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一下车就不知道蹿去了哪儿,现在连花花和小白也没在屋里,估计是一起出去玩了。但在这一片,街坊四邻的都认识陆天师家养的三只猫,祁殊不担心它们仨会丢,就没多管,端着那碗翅尖等着师父开了中介所大门的锁,没在前面的店铺里多坐,一起回了后面连着的小院。
祁殊边走边问:“您今天也出去了?”
陆天师点点头:“中午出去的,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咱俩也就是前后脚到的,我还差点就被你坐的车落在后面了。”
那怪不得师父会在车站等着自己。
就说回趟家不至于有这么高的礼遇。
“你的红鸾星找着了没?”
陆天师很感兴趣自己小徒弟的终身大事,“怎么样,谈了没?”
祁殊无奈:“没有。师父我还没成年啊,现在算早恋。”
陆天师摆摆手:“那没事儿,不耽误你学习就行。你们学校要请家长我就去跟你们老师说,让他们不用管——什么时候把人领回来让我看看啊?”
“八字儿还没一撇呢,”
祁殊也不知道自己师父怎么就这么着急,“人我还没找到呢。再说了,找到了也不一定就在一块儿啊。”
陆天师倒不是要强迫他,只是自己这个小徒弟平时怎么看怎么好,就是生的时辰不对,命格太硬,一不留神就是个孤家寡人的命数。
“你的红鸾星从小就暗,这回能动一下已经很难得啦。我这好不容易给你算出来的,”
陆天师从厨房里拿出两幅一次性手套来,递给他一幅,“正好,晚上不做饭了,吃翅尖就得了——你自己看吧。不过据我看下来,你的姻缘线本来就浅,这回能动一下,估计这辈子也就一回正缘了。成不成的,你还是找找见见,万一就喜欢了呢?”
祁殊心说就凭自己在学校和自己室友那个日益见长的误会,真能找着自己的红鸾星,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往自己身边来。
都不够尴尬的。
但还有件事比这个什么红鸾星更要紧些,祁殊想了想,从自己最开始发现那个阵法开始说:“师父,我现在这个学校里有个消耗生魂的阵法,已经有个两三年了,还是地府允准的——这事儿您知道吗?”
陆天师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的小徒弟也掺和进来了:“听说了,我也去看过几个。从咱们这儿再往西四十里,有片竹林你记得吧?就是团团小时候待的地方。现在那就有一个,我前两天还去看过。”
祁殊皱了眉:“地府这到底是要干什么?生魂真就多到塞不下了?”
陆天师喝不了酒,只能借翅消愁:“或许吧,反正地府明面上是这么说的。”
祁殊敏锐地听明白了点东西:“明面上是什么意思,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陆天师耸耸肩,提醒他:“这事儿,做些手段能蒙蔽天道。可自地府以来就有生死册,生死册上一魂一魄都有记载。现在突然大批的生魂无缘无故就魂飞魄散,难道也说得过去?”
这事儿祁殊倒是知道:“我之前召阴差来想借一下枉死册,恰好听阴差说起来,当年地府动乱,生死册和枉死册都丢过,生死册是后来丢的……”
祁殊顿了顿,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一些:“地府可以借着修生死册的机会,把那些已经魂飞魄散的生魂直接抹掉,就当它们不存在过?——也不对,地府这几年时有动乱,可生魂没事去抢生死册做什么。难道说当时生死册丢的那回,都是地府计划好的?”
小徒弟还是涉世未深,看不懂鬼心险恶,能推断出来的还属于一个明面的层次。陆天师就叹了口气,没管自己手上还戴着油乎乎的手套,往天上指了指:“先有生死册勾连天地人神鬼,后设三司六槽十殿阎罗。你想啊,生死册丢了这么大的事,能不引起天道震怒吗?”
祁殊还是没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陆天师索性跟他说明白了:“也不怪你不懂,这件事,我理了半个月,才算是理明白的。”
“近十年以来吧,天地间罡气越发稀薄,多少茅山正统的天师受篆都难,就是因为调动不了罡气画不了符——哦,说个题外的,你还没听说呢吧,茅山那边开了好几个研讨会了,想再降低一次受篆的标准。”
陆天师颇为看不起这种山不就我我就山的行事准则:“本来标准就已经降过两次了,现在还要再降。四品天师原本要能引动天象,能摆九门大阵,还要在三炷香内能独立画出七七四十九种符出来,现在居然要改成只要能画出四十九种符就行,连时间也不要求了——一气画个两天,负责受篆的还得陪着熬呗?
开那几场研讨会,陆天师都不知道自己被气乐了几回,现在想起来还是生气:“那依我说,直接别设什么标准了,谁想要几品谁去自己写得了,废什么劲受篆?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祁殊心说那怪不得夏老师每次看见自己捣鼓阵法都显得这么惊讶,合着人家师门整体就没把阵法当成重点讲。
“我现在的班主任就是茅山的,也是正四品。”
陆天师还挺惊讶:“嚯,那帮混蛋玩意怎么舍得放四品的下山历练了?真是稀奇……多大岁数了,不会都三五十了吧?”
“还挺年轻的,姓夏,好像是刚毕业就来当老师了。”
苏雅萍的卤翅尖做得一向很好吃,但祁殊不太习惯晚上吃得太油腻,吃个六七分饱就摘了手套,边去洗手边继续道,“其实人还挺好,就是他们师门好像不许学歪门邪道的东西,一知半解还都是自己偷偷学的,一开始都把团团认成猫鬼了。”
陆天师抬头,很担心地看了他一圈:“那他没把你怎么着吧?茅山那边对猫鬼可是一直赶尽杀绝的。”
祁殊冲师父摊开手,任他检查了一遍:“没事儿啊,这不好好的。其实夏老师人挺好的,”
陆天师对茅山道士的成见很深:“那估计是外门的吧,还不算太古板……不过也是,就算都是正四品,那肯定跟你也没法比,打也打不过你。现在茅山正四品的道士不少,真有本事的根本没几个。”
夏鸿平时对自己不错,又是班主任,虽然在符阵一道确实还差点意思,但也很愿意虚心学习,祁殊对他还是很尊敬的,就是没接师父的话,只又挑了件事问道:“师父,我这串五帝钱您是从哪儿找来的?”
“古玩市场淘换来的,当时正好我给人家看风水,看见他摊上有一串,我就要来抵钱了。”
陆天师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祁殊摸出来给他看:“那天夏老师看见了说这上面有陆压道人的印,靠进了就跟他们师门里带着陆压道人印的石碑给人的感觉一样。”
祁殊说着,又想起来了一件事:“哦对了,还有团团。有一次我带着团团去探学校里那个阵法,引来了阴差,阴差说团团身上也有陆压道人结的印。”
陆天师不以为然:“就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结了道印上去吗,万一你真遇着什么事,也能替你挡一下。团团也是,小不点一只,万一哪天再出点什么事呢。”
祁殊:“哦这样……”
祁殊:“啊???”
祁殊愣愣地反应了半天,还是没能消化好他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怎么说?”
祁殊感觉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大问题,“您结的印,跟陆压道人有什么关系?”
陆天师:“?”
陆天师摘了手套,把手背贴在祁殊额头上,仔细感受了一下:“也没事儿啊,怎么了?可怜见儿的,上学把你都给上木了啊”
祁殊:“……”
祁殊深吸一口气:“没有,不是……所以您跟陆压道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天师为难地看着他,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我就是陆压啊,这怎么跟你证明呢。”
这消息实在过分让人震惊,祁殊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不是,您……这么大的事,之前您也没说过啊。”
陆天师理直气壮:“你也没问过我啊。”
“我的道士证上写的名字就是陆压,当年茅山还因为这个死活不肯给我受篆,最后还是我挨个单挑了一遍才以理服人的。”
陆天师说着,才想起来小徒弟当时好像还没来得及出生,又挑了个更近的佐证,“你小学作业需要家长签字,我也都签的陆压啊。”
祁殊:“……”
龙飞凤舞的,他也没注意看过啊。
很小的时候,祁殊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他跟师父住。最有好奇心的那几年正好是他隐隐约约觉得别扭的那几年,没学会肆无忌惮地撒娇,尊敬师父尊敬得一板一眼,更不可能闹着师父问他叫什么。
反而是再长大点了,才更自在了一点。但那时候也不会无聊到去问师父你到底是谁啊。
那好好的,谁会把自己师父和传说中的陆压道人联系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