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苏湘不自觉卷紧了衣领,努力不让寒风彻骨,直直从脖颈灌进心底。蔡京的话语在耳边纷飞,一字一句仍清晰如昔。
“皇上的心性,想必你一早了解,我也不便多说。”蔡京尖锐锋利的目光如一枝生着倒刺的冷箭,直直插进她的魂魄:“你因着皇上不爱你,不愿放下身段讨他的欢喜,最终煎熬的还是自己的心,他并不曾感觉分毫,亦不会愧疚。”
“你既深深倾慕他,为他肝肠寸断黯然神伤,为何不愿花心思在他身边?像他一般潇洒浪漫的男子,心里没有你,也没有旁的女子。”后半句蔡京没有说出口,苏湘却恍然大悟。赵佶的全副心思、灵魂早就扑在了他所醉心的书画上。
“与其黯然神伤,不如想法子介入他的世界。”蔡京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你的才情、素养,均非他人可比,女子与男子相处方式并非唯一。皇上不缺寻欢作乐的玩伴,亦不缺忠言逆耳的贤妻,唯独缺少一个心灵契合的红颜知己。”
紫宸殿近在咫尺,苏湘深吸一口气,几乎立足不稳。定了定心神,扬起微笑,迎上那道明黄的身影:“皇上驾临,可是又寻到了什么好书画?”
“你多次提及的寒食帖,苏叔党终于献上来了。”赵佶口里答话,头却不太,双眼几乎放光,目不转睛盯着亲手展开的书卷:“苏子瞻冥顽不灵,诗文却独步天下,又写得一笔好字,真乃当世豪杰!可惜朕生也晚,无缘一识!”遗憾的语气令人动容。
台北故宫镇馆之宝之一,自己竟能亲手捧着,细细观摩流转如行云的笔法。苏湘只觉喜悦弥漫,脚步踉跄,几乎便要落下泪来。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影言及时扶稳苏湘,不解地问道。
赵佶长长凝望着她激动的面容,许久许久,忽然叹息:“心有灵犀莫过如是,庸人岂可言哉!”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发:“朕等你很久了。”
苏湘说不出话,唯有久久凝视着他英俊专注的面容,幸福得无可言喻。
“娘子,皇后娘娘宫里的艺兰,方才往安梦宫去了。”楚亭为苏湘斟上一杯茶,低声道:“听闻上午王才人去过坤宁殿,与皇后娘娘说了好一阵子话。依娘子看,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系?皇后娘娘过去不喜王才人,难道有心弥补?”
“现下四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心头大患,我又不听号令。后宫无人可用,皇后不得已联合王才人,亦是情理之中。”苏湘啜饮一口,浅浅微笑:“连咱们都知道了,郑婉仪那边岂能一无所闻?她们苦心谋划弄出刘才人来,等的便是这一天。”
“说起王才人和刘才人,最近倒是收敛多了,和当初咱们陪着娘子在安梦宫时两样。”楚亭小心翼翼瞥了苏湘一眼,仍是闲聊的口吻:“连上回见到莺语,王才人都亲亲热热说了好一阵子话呢,骄横跋扈的脾气仿佛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她与我关系今非昔比,对你们客气一点也不奇怪。”苏湘浑不在意,随口解释。
“娘子说的是,王才人后来送给莺语姑娘两身蜀锦的衣裳,想必也是同样的用意。”她偷眼打量苏湘,见她略有反应,又添上一句:“张修仪近日安心养胎,大约看着皇上宠爱娘子,似乎没再动心思陷害,倒是好事。”
不提张怡露倒罢了,苏湘目光一凛,,斜斜对她笑道:“说起来,你似乎与汉舒宫侍婢关系不错。上次木烟提起你常去和她说话,果然了解汉舒宫的消息。”
楚亭扑通跪下,声音紧张得变了调:“娘子恕罪,奴与木烟乃是同乡,从小相识,偶尔说说话罢了,万万没想到竟被张修仪利用陷害娘子。自上次的事之后,奴便再没有去过汉舒宫,只是留心打听着那里大消息,为娘子担心罢了。”
苏湘急忙搀起她,半责备半说笑的语气:“瞧瞧,我不过顺口问了一句,竟引得你这样紧张,倒是我的不是了。柳宜说得清楚,张修仪对我有怨只因我是蔡家人,与你们有什么相干。”理一理楚亭的衣角,态度愈加和缓:“你们一心为我,岂有不知。我只身在宫中无依无靠,全赖你们扶持。咱们之间万万不可生了嫌隙。”
楚亭心中一动:“是,奴谨遵娘子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