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伴随着为期十天的军训如期而至。
十辆大巴车停在校门口,高一新生陆陆续续地拉着行李箱在前广场集合,准备按班排队上车。
四五百号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熙熙攘攘,还有行李箱在地上的轱辘声和操场上其他两个年级课间操的广播声,乱糟糟的一片,两个人碍远点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三班的班长是个办事挺利索的小姑娘,嗓门也挺脆生,就是不够浑厚,站在队伍前头喊了半天都没能让后面的同学听指令排队站好,倒把自己喊得嗓子干疼。
眼看着小姑娘都快急哭了,贺衡把自己的行李箱推到祁殊身边,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楠姐你喝口水缓缓,天这么热一会儿嗓子疼了——来吧,我来整队,”
高雅楠揉了把脸,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冲他感激地笑笑,又挺不好意思:“太吵,我又想快点上车……着急了。”
班里的同学倒不是真心想跟一个小姑娘对着干,主要就是周围太乱,靠后的人没听到她在前面组织纪律。贺衡站在队伍前头拍拍手,扬声喊了两声:“安静,先别说话了——”
三班的同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往前看了看,发现是贺衡在整队,也没人提出什么疑问,跟着他的口令站好了队。
贺衡让他们站好,又点了两遍人数,确认人都到齐了,这才转头冲着站在一边的小班长打了个响指:“都齐了楠姐,我撤了啊。”
高雅楠这会儿也已经调整好了心情,还挺俏皮地冲他抱了一下拳:“多谢衡哥路见不平。”
路见不平的衡哥在车后箱帮人搬了半□□李,上车后,发现班里人不约而同地把祁殊身边的位置给他空了出来。
虽然他本来也是打算坐在自己看起来挺内向的室友身边的,但在还没来得及吱声就被预留出位置安排得明明白白,感觉还是挺诡异。
尤其是周围的几个同学,挤眉弄眼一脸暧昧:“衡哥快点,来这儿来这儿,专门给你俩留在一块儿了。”
贺衡:“……”
你们不出声还好,这么一说感觉更诡异了呢。
贺衡茫茫然坐到了周围同学给他留好的座位上,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向祁殊投去询问的目光。
祁殊:“……”
祁殊虽然比他上车早,但也是一上车就被拉到了他们专门留出来的空位上,同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寻根究底,问题可能还是出在了一开学俩人一起去的那个非常有氛围的情侣小食堂上。
还有后续据说在表白墙上不断增加的各种素材。
就是那种别人做起来很正常,他们做起来也应该很正常,但莫名其妙就会被人嗷嗷叫着“磕到了”的奇怪素材。
祁殊没有专门去看八卦的乐趣,但从杨昊坚持不断的转述中,还是大致了解到,他们俩虚虚实实的爱情故事,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已经源远流长。
甚至在刚开学,彼此还不太熟的情况下,被不少女生拿来当聊天素材,据说还有促进友谊迅速升温的奇效。
简直就是交友利器。
“这事儿还真过不去了呗,”
贺衡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他抬腿虚踹了一下周围起哄的,哭笑不得,“我看你们还是闲的,等一会儿到了军训基地先练俩小时蹲起,什么食堂不食堂,留座不留座的,全都想不起来了。”
“衡哥你别说了,”
杨昊苦着脸:“我跟高二的打听过,咱们学校的军训每年几个学校里都是最变态的。”
他们要去的军训基地在阳城的郊区,占地面积很大,通常是两三个学校一起训练,最后还会有一个会操表演,由几个学校的代表和教官一起评选,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学校和方队。
连续七八年了,阳城一中年年是第一。
“从这个‘年年第一’里就能听出来有多恐怖。”
坐在前排的孙浩文转过头来,生无可恋地仰天长叹,“咱们学校已经有冠军包袱了——你想也是,每年带队的年级主任都生怕丢了这个第一名,肯定都要专门跟教官强调认真练。”
教导主任多说这一句话不要紧,阳城一中的同学年年都要因为这一句话,军训十天天过得生不如死。
尤其是在教官有意放水,其他学校练一会儿歇一会儿,坐在树荫底下看他们练方队的时候,那种生不如死的体验一定会成倍增长。
“行了,先别说那么远,珍惜这最后一点空调的凉气吧,”
贺衡往椅背上一仰,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十天该怎么度过了,“一会儿从咱们下了车开始,到十天后上车之前,还不知道要热成什么样。”
军训基地离学校挺远,他们九点出发,下车后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其他几个学校还没到齐,带队来的教导主任在站领操台上用大喇叭指挥着各班领军训服,领完军训服的赶紧先进宿舍楼放行李换衣服。
这里的住宿环境和阳城一中差了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十二人间,水泥地板,吱嘎吱嘎响的上下床,连完整的纱窗都是个别宿舍才有的惊喜。
领他们过来的教官给他们指了宿舍号就匆匆下楼了,没管他们的分配问题。贺衡推着行李箱先进了其中一间,杨昊他们几个跟着推箱子一块儿进了屋,剩下的男生见他们那屋人够了,陆陆续续进了对门,一个班的离得都不算远。
十六七的男生本来就是火气壮的岁数,一路上搬行李上楼又热出了一身汗,十二个人一进屋,原本就不算凉快的宿舍能直升三度。
祁殊也算有先见之明,今天早晨离开宿舍前给自己和贺衡身边一人召了两只鬼,可源源不断的凉气还是没抵住这一屋子的热气。
不仅是祁殊,贺衡住惯了学校里的两人间,又沾祁殊的光天天蹭到一只鬼当随身空调,也很久没能体会到这种进宿舍像进桑拿室一样的感受了。
“这风扇也不管用,”
贺衡只觉得又热又闷,认命地换了刚领到的军训服,“一会儿还得下去集合,看外头那大太阳……”
孙浩文抓紧时间换完衣服,提醒他们:“你们都带手机了吗?带了的记得藏起来,我听高二的学长说教官可能会下宿舍翻行李查违禁品。”
祁殊愣了一下:“还要翻行李?”
“变态不变态。”
杨昊简直要被学校领导这个渴求第一的心态弄疯了,“收走你所有的违禁物品和手机,你就没有机会给学校减分了——我刚刚下车的时候听见年级主任跟接车的总教官强调了,一定要严格训练,妈的绝了。”
祁殊到现在还没对这句“严格训练”提起足够的重视,但翻行李箱着实是他没想到的。
他自身体质问题,从小就比常人怕热,要真在太阳底下待上十天肯定受不了,怎么也得保证自己身边跟着一只鬼凉快些。
来军训又不好带些朱砂之类的,祁殊昨晚特意画了好几张招魂符这种有可能用得着的符篆,都放在了行李箱里。
他知道学校让教官下宿舍翻行李是怕有人带手机或者打火机香烟这类的违禁品,但这种情况下翻出一沓符纸也不是很合适。
好好的高中生,行李箱里放了符纸,传出去怕不是让人以为是被军训逼疯了神智。
宿舍其他人都在忙着藏手机,祁殊比他们更焦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摸着行李箱里的一沓符纸,还有团团附身的小纸片,茫茫然叹了口气。
从来没陷入过这样的困境。
失策了。
贺衡对这种应付检查的事出乎意料地有经验,指导他们把上铺的床板往外拽出一条缝来,把上下铺两个人的手机卡进床板和墙之间的缝里,再把床垫重新铺好。只要教官不往死里为难人,或者突发奇想查床缝,肯定就发现不了。
“虽然有灰,但是我能想到的地方也就是这儿了,”
贺衡帮着自己室友打掩护,让祁殊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把他带的那一沓符纸也塞进了床缝里。
辛勇强还没干过在教官眼皮子底下藏手机这么刺激的事儿,心里总觉得发虚:“这行吗,不会被发现吧?”
这地方其实也是个下下策,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地方来了。
贺衡退后两步看了看,觉得还算妥当,“只要手机不掉出来就没事儿,教官总不会闲着没事爬到上铺去掀床垫。”
换好衣服之后还要下楼集合听年级主任做军训动员,他们也不能耽搁太久,藏好手机之后就互相催促着下楼,贺衡和祁殊两个人走在最后,临出门时祁殊还有点不放心,蘸着水在门上画了一个开运符。
和上次画在贺衡桌子上的一样。
虽然上次的那张符被班主任识破了,但贺衡还是对自己的室友充满了信任:“行,这下稳了——床缝那里都是灰,还有床板掉的木渣,你带的那些符纸塞进去还能用吗?”
“理论上没事,实在不行最外面那张就不用了。”
祁殊也是头一回遇上这么尴尬又棘手的事,“就是不知道查寝翻行李是就翻这一次,还是会不定期突击。”
贺衡很懂得物尽其用:“所以,你算卦能算出来什么时候会有突击查宿吗?”
祁殊:“……”
人外有人。
虽然我经常用玄学不干正事,但论物尽其用这种事儿还是你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