“这是什么东西”江河立刻指着这个疗养费询问,柳玉茹笑了笑,“哦,这个是专门为您准备的特别服务。”

“什么”

江河有些发蒙,柳玉茹拉过顾九思,同江河道“舅舅,玉茹知道您压力大,平时需要发泄,九思皮糙肉厚,随便打都没有问题的。每个月您可以随意管教他,放心抽他骂他,不用手软,这些您都已经交过钱了。九思如今也算户部尚书,我算过了,每个月身价也该有两百两,误工费”

“我明白了。”江河盯着柳玉茹,嘲讽笑开,“你这是给你夫君报仇呢”

“舅舅怎么能这么说”

柳玉茹抬眼,面上一派温和,笑着道“大家都是生意人,有买有卖,这不是很正常吗九思如今毕竟是我的人,舅舅要打他,自然是要付一些费用的。您若觉得贵了,还有商讨的余地。”

江河不说话,柳玉茹想了想“舅舅是想赖账付不起钱没关系,舅舅,我给您看了您以前那个府邸,现下”

“好了好了,”江河摆了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后不打他就是了。你这小娘子说话拐弯抹角的,麻烦死了。”

柳玉茹笑着没说话,江河瞪了顾九思一眼“赶紧走吧,免得你家娘子又赶我。”

顾九思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笑了,看着江河道“舅舅,下次多踹几脚,多来光顾啊。”

“滚”

江河从旁边抓了枕头,顾九思立刻道“砸一下一百两。”

江河动作僵住了,片刻后,他怒道“滚滚滚”

说完,旁边人就涌上来,把他们夫妻两推了出去。

柳玉茹和顾九思一起被关在门外,柳玉茹看了看顾九思,轻咳了一声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有什么过分”顾九思立刻道,“他过分很多年了”

躺在里面的江河听到外面小夫妻的话,大吼出声“滚远点说”

顾九思撇了撇嘴,拉着柳玉茹大摇大摆走了。

都走出了院子,顾九思忍不住大笑出声来,抱着柳玉茹道“还是你厉害,不然他老是欺负我。”

“哪里是我厉害,”柳玉茹笑了笑,“是因为你疼爱我,舅舅给我面子罢了。”

顾九思听到柳玉茹的话,抱着柳玉茹,高兴道“不管怎么样,我有媳妇儿疼,就是高兴。”

柳玉茹抿唇笑了笑,挽了顾九思的手,低笑着道“小声些,被人听见,要说你孩子气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开,江河躺在榻上,旁边美女给他摇着扇子,江河手枕在头下,生无可恋道“联手欺负一个老人家,太过分了。”

旁边美女抿着笑,江河看着房顶,好久后,终于羡慕道“我也想娶媳妇儿啊”

顾九思和柳玉茹在江韶那里要道歉,两个人便一同回去。

柳玉茹将自己正在考虑弄出一条专门运送货物的道路的想法说出来,顾九思听着,随后拿了柳玉茹的地图过来,看了看道“你想得也差不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有”

有,有很大的问题。

她需要钱,也需要有人打通各个地方的关系。

这条路线有十一个停靠的点,每个地方她都要建立仓库,建立好了之后,和官府的关系非常重要。

可是这些她都没说,她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如今就是在筹备而已,你不用担心。”

顾九思听着愣了愣,其实这么大的事儿,哪能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如今他是户部尚书,多少人求着他帮忙都来不及,可柳玉茹却一点求他的话都没说。

他立刻便想明白柳玉茹的顾虑,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和陆先生那边的人谈得如何”

“陆先生那边有一些钱,”柳玉茹笑笑,“我手里有好几个可以让他投钱的事儿,他还在选呢。”

顾九思点点头,两人一面闲聊一边回了床上,到了睡前,顾九思才道“不久就是你生日了,你想怎么过”

“这个不急,”柳玉茹笑道,“先等你加冠吧。”

顾九思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昏昏沉沉睡过去,等到第二天早上,顾九思上了朝。上朝之后,顾九思就发现洛子商站的位置不太对,他官服颜色也不太对。太子太傅原本是从二品,着紫服,此刻他却穿着绯色官服。

顾九思打量了洛子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应当是昨日叶世安那一番痛哭有了效果。

等下了朝,顾九思到了工部去问,便果然听到了洛子商调任到工部,任工部侍郎的事。

这调任令下得悄无声息,范轩明显不想声张。范轩不声张,其他人也不敢张扬。但很快,洛子商调任到工部这件事,所有人都听说了。

范玉得知这个消息的当晚,他就去了范轩的寝宫,他来得气势汹汹,看见范轩后,他忍住气,低声道“父皇,你为什么将洛太傅调到工部去”

“这不是朕的处置,”范轩平静道,“是洛大人自己请任的。”

“父皇,您不用拿这一套敷衍我,”范玉焦急道,“你不放心他,想调走他,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洛太傅自己为什么要去工部,您心里不清楚吗他就是希望您放心,他都退到这样的地步了,父皇您还不满意吗”

范轩低着头,看着洗脚盆里泛着波澜的水。水面倒映着他有些疲惫的面容,他听范玉道“太傅让我不要和您吵架,不要和您争执,儿臣改不了您的决定,可儿臣还是要说一句。”

“父皇,洛太傅是个好人,不该被这么误解。”

范玉说完,便摔袖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范轩叹了口气。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都不清楚,又怎能指望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孩子呢

洛子商调到工部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工部原本就已经有两个工部侍郎,他调过去,不可能挪其他人,于是就讲侍郎的位置加成了三个,他专门负责今年黄河的修缮。

这样突然的调任,一方面工部其他人必然不服,另一方面因为毫无根基建树,他也不太可能做成什么事情。于是大家都在等着,看洛子商打算怎么做。

然而等了没几天,就等到了洛子商拟出来的一份黄河修缮的计划。

这是他根据这次陪太子巡查黄河时候的记录做出来的一份计划,从问题到解决方案都写得明明白白,甚至连花销预算都写了出来。

工部拿给专门的人看过之后,所有人都对洛子商做出来这个方案十分满意,唯独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个方案十分耗费人力。

在洛子商做计划的时候,东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流传起一个谣言来,说黄河今年必有水患。

而黄河修缮的问题,也就成了大街小巷的热议话题。

于是等这个方案出来时,工部虽然知道这个方案十分费钱,却也硬着头皮将方案交了上去。

毕竟,如果不提出一个方案,这是工部的问题,提出方案后没有钱,这就是户部的问题了。

方案送了上去,工部尚书廖燕礼大加赞扬,同范轩道“陛下,黄河若按照此法修缮,百年之内,必无忧患,这实乃罕见之良策。”

范轩点点头,他抬头看向在旁边一直站着的顾九思,询问道“九思以为如何”

“很好啊。”

顾九思盯着廖燕礼,皮笑肉不笑开口“那先从廖大人家开始抄起”

“什么”

范轩和廖燕礼都愣了愣,顾九思拿了折子,指着上面的预算,看着廖燕礼道“咱们国库多少银子廖大人心里没数吗现下没钱,不如从廖大人家里抄起”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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