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一时无言,只觉窒息。
文善以为他不答应,她叩首,再叩首,她说:“求你了静王,求你了静王,你放过我吧,就这一次,放过我——”
为了远离他,她跪在他面前不住的叩首,哀求。
静王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心里出去了,有种力量被抽走了。
他目光淡了下来,冷了下来,他看着她,她伏在他面前不起。
他慢慢站了起来,淡漠的说了句:“那就如你所愿,本王祝你平安幸福,一生顺遂。”
她说过那么多伤他的话,都不及她跪下哀求的样子更让人绝望,以致后来的岁月里,这一幕常常浮现在他眼里,他看着她跪在他面前哀求他放过,他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他会在酒醉的时候也痴笑一场。
文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慢慢起了身。
平安幸福,一生顺遂。
她会努力的让自己平安幸福,没有他,她会很幸福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还痛痛的,她伸手去抚摸自己的小腹,又痴痴的笑了一下。
他曾经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那这个孩子就永远属于她一个人的了。
今世又不比前尘,她现在的处境相对好很多,她不是罪臣之女了,孩子也不会因为她觉得羞耻。
而且,皇族这些人,都是不讲理的。
若被静王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不知是否会恨她怒她悄悄生了他的孩子。
不知他会以什么样的态度看待她的孩子。
至于世都那边,去封地的路上,她会说清楚,请他也放过她,成全她。
最坏的打算就是,如果他不肯成全她,她会告诉他实情。
没有男人愿意娶一个怀着孕的女子吧,世都何等身份,他受不了这等的羞辱,又念在她帮过他不少的份上,会放她一马的。
她独自坐了一会,琢磨了一会就睡觉去了。
她现在不比从前,两个身子的人,要多注意休息了。
往后,还有很长一段的路要走,她更要好好爱护自己。
说来得怪,自从有了身孕后,她失眠的毛病就没有了,躺下就能睡着了。
她想这孩子是她的福星,特意来保护她了。
天还没亮,她的婢女就来喊她了。
她大喜的日子,总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
文善有点担心化妆会伤害到孩子,听傅子玑说这些胭脂水粉里都会有一些刺激的,受孕期间不要化妆,尤其是口脂,不小心吃到肚子里,就会让孩子一块吃下去。
基于种种原因,文善坚持不肯上妆。
以她的姿色,即使不上妆,依旧好看得跟画中人一样。
凤冠霞帔穿上,岂是一个美了得。
文善在镜前看了看,也觉得自己美得发光,主要是这喜服华丽得艳光四射。
她母亲也挺了个大肚子过来了。
乍见她面上竟没上妆,怔了怔,问:“怎么回事?这脸上怎么不上点胭脂水粉?”
文善笑说:“娘,你不觉得女儿不用胭脂水粉依旧很美的吗?”
“胡闹,快过来给她把妆化上。”
成亲这等天大的事情,怎么可以随便。
文善没办法,迫于压力,上了一些妆,心里琢磨着等会人看不见的时候就把妆擦掉。
奴婢一旁帮她上妆,她娘就坐在一旁盯着她。
她就要离开了,当母亲的是一百个舍不得。
看着女儿,庞北雁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文善瞅见了,轻声唤她:“娘,别哭,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不能伤心,要开心点,女儿是嫁人,以后也有自己的家了,你要为女儿高兴才是。”
话虽如此,可想到女儿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很难再见,万一受了什么委屈,她也不知道,想到这些她就难过的哭了。
文善叹口气,她还没哭呢,她娘怎么反倒先哭了,见她娘这样,她都要红了眼眶呢。
正那时,外面婢女通报说伯小姐来了。
伯雅带了许多的礼物进来,都放在院中。
两人平日虽不常有往来,但伯雅待她是真挚的,也极为舍得。
她要出嫁了,伯雅就送上许多的贺礼。
伯雅见庞北雁也在,行了礼,问了安,笑着说:夫人六个月的孕肚看起来好大呢,好像一对双生子。
庞北雁笑着说借她吉言。
就是双生子,她顾忌着庞南熙,总怕她会嫉妒眼红想害她,便不肯对外说。
文善这边妆化过了,就请她一块坐下来,说了会话。
书念也跟她爹一块过来了。
书念左右看着她说:“公主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了。”
文善笑着让她近前来,捏她小脸说:“书念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再过二三年,书念这姿容,帝都的女子无人能及。”
书念因她这话害羞得不行,还是忙说:“借公主吉言,不要让我长歪了就好。”
大家因她这话就笑了起来。
子玑这边也过来看她,等她今天出嫁后,他也就要离开了。
今天虽是文善的大喜日子,来为她送行的并不多。
她在贵女圈并不讨喜,庶女上位,除了国公护着,也没什么可靠的背景,许多世家小姐就会很排斥她这样的。
现在又是远嫁,也没人愿意搭理她。
她自个当然也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人嘛,就是捧高踩低的。
伯雅书念能在这个时候过来,又带了许多礼物,那是真把她当朋友的,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也并非铁石心肠,文善内心还是很感动的。
这边说了会话,她爹后面也来了,眼眶也红了红,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架式,文善又好一番安慰他。
等吉时到,迎亲的队伍来了,她爹亲自背着她出去了。
她坐上八抬大花轿的那一刻,他爹抹了一把眼泪,她娘的眼泪更是啪啪直掉。
毕竟是远嫁,以后在外面过得是好是坏,那人是否会一直待她好,都不知道。
文善也哭了,任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她知道这一别,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骏马之上,尊王世都也穿着喜服,行在迎亲队伍的前头。
福容公主出嫁,满城的人都出来围观。
虽说算不上十里红妆,那阵容也不是一般世家小姐能比得上的。
主要是下的聘礼多,她出嫁陪的嫁妆也就那样。
不管世家小姐们如何看她,在百姓的心中,福容公主就是造福百姓的那一个,她在百姓心中的位置是没有动摇的,她一直没有停止过为百姓做事,福字号名下的商铺需要人的话,她多半也会从百姓中挑选,培养,既给了旁人吃饭的机会,也把该干的事干了。
她并非那些有心之人口中的作秀而已。
迎亲的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喜庆充满帝都的天空。
重明宫。
静王和往常一样,是常照顾在皇上的身边的。
给他递上药,让他服下。
皇上的气色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人病恹恹的,毫无生机。
待他喝过药,静王退下,去为他处理国事,批阅一些奏折。
坐在殿里,他想起了些什么,面上淡了下来。
他知道她今天出嫁了,去了封地。
他知道从今以后,她会在别人怀里撒娇,嫣然的笑。
想到这些,他心就疼得窒息。
他们曾经也亲密过,毫无缝隙的紧紧拥抱。
现在,他却要放手成全她想要的。
他想起她下跪的身影,哀求的声音,一遍遍的叩首。
他收回飘远的意识,面上冷了冷,翻阅堆积如小山的奏折。
皇城外,迎亲的队伍出了城,文善人坐在花轿里,感觉被晃得有点头晕。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个抬轿的,怎么就一点不稳。
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唤了自己的婢女,让停下来。
花轿停了下来,文善朝自己的婢女交待,就说她坐轿头昏,要换马车。
新娘子才出城就要下轿,这得去请示尊王。
世都策马过来问她:“文善,怎么了?”
文善不语,她的婢女把话又回了一遍,尊王世都也就允了,让车辇过来。
这车辇本是为她准备的,方便她路上歇息。
她从轿中出来,凤冠在她脑袋上晃晃悠悠的,上面全是首饰,是真的很沉。
她一路撑到现在,有点撑不住了。
婢女把她扶到车辇里,也跟着她一块进去了,方便照顾她。
一进了车辇,她就把凤冠给取了下来,喘了口气,靠在那歇息。
她现在身子娇贵,里面住了个小祖宗,可禁不起他们这般个折腾法。
梨花看了看被她丢在一旁的凤冠,小声说:“小姐,现在把凤冠取下来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给我捏捏脖子吧。”
这个时候成亲,可真是太难为她了。
脖子都酸了。
海棠忙过来为她捏捏脖子,把她伺候得舒服了一些。
过了一会,文善又觉得渴了,又要了水喝。
过了一会,又觉得饿了。
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她可以饿,不能饿着她里面的小祖宗。
所以,她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一点不肯委屈。
她委屈得没事,不能委屈了孩子。
车里没吃的,两个婢女有些为难。
这才刚出门,怎么就饿了呢。
她是新娘子,得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