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方今年奇奇怪怪,明明昨天就已经开了宿舍,还让同学把行李都放了进去,偏偏又只让放行李不让住,甚至放行李的时候都紧催慢赶的,连整理都没来得及整理。
祁殊原本申请的是单人间,行李都放好了,贺衡自觉给他添了点麻烦,跟着去帮忙把他的行李搬到了自己了宿舍,上下两层楼又忙活得出了一身汗。
贺衡把自己的床单被罩从行李箱里拖了出来,胡乱堆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摸出一张纸冲祁殊扬了扬:“我去别的宿舍转转,把咱班同学统计一下。”
刚才夏鸿临走前让他统计一下本班住校的同学和最终确定下来的宿舍,贺衡担心可能一个宿舍的会出去喝酒唱歌,准备赶着都正在收拾宿舍的这阵子先把人名和宿舍问清楚了。
宿舍里只剩祁殊一个人,他也不愿意收拾,倚在床上准备不想动弹,抬头看着宿舍里唯一一个吊扇。
一个暑假没有被动过的吊扇不出意外地落满了灰,祁殊生怕一开风扇上面的灰就开始大杀四方,不太敢动它,只开了窗户进一点儿风想要凉快一点,只是现在虽然已经立秋但还在伏天里,进来的风也是热的。
刚才在校外随手画的符太简陋,那两只被拘来的鬼早就走了,一点凉气都没留下。祁殊一开始还试着心静自然凉,到最后还是热得坐了起来,试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跳下床,反锁了寝室门,然后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最里面的小夹层,摸出一沓符纸,从里面挑出一张招魂符来焚了,只焚到一半就招来了只鬼魂。
那只鬼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周身却缠着些散不开的怨气,看起来想要横冲直撞,但苦于被那张招魂符困着,只能围着那堆纸灰烦躁地绕圈。
“怨气还挺重——这么快就被拘来了,你是这学校里面的吧?”
祁殊不紧不慢地跟他聊着天,手下不停,沾了点水就在地上画,“别怕啊,我这个净魂阵特别温和,肯定不让你觉出疼来。”
祁殊手下飞快,没一会儿一个净魂阵就画出来了。他好言好语地跟那只鬼打着商量:“本来想用朱砂来着,但是我怕被人发现啊,你将就将就?”
那只鬼显然不想将就——当然它更不想让祁殊把水换成朱砂,它仍旧烦躁地来回转圈,企图挣开这一符一阵的束缚。
“别挣了,这个虽然是用水画的,不过作用差不多,你只要别一个劲儿往外跑就行——当然你跑也没事,出去是肯定出不去的,就是你会累点儿。”
祁殊也不着急,仍旧好言好语地跟他商量:“你看你怨气缠身又死于非命,没法投胎是吧?我正好会一点儿,帮你把怨气净了再给你送到这儿的土地庙去,你看能不能跟着混到酆都城去,也好早早儿地投个胎啊。”
……对于死于非命的怨灵来说,能投胎的诱惑太大了。它慢慢不转圈了,将信将疑地看了祁殊一眼,用那只模模糊糊的手指了指那堆纸灰。
“啊这个啊,等一会儿水干了,你不说我也得收拾呢。”
祁殊好说话得很,坐在他旁边跟他继续商量,“你看啊,我帮你把怨气净了,你就在这儿待着,正好能让我凉快点儿,行不行?”
鬼是阴物,自然有一股阴冷之气,再加上他这个改过的净魂阵,一鬼一阵组合起来大概能算一个空调。
比刚才在校外那个简陋的符好多了。
不仅环保不费电,还能额外收获功德。
那只鬼可能也没见过这种操作,但这事儿看起来是互惠双赢的,他还是点了点头。
地上用来画阵的水全干了,祁殊又把那一堆香灰扫干净了,把自己那一沓符纸放回夹层,这么一会儿屋里已经凉快起来了。
他又找了几张废纸,徒手撕了几张除了人什么都像的人形小纸片,蘸着刚才倒出来的那点水在那几个小纸片上画了几下,那几个小纸片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帮帮忙吧各位,”
祁殊对着那几张不会反驳的小纸片道,“收拾床铺太麻烦了……”
那几张人形小纸片并不能明白他的暗示。
祁殊只好明说:“帮我收拾一下床铺,谢谢。”
那几张小纸片听令而行,用柔弱的身躯不可思议地撑起了厚重的床垫。
祁殊想了想,又把自己之前放到衣兜里的那团小纸球拿了出来,点了点,就看他慢慢从一个球儿伸展成了边角毛糙的人形。
别的小纸片都是一次性消耗品,用过就可以扔了,只有这一张是祁殊第一次做出来的,一直留着没扔,慢慢地竟然沾上了点儿灵性。
甚至还能承载自家猫主子的灵体。
祁殊伸手捏着那张小纸片,叫它:“团团。”
小纸片明显一僵,摊开手脚装死。
这小祖宗少有这么心虚的时候。
啧啧啧。
祁殊伸手戳了戳它,继续叫:“团团,我看出来了,你不说话也没用。”
那张小纸片挣扎了一下,喵喵叫了两声,又掐起了腰,先发制人:“太过分了!你居然不带着我来!还得我偷偷摸摸跟着你!”
不带着你你不是也跟来了吗。
祁殊顺着毛捋,轻轻笑着哄它:“好好,我的错。”
强词夺理成功。
团团还乘胜追击,很生气地“哼”了一声。
怪可爱的。
自家猫主子虽然开口说话了,但灵体还是附在那张小纸片上没出来,祁殊没开天眼看不着,捏着那张小纸片抖了抖:“出来吧,你别附在这上头了,我看不着你。”
团团还挺警惕:“我出来之后你会不会把我送回去?”
“我送你回去干什么。”
祁殊失笑,好言好语地哄它,“出来啦,让我撸一会儿。”
祁殊撸猫的手法是从小练出来的,反正就是舒服。团团挣扎了一小会儿,还是抵不住被挠下巴的诱惑,乖乖地现了形。
白色的,毛绒绒,蓬蓬松松的一大团,像雪似的。
这小主子估计也是心虚理亏,现了形之后就乖乖巧巧地摊在了祁殊腿上,用尾巴去缠他的手腕,还无比谄媚地喵喵叫。
祁殊看得好笑,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小祖宗的讨好,在它脊背上顺着毛捋了两下,又把手伸进它肚子底下去挠。
温温热热,软乎乎的。
团团被他挠得舒服,整只猫猫摊成一滩水,好不容易才找回理智,“蹭”地一下从他腿上跳开,昂着头看他,理直气壮:“我都让你撸了,你不许把我送回去。”
祁殊好笑地点点头。
他原本就想带着这小祖宗来的,是担心它舍不得自家师父养的那两只小母猫才没主动提出来。现在既然都跟来了,祁殊当然不会非要送它回去。
团团心满意足地甩了甩尾巴。
呵,人类,给点甜头就乖乖听话。
这时,祁殊刚才撕出的人形小纸片都围了过来,跟汇报工作似的站成了一排。
祁殊往自己床上看了一眼,确定它们都收拾好了,连那个吊扇都被擦干净了。
甚至连对面贺衡的床都被铺好了。
虽然这样的事祁殊干过好多次了,但每次还是要忍不住感叹,玄学可真是救命法宝。
要是让他自己收拾,还不定要多麻烦。
团团懒得理他的感慨,跳下床去跟那只被祁殊当成空调的鬼聊天,没一会儿就把人家生前的身份年龄和鬼龄死因全问出来了。
“他叫沈永,是你大三届的学长,”
团团尽职尽责地跟他汇报消息,“他因为没考好被老师打击了一时想不开才跳的楼,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祁殊:“……不会。”
团团根本不听他的话,戏精上身似的扑到他怀里:“我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啊呜呜呜。”
毛病。
哪儿学的毛病。
简直跟自己师父一个样。
祁殊诚心实意地提出建议:“你要不要再附身到小纸片上?”
团团:“……”
团团:“滚你妈的。”
团团:“用完就丢撸完就不认猫翻脸翻得比灵车漂移都快祁殊你他妈也是个人???”
祁殊:“……”
今天被祖安出身的猫主子辱骂了吗。
辱骂了。
祁殊又跟它闹了一会儿,刚刚还精精神神的猫主子蹦跶了几下之后突然就蔫巴巴的,趴在他腿上喵喵叫唤:“这他妈什么邪门的地儿啊,我在这儿待着怎么浑身难受。”
祁殊皱了皱眉,凝神静气感受了一会儿,也没感受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又问它:“怎么了?这儿阳气太重你不舒服?”
“阳气重还能有你身边阳气重?”
团团骂骂咧咧,“我可是只修为大成的猫,我还能那些废物小鬼似的怕阳气?”
屋里那只无辜被点名的废物小鬼觉得它这话有点过分,隔着法阵跟它回骂。
团团作为一只成熟的大猫,懒得理会那只小鬼,有气无力地甩着尾巴:“这儿阳气哪儿重了,你一个天师都觉不出来?这小破地方,阴气才是真的重。”
不应当。
学校里怎么可能阴气重。
祁殊心里奇怪,一边拿手绕着它的尾巴玩一边问:“怎么个阴气重?——不对啊,要是阴气重你怎么还觉得不舒服?”
“我他妈哪儿知道啊。”
团团有气无力,偏偏还挺暴躁,“阴气重是重,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我,在吸我……不会是有小母猫吧?”
祁殊:“……”
跟这只小色猫没法交流。
团团舔舔爪子:“不知道,我说不清,反正肯定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两天刚被镇压下去,还残留了点儿气息,只有我这样修为高深的灵猫才能闻出来。”
这两天刚被镇压。
怪不得昨天晚上不让学生入住。
……所以校方应该是知道?
可是学校里要是真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他为什么觉不出来?
祁殊上了点心,又戳了戳团团:“你再闻闻,还能不能闻出什么来?”
“我又不是狗,我能闻出什么来?”
团团冲他亮爪子,不耐烦地道,“不管了,我难受,我要睡觉。”
它说着,叼起了刚才被扔到一边的小纸片,又附到了上面。
这小祖宗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附身了?
祁殊心里奇怪,又捏起那张小纸片,问它:“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现在都不能维持化形了?”
团团连话都懒得说,只勉强让那张小纸片上出现了几个字。
“没事,可能是水土不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