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璟国公府便已经宾客云集。
男客们在外院吃酒谈事,女眷们则在内院花厅里头吃茶聊天。国公夫人薛氏招呼了一上午,笑得脸都快僵了,出门后歇了口气,就问道:“世子夫人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老嬷嬷回道:“夫人,丫鬟来说那边都准备妥当,可要世子夫人现在将孩子们抱过来?”
薛氏点头:“嗯,客人们都到差不多了,把两个小的抱来露露面。”
随后又紧接着道:“算了,我亲自去抱。”
想到那两个招人稀罕的龙凤胎,老嬷嬷也跟着笑起来。
薛氏到的时候,苏锦烟将将梳妆结束。
“锦烟,”薛氏进来见两个孩子穿得喜庆齐整地放在软塌上,顿时笑开了花,一手抱一个望向内室说道:“你准备的如何了?”
苏锦烟赶紧起身,没想到薛氏亲自过来请人,之前沐浴过后被尉迟瑾闹了一通耽误了大半天时辰,现在想起来都还脸颊发烫。
“母亲,”她行了一礼:“已经好了,我现在就过去。”
“我不是来催你的,”薛氏笑道:“我是来抱我的孙子孙女。”
如今薛氏对她这个儿媳妇是越加的佩服和喜欢,出门去吃茶都要将这个儿媳挂在嘴边说几句。苏锦烟是圣上亲封的三品“钦德夫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听见苏锦烟这个名字,总免不了要赞上一番。
薛氏得了这个么儿媳妇心里自豪得很,说话做事都底气十足起来。
薛氏瞧苏锦烟一身清爽干净,生完孩子之后一点也不见走形,反而添了许多华贵之感,心里暗自满意。
“今日来的许多都是上京的老辈份,你此前并未见过,一会儿我与你好生介绍介绍......”
薛氏在路上嘱咐了许多,原本还担心苏锦烟没应酬过这些学不来。可没想到,等到了花厅,苏锦烟倒是如鱼得水,人人都能说上两句,即便说不上,她光是含笑坐在那里认真倾听的模样就令人觉得心情舒适。
不过,今日来的这些女眷们,其中吏部尚书家的夫人姚氏最是热情。
姚氏今日带着女儿沈黎一起来赴宴,坐的位置也恰好是苏锦烟旁边。等苏锦烟跟众人都寒暄过后,她抓住机会就跟苏锦烟不停说话。
先是将苏锦烟的一对龙凤胎夸了遍,然后又把苏锦烟的衣裳和首饰也夸了遍。热情却不谄媚,谈吐还颇是文雅,声音轻柔细语的并不惹人生厌。
姚氏夸了一番之后,呷了口茶,随后话头一转:“听说世子夫人在上京还有个亲人?”
“是我的六叔。”苏锦烟道。
“原来与你还隔了个辈分,”姚氏不动声色道:“我此前远远见过一面,样子实在年轻得很,看着倒不像你叔叔,反倒像兄长。”
“六叔只长我八岁,确实还年轻。”
“这样啊,那你六叔可成亲了?”
“未曾。”苏锦烟余光瞧了眼坐在一旁看似吃糕点实际上却侧耳细听的沈小姐,心里大概明白姚氏的主意。但还是客套地问了句:“沈夫人可是有合适的介绍,若是如此,那我要替我六叔多谢沈夫人一番了。”
听到苏穆知还未成亲,沈黎的脸更红了些,手指捏着帕子透露出满满的少女怀春。
姚氏也很高兴,不过作为长辈她考虑得更深了些。苏穆知一表人才,且有钱有权,为何二十六了却还未成亲,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她试探地问了下:“好是好,不过不知道苏六爷中意什么样的,他这般身份和年纪都迟迟未娶,想必是要求极高。”
苏锦烟摇头:“这我便不知了,不若等我回头问问看?”
姚氏没探到答案,也不失望,而是想着等回府了让自家丈夫去打听打听。
这日,苏穆知从议事堂出来,就见自己的马车旁也停了辆马车,看标志是吏部尚书府的。
“苏大人。”吏部尚书沈昼掀帘子看出来,笑得亲和:“老夫等你好一趟了。”
苏穆知赶紧行礼:“不知尚书大人等下官有何事?”
“贤侄无需多虑,”沈昼道:“老夫前日得了幅前朝墨宝,听说苏大人是个中行家便想请你入府讨教一二。”
苏穆知未做官之前是个儒商,一半商人本质一半风流才子。他酷爱收集各样的丹青名作,不计银钱,只看喜好,因此在筱州苏家的书房里还藏了许多墨宝。
“苏大人可否得空?”沈昼问。
“现在吗?”
“也并非现在,”沈昼道:“若是沈大人这会儿不得空,改日也可。”
“得空。”苏穆知拱手一礼:“尚书大人盛情邀请,苏某荣幸。”
素芳阁。
纪涵青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此前受家中母亲所托来素芳阁定做了一副头面,因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便特地过来取。
掌柜的很快就将头面捧过来:“纪小姐,这是按您给的图纸定制的,您看看可还满意?”
头面精致繁琐,用料都是极好的南海红珊瑚镶嵌东珠,纪涵青拿着头面仔细查看起来。
“哎,你听说了吗,沈家要跟苏家相亲了。”
“哪个沈家?”
“就是吏部尚书沈昼沈大人家,听说是沈夫人看上了苏六爷,哦,也就是钦德夫人的六叔。听说那人长得一表人才,且年纪轻轻在朝为官,前途大好呢。”
“原来是钦德夫人的六叔啊,那人我听说过,确实是个好的,沈夫人眼光不错。”
“我听说沈家小姐也甚是满意,今日一早,苏六爷还去了沈府。苏六爷跟沈大人相谈甚欢,看来苏六爷也是极其满意这门亲事。”
“而且,之前沈家的管家才来素芳阁给沈小姐定了好些衣裳首饰呢,我刚才看见了,都是价值不菲的。十有八九,这门亲事很快就要定下来,毕竟苏六爷年纪在那里,等不得。”
“如此说来,京城又要多一桩喜事了。”
纪涵青听着不远处的两位夫人谈话,脑子里嗡嗡的响个不停,思绪混乱,连一旁的掌柜唤了好几声也没听见。
“小姐?”婢女悄悄扯了下她的袖子。
纪涵青这才回过神来:“工艺精湛,我甚是喜欢,就包起来吧。”
也不知是为何,才是开春之际,纪涵青就觉得这天气燥得烦闷,连坐在那里等掌柜打包头面的空隙都觉得难耐起来。
不远处夫人们的声音继续传过来。
“沈小姐也算是京城拔尖的美人胚子了,父亲又是吏部尚书,这般门第,谁人不想结亲?”
“此前苏家出了个钦得夫人,还嫁入璟国公府,如今苏六爷再娶沈家之女,啧啧,这沈家的门楣要翻天了。”
所幸没等多久,掌柜的就将匣子递过来,纪涵青取东西逃似的离开了素芳阁。
出了门口,凉风一吹,总算脑子清明了许多。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仿佛一切如幻影一般不真切。
她从小生长在山东,京城只来过几次,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如今觉得像做了一场梦。
她想家了,即便再不喜家里的安排,但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
京城再好,总归没有她留下来的余地。
次日,苏锦烟吃过早饭就听说纪涵青来了。
纪涵青是来辞别的,她唇上含着浅浅的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苏锦烟总觉得今日的她变了许多。
或许也不是变,而是回到最初她见到的纪涵青清冷的模样。虽是笑着,但少了烟火气,似乎将什么东西全部藏了起来,不再敞开。
纪涵青拿出个匣子递给她:“我昨日上街从一个胡商那买的小玩意,回头给孩子们解闷。”
苏锦烟笑:“你都送了好几回礼了,我得替孩子们好生谢你。”
“苏锦烟,”纪涵青忽然道:“我等会儿就要走了,你可想送送我?”
“这么快?”
“家里来信催了多遍,我再耽搁不得。”纪涵青道:“我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你算是唯一的一个,就不知怎的,特别想要你送一送。”
苏锦烟见她板着脸说这番话,仿佛她要是不送很有可能两人就此绝交似的,就觉得好笑。
“何时走?我回头换身衣裳。”
“马车就等在门口,东西都收拾好了的,与你辞别我就走。”
“这么突然?我六叔他知道吗?”
纪涵青笑了笑,没说话。
初春三月,稀疏的风还带着点寒意,城外山花草木焕然一新。
官道上,苏锦烟将准备好的食盒递给纪涵青,嘱咐道:“这是我从江南带来的厨子,手艺极好,且可存放多日,供你路上食用。”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你也知道我好东西挺多的,为了给你挑特别的礼物,我翻了整个仓库。”
纪涵青笑着接过。
“还有,这是我之前从六叔书房收罗的几本古籍,回头你路上闷了可看看。”
纪涵青看着用绸布包着的书籍,愣了下,却是迟迟没接。
“怎么了?不喜欢?”
纪涵青摇头:“这些乃苏六爷的心爱之物,我不好夺人所好,你还是送回去吧。”
以纪涵青的聪明,又怎会不知这书是何人所送?
可他即便连送礼也是托他人之手,想必是真的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了的。
这样也好,她一直不就希望是这样吗。
纪涵青上了马车,与苏锦烟挥手道别:“山长水远,与君辞,勿念。”
远处的城墙上,苏穆知清楚看见纪涵青没有接他送的书,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此离去。
他“啧”一声,颇是无奈。
女人的心够狠!
作者有话要说:别慌哈,纪涵青已经被六叔暗戳戳扒拉进了碗中,到嘴的媳妇他是不会放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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