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妹妹来了。”皇后笑容温柔醇厚,如钝刀子一下一下锯着苏湘的心,一字一句砸得她生疼生疼:“皇上这些日子常提起妹妹,本宫还从未见过皇上对一个女子有这样大的兴趣。希望妹妹好好把握,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子。”
“娘娘说笑了。”苏湘笑容落寞,唯唯应诺。哪里是对我的兴趣,分明是对书法,我算什么?低头瞥见皇后端庄下垂的嘴角,悲哀无声流泻而出。忽然心头一抽,她恍然大悟,原来皇后什么都明白。她慢慢抬起头,凝视着皇后的眼睛:“娘娘和我一样么?”
皇后的瞳孔猛然放大,仿佛收到了极大的冒犯,想开口斥骂却发不出声。她直直瞪着苏湘。脑中影像重叠、时光流转,几年的时光瞬间重现于眼前。快乐的、无邪的、苦涩的、伤感的,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却是一生最刻骨铭心的梦。
许久,皇后方从过往回过神来,颓然无力,仿佛片刻之间老了十岁,凄然一笑:“不仅我,郑婉仪也是一样。后宫的女人,到现在为之,还没有谁例外。”她转头望着窗外,目光迷离悠远:“皇上全心全意都给了他喜欢的东西,大约是不会喜欢人了。”
艺术爱好真能替代爱情吗?苏湘不敢相信,低低道:“或许有例外罢。”
皇后深吸一口气,脸上溢满慈爱的微笑:“我有皇长子就足够了,多少皇后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深深望着苏湘,携过她的手:“所以我希望蔡美人也有自己的孩子,并非是假话。红颜薄命,宫门深似海,稍不留神便会油尽灯枯。”
“臣妾愿助娘娘护卫皇长子。”苏湘不等她说完,跪倒在地情真意切:“臣妾一人独闯后宫,娘娘多番庇佑方得幸存,愿与娘娘携手以报恩德。”苏湘对皇后的感激真心实意,况且作为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人,大概不能生下孩子搅乱历史,有了皇长子也算有了倚靠。
皇后呆了呆,又惊又喜:“妹妹说的可是真的?”一手扶起苏湘,眼眶泪水滚动:“我身子一直不好,常常担心自己去了之后皇长子无依无靠,被皇上厌弃。放眼三宫六院,再无人心地人品可与如妹妹相较。有妹妹此言,我也放心了。”
苏湘淡淡一笑:“臣妾与娘娘相互扶助,事出自然,娘娘何必过谦?眼下郑婉仪、张修仪步步紧逼,不容大意。单凭臣妾与娘娘二人之力恐非敌手,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上次妹妹提起王才人,我亦觉得她是个可用的人才。”皇后沉吟着,眉宇间似有担忧:“可我听说最近王昭仪派人送东西给王才人,她们之间会不会……”
“王才人城府极深,不可不防。”苏湘集中精力思索着,半晌方徐徐提议:“不如试她一试,倘若她有心两头讨好,便借王昭仪的手给她一个教训。”
皇后颔首:“我亦有此意。”
初秋夜凉风高,赵佶在御花园随意散步,不禁回想起皇后的话,皱眉问道:“前几日瑶华宫孟皇后身子不适,可好了?”先帝宋哲宗宠爱婕妤刘氏,废黜皇后孟氏,将其打入瑶华宫修行。他碍于兄长的面子封刘氏为太后,其实内心颇不喜她为人,反而与孟氏更加亲厚。
梁师成躬身回答:“听说已经大好了,皇上可要过去看看?”
赵佶犹豫了一下:“也好,长嫂此前对朕多有照顾,朕也该去问候。”
忽地琵琶铮铮,自远而至,曲调竟是从未听过。赵佶不由止了步,醉心聆听。幽幽伤感弥漫,又隐隐透出不服输的傲气,萦绕婉转,如清香迂回,淡淡飘散。
赵佶顺着琴声蜿蜒而行,一个女子身着白色羽纱长衫,侧坐梅枝下,拨弄琵琶,仪态若仙。他正想开口询问,霎时琵琶声转急,大珠小珠遍地如冰凌初崩,似浪花滚滚大江东去,砂砾散落惟余茫茫。女子放下手中琵琶,解开束发的红绳,青丝随风,恣意飘扬。
“你是何人?”赵佶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惊得女子一个激灵。待看清来人面貌,急忙转身跪下,手忙脚乱想梳拢头发:“臣妾王德贞,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是你被朕惊吓了,何罪之有?”赵佶的温情令王德贞如沐春风,恍惚间只听他柔声吩咐,更是激动得喜极而泣:“寒鹤宫凄冷,王才人与朕同回安梦宫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