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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耀眼的殷红在漆黑夜空中瞬间膨胀,散开,比十个太阳还亮。随着震耳
欲聋的爆炸声,巡夜的士兵全部被脚下传来的震动晃得坐到了地上。一股带着硫
磺味道的热风迎面袭来,刚从地面上撑起上身的百夫长躲避不及,呼地一下,头
盔上保护耳朵的皮帘子被热风卷去了半边,剩余部分发出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火药库被炸!百夫长立刻明白了热浪的来源。一跃站起,抬脚向趴在地上不
敢动弹的士兵踢下去,边踢边骂:“起来,都给老子爬起来,去城西火药库,快
去火药库救人,去晚了,你们都得被绑在马尾巴后面拖死,天杀的贼球”!
今晚看到的鬼火全是人为的,为得是吸引巡夜者的注意力。挨了打的士兵从
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火药库方向。阿里玛图城墙高大,刚好做为帖木儿
的东征部队的后方总补给站。为了给火药与粮食腾出屋子,仆从国的军队都没被
允许进城,只能在城外的山坡上扎营。这里的火药库被炸,则意味着此次东征火
药补给严重不足,弄不好阿拉伯骑士只能用马刀对抗中国西北那些高城大池。士
兵们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凄凉。补给不足,战死在东征路上还不算最惨,大伙因
为今夜的失职,被大爱弥儿下令惩处将比死还可怕。想到军法处那些尖桩和铁刷
子,几个胆子小的士兵开始嚎啕大哭。
“哭个屁。哭有什么用,赶快去救火。争取抓住纵火者将功赎罪,抓不到,
自己向火堆里一跳,谁知道你是怎么死地”,百夫长边骂边抹眼泪。接连的爆炸
声湮没了他的呐喊,巨大的火球一个个升起在半空中。整个阿里玛图城都被爆炸
声惊醒,士兵们抓着兵器,提着裤子,稀里糊涂地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出来,稀里
糊涂地跟着人流向火药库方向冲。
“得手”,躲在城市西南角一间大屋后的高德勇兴奋得大叫一声,带着七八
个帖木儿帐下亲兵打扮的镖师冲向了粮库,边跑,边用突厥语喊道:“火药库遇
袭,火药库遇袭,赶快去救火,赶快去救火”。
守卫粮库地士兵早已乱了阵脚,听到这纯正的河东突厥语,哪里顾得上分辩
真伪,拿起脸盆澡桶,蜂拥着随着人流向城市西北跑去。
“快,快,大爱弥儿有令,所有人速去火药库救援,不得有误。快,快”,
胖子敲碎粮库外围的气死风灯,挥动里边的牛油大蜡。如同自己是主帅般,指挥
守粮库的士兵迅速支援火药库。跟随他的镖帅们见样学样,每人抄起蜡烛与火把,
一边指挥帖木儿的士兵前去救火,一边迅速向粮仓*近。
“那个胖子,还有你们几个站住,你们是那个将军的部下,到粮库里乱喊什
么,放下蜡烛,粮仓附近二十步内不准明火”。粮库守将由于白天过度劳累,被
爆炸声惊醒后,半晌才缓过神,刚刚穿好衣服冲出寝帐,碰巧看见高德勇越俎代
庖指挥自己的士兵。
坏了,诸位镖师心头俱是一惊。据近几天探出的情报,这个守粮库地千夫长
名叫沙库,是个帖木儿麾下有名的精细人,大伙此番作为骗小兵可以,骗他恐怕
不容易。果然,只见千夫长沙库一边派亲兵阻挡大伙继续向粮仓*近,一边冲着
奔出营门准备去救火的士兵喝道:“回来,回来,擅离职守者杀”!
“大爱弥儿有令,迟误救火者,杀”,高德勇气沉丹田,一声断喝,压过沙
库将军的大喊,几个掉头赶回的士兵吓得楞在当地,走也不是,回也不是,不知
该听谁的指挥。
“且慢,你是哪个,可有大爱弥儿手谕”。沙库见高德勇理直气壮,不敢过
于抵触,据理查问。
“我是城主阿尔斯楞,奉大爱弥尔的命令前来调兵救火,你等迅速去火药库
增援,不得耽搁”,高德勇眼皮都不眨,大声回应。半途折回的士兵听闻此言,
知道阿尔斯楞是大爱弥尔的救命恩人,瘸子眼中大红大紫人物,不觉信了七分,
调转头,匆匆折向营门。
“回来,全给我回来,一群糊涂蛋”。沙库将军冲着士兵们怒吼,上前几步,
手按刀柄逼近高德勇:“阿尔斯楞城主,可否能出示大爱弥尔令牌”!
“你来看”,高德勇顺手向腰间一掏,白光匹练般闪过。千夫长沙库没等看
清楚高德勇掏得是什么东西,半个人头已经飞上了夜空。高德勇一脚跌倒沙库的
尸体,使出全身力气大吼道:“速去火药库支援,胆敢不服从大爱弥尔命令者,
格杀勿论”!
几天来高德勇在阿里玛图城四处惹是生非,到处敲诈勒索,从来没有受到任
何制裁。此刻,他地恶名与帖木儿对他的恩宠已经传遍整个军营。区区小兵哪里
分得明白空架子高官与大权在握的区别,见他一言不和即格杀了个千夫长,谁敢
再拿自己的脑袋置疑,哄地一下冲出营门,比先前跑得还快。
高德勇支开看守士兵,几个镖师带着蜡烛挨个粮仓内放火,几分钟后,数个
粮仓底部已经冒出滚滚黑烟。胖子还唯恐火头不大,带着晴儿将二十步外的气死
几灯敲碎数个,拔出蜡烛,带着火全部丢进粮仓。几个走得慢的突厥士兵不幸发
现了高胖子的真实意图,方要发喊,早已被镖师们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
“让你东征,让你东征,老子点了你的粮库,大漠里饿死你们这群混蛋”,
高德勇骂骂咧咧地四下放火,全然没有平素的雍容气度。在众镖师眼中,此时地
高大奸商才最可爱。连肚子上肥肉瞧起来都顺眼很多。
阿里玛图城中更加混乱,各营赶向城西的士兵听见火药库惊天动地的爆炸,
看着粮草库上空滚滚浓烟,没头苍蝇般跑来跑去不知该先救哪一方。
“救火,就近救火,先救粮仓”,浓烟烈火里突然杀出一个红袍将军,带着
几百军容整齐的士兵,一边挥刀将乱跑的士兵格杀,一边齐声呼喝“救火,救火,
不要四下乱跑,拣离自己最近的粮仓救”。红袍将军德兴洒罕不愧为沙场老将,
听到爆炸声,马上决定放弃火药库,带着本部人马赶向粮仓。一路上集合了几队
精锐士兵。慢慢地止住粮库附近混乱局面。
“救粮仓,救粮仓,赶快,趁火还没完全着起来”。浓烟里,帖木儿的孙子
皮尔。阿黑麻亦带着帐下亲兵赶到,架起水龙,从粮库附近地人工河渠中抽水灭
火。
“殿下小心,德兴洒罕勾结沙哈鲁殿下谋反,已经杀了大爱弥尔,正准备杀
你”。街脚房屋后突然响起一声“善意”的提醒。地道的撒马耳罕口音。话音落,
火铳声起,数发子弹打过来,饶是皮尔。阿黑麻躲得快,肩膀上也挨了一弹,重
重地跌下马背。
“误会,殿下不要受人挑拨”德兴洒罕赶紧解释,哪里还来得及,皮尔。阿
黑麻的卫队放下水龙,端起火铳乒乒乓乓打过来,将德兴沙罕的部下撂倒一大片。
这德兴洒罕本是帖木儿四子沙哈鲁亲信,与皮尔。阿黑麻本来就彼此瞧着不顺眼。
帖木儿的半壁江山几乎都是沙哈鲁带人打下的,可老家伙护小头,已经数次明确
表示过要传位给皮尔。阿黑麻。为此,沙哈鲁麾下的一些老将老兵十分不服,得
着机会就讥讽皮尔。阿黑麻麾下中看不中用,双方关系本身就恶劣。今晚皮尔。
阿黑麻的部下不问情由向德兴洒罕开火,登时苦恼了一大片,数十老兵当即拔出
火铳打了回去。双方在粮库门口杀做一团,粮仓里的大火反而顾不上了。
“住手,住手”,红袍将军德兴洒罕大喝着,试图阻止双方厮杀,没有人肯
听他地。“粮库要紧,要……”,德兴洒罕哭道,话音未落,一颗流弹正中其面
门,将他的脑袋打了个四分五裂。
“德兴洒罕将军被阿黑麻杀了,德兴洒罕将军被阿黑麻杀了”,几个士兵在
黑夜中哭喊到。无数士兵端起了火铳,对着阿黑麻的卫队射去,火铳声,叫骂声,
伴着火药场方向渐渐减弱的爆炸响成一团。
高德勇带着晴儿迅速从乱军身后溜向城门口,边溜,边捡起地上未熄灭的火
把丢进附近的房屋内,点燃里边的家俱被褥。镖师们搀扶着在乱军中受伤的伙伴,
兴高采烈地跟在高德勇身后到处放火。刚才挑起帖木儿军队内部冲突时有人受了
重伤,但以如此微小的代价毁了帖木儿东征的大半粮草,众人自觉值得。
乱哄哄地人流中穿过几条大街,城门就在眼前,守门的武将不知是率领部队
救火还是参加内讧去了,没留下一个士兵,高德勇心中窃喜,带着镖师们狸猫般
冲向门口。
“前面的士兵,站住,不得开门。”半里外猛然传来一声断喝,街道尽头,
数千骑兵手持火把,沿着官道快速杀来。为首一人白发白须,身着金色绸缎睡袍,
不是帖木儿又是哪个。
“李亮、张固随我挡住路口,不要让帖木儿杀过来,晴儿,赶快去开门”,
高德勇当机立断,端起火铳射向帖木儿。
几个眼明手快的卫士早已挡住了帖木儿身前地空档,子弹打在卫士身上,溅
了瘸狼一脸鲜血。此刻半边天已经被火光照亮,街道上明如白昼,瘸狼亦从对面
人的身形看出了是高德勇,知道今晚这场大火肯定是眼前这个又贪财又无赖的胖
子干的,又气又怒,后悔不叠,一连声大喝道,“给我冲过去,抓那个没良心的
胖子回来。抓住他,老子要亲自一刀刀剐了他,用他肚子里的肥油点天灯”!
“去你妈地”!高德勇咒骂着扔出一颗手雷。将几个冲在前边的骑兵炸死。
死马的尸体塞住了骑兵们的路线。李亮、张固二人蹲在地上,借机端起火铳乒乓
狂射,数个跳下马背搬尸体的士兵又被他们打倒。卫士的前进速度登时减慢,在
五十米外挤成一团。
“你个忘恩负义的狗贼,败类、蒙奸”!帖木儿大失帝王风度,在卫士地簌
拥下一边后退。一边丢了面子的泼妇般冲着城门痛哭。
机不可失,晴儿带着其他几个镖师用刀砍断了门闩,打开了城门。西风从城
外蜂拥而入,吹得人心口发冷,两扇大门后,一个巨大的铁栅栏垂在当中,将出
路紧紧封死。众镖师绝望地将头看向城墙,绞盘在城墙上,没有绞盘,谁都出不
去。亦没人可能爬上城墙。上墙的台阶离这里有数百米,在帖木儿亲自调度下,
无数突厥士兵已经从四面八方赶来,此刻如果有人强行冲向城头,不到半路肯定
被火铳射成蜂窝。
“他们逃不掉了,抓活的,本大爱弥尔要亲自审问他,剥这忘恩负义家伙的
皮”!帖木儿躲在高德勇火铳射程之外下令。几队匆匆起来的重装步兵举起巨盾
护住全身,摆着横队向城门口压过来。
这些重装步兵是帖木儿专门为了克制火铳而训练,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力
士。浑身上下的铁甲重量不低于五十斤。再加上手中的巨盾,火铳打过去不过是
给他们搔痒痒。眼看这些人越逼越近,越逼越近,高德勇眼中简直欲冒出火来。
推开身边镖师,哈腰,握住了铁栅栏底端。
李亮、张固赶紧援手,三人大喝一声起,“起”!,铁栅栏咯吱咯吱发出令
人牙酸地声响,缓缓张开了条小缝,又“乒”地一声落回到地面。
完了,晴儿抓出一颗手雷,准备冲入重装步兵群中与敌人同归于尽,就在这
个当口,走在前边的两个重装步兵突然放下巨盾,挥刀砍向同伴的脚脖子。
身着重甲的士兵哪里来得极躲避,眼睁睁看着利刃划向没有铁甲防护的脚腕,
感受到小腿下方传来的剧痛,扑通、扑通倒在地上。六七个伤员惨号着,将整个
路口再度堵上一面人墙。
两个重装突然倒戈的步兵掀开面甲,快速跑向城门口。是张老镖头与詹明远,
晴儿心头一喜,旋即一痛。张老镖头与詹明远胡子眉头全部被火烧了去,二人的
脸上烟熏火燎,仿佛刚从烟囱里钻出一般。同去九个人,只回来他们两个,其他
几个镖师的想必都以身殉国。
“老伙计,我来了,搭把手,明远用手雷断后,别让那帮家伙*上来”,老
镖头张怀仁边跑边脱下重甲,三步两步奔到铁栅栏下,与高德勇各自把住铁栅栏
一边,李亮、张固撑起中间,四人同声怒吼,铁栅栏颤微微向上起了两寸,停了
停,缓缓升起。
“我掩护,你们撤”,队伍最外围的詹明远集中所有手雷,一个个点燃扔到
人堆中,杀上来地突厥士兵过于密集,被炸得人仰马翻。众镖师看准时机,猫着
腰,顺着铁栅栏下鱼贯而出。
“李亮,张固,你们二人先撒手,撤”!老镖头张怀仁脸上青筋直冒,用力
过度,伤口崩裂,血如溪流般从胸口流过,落在地上一摊殷红。
两个镖师自知力气不如高德勇与老镖头,叮嘱一声小心,一齐撒手,躬身出
了栅栏,在外边又用肩头将栅栏扛住。
“该你了,胖子”,老镖师咬紧牙关吩咐。高德勇两只手臂都早已累得不听
使唤,点点头,蹲下身子挪出栅栏,强撑着未将栅栏放下。刚欲换张怀远出门,
眼前红光四射,几个冲过来的重甲步兵挥动大斧,将老镖头的一双胳膊齐齐切下。
“我操你祖宗”高德勇破口大骂,放开铁栅栏,抽出软剑,隔着栅栏刺穿了
两个重装步兵的双眼。顺着人群露出地缝隙,他看到重装步兵脚下被践踏得不成
人样的詹明远点燃最后一颗手雷,抱着它滚到了人堆当中。
爆炸声再起,破碎的头盔,战甲在浓烟中飞舞。李亮,张固,二人咬紧牙关
死用肩膀撑着栅栏不落,苦苦等待老镖头从缝隙中滚出来。再看老镖头张怀仁,
一个鲤鱼打挺从血泊中跃起,双脚连踢,将冲上来的重装步兵一一踢翻在在。
“老伙计,赶快出来”,高德勇挥动火铳,近距离瞄准重装步兵没有铠甲掩
护的眼睛激射。几个冲得过近的突厥武士被掀倒,双手捂住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来
回翻滚。城门口,又出现了一条窄窄的血路。
老镖头张怀仁凄然回头,笑了笑,算做与众人告别,双脚一个旱地拔葱,越
过人墙,直直地冲向帖木儿。刀光剑影中,一个高大的身躯跃起,落下,落下,
跃起。
“开火,一个不留”,帖木儿气急败坏地大叫。被吓傻了的突厥兵对着空中
飞来的影子扣去扳机。
血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