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折尽春风!
楼四安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立刻道:“云小姐,后面有人追来了,不知是不是尉丞相人。”
云翡心里一紧,立刻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明显,而且一听便有不少人,马蹄声哒哒如急雨,越来越大,显然那些人越来越近。
追来人,确就是尉少华。他带来都是军中战士,骑都是战马。虽然晚了很长时间才出发,但到底还是追了上来。
马蹄声渐渐逼近,如同战场上鼓点,让人又惊又怕,浑身汗毛倒竖。
云翡握着缰绳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如果被尉卓人追上,她这一次是死定了。
此刻她已经确定无疑,尉卓打算毒杀人就是她,所以如果追上她,会毫不客气地杀掉她,甚至连给她开口机会都不会有。
想到自己就这样惨死尉卓刀下,她心里绝望而不甘。如果不是因为对尉东霆动情,她又怎么会有今天下场?
以前她绝望时候,总是盼望着尉东霆能出现,救她于水火,但现,她再也不会指望他能从天而降。
楼四安听着远处马蹄声,知道追兵不下于二十人。情急之中,他握着手中长剑,立刻对云翡道:“下马躲到路边山林中。”
云翡也觉得这是唯一办法,单凭楼四安一个人,根本无法对抗那么多追兵。被追上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此刻弃马而逃,趁着夜色掩护还有很大生机。
她当即果断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朝着路旁丛林跑了过去。
楼四安也翻身下马,抽出腰间宝剑,猛地往马屁股上刺去。
两匹马吃疼,嘶鸣一声,猛地冲向黑暗之中,瞬间便消失不见。
夜色沉沉,云翡和楼四安迅速跑到了路旁矮坡上,山坡上长满了灌木,深秋,落叶凋零,只剩下干枯枝干。
黑暗中,云翡慌不择路,拼命往坡上跑去。
不多时,一阵疾风暴雨般马蹄声从山坡下冲过去,消失茫茫夜色中。云翡惊出一身冷汗,所幸夜幕掩映之下,尉少华并未发现他们,只是盯着前方那两个黑点,一路朝南追过去。
楼四安见追兵过去,低声道:“云小姐别怕,咱们先找个农家躲起来,明早再买了马匹,重上路再是。”
云翡气喘吁吁地点头:“好。我身上带有银子。”
两人疾步朝着山坡上奔走,片刻不敢停留。楼四安体力强健,但云翡却从未走过夜路,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都摔倒地,楼四安又不便搀扶她,用宝剑砍了一根树枝给她当拐杖。
深秋夜风已经刺骨寒冷,树枝上残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月光下,摇曳暗影如同鬼魅。
云翡拼命地往前跑。寂静夜里,偶尔传来犬吠声,让人心惊胆战。夜色像是一只潜伏猛兽,她从未这样荒郊野外深夜里慌不择路逃命,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夜风一吹,额角凉意涌上来,一直逼到心头。
心里悲凉无从表述,但即便是到了绝境,她也不会绝望,一股不屈不挠孤勇支撑着她奋勇向前,她身上,从来不会有软弱这两个字。
楼四安本想能找到一户农家借宿,可惜这荒郊野外,却没有一户农家。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云翡实是又冷又累,停一颗树下,喘着气道:“我走不动了。”
楼四安停下来,捡起树枝升起火。
“云小姐,你过来靠着火堆暖和暖和。”
云翡坐火前,筋疲力竭,真想一头倒下去睡一觉,明早醒来已经到了洛阳。可是她不能睡。
头顶星辰,闪烁着孤冷清寒暗光,她靠着树干,抱住膝盖,盯着面前跳跃火苗。牙齿轻颤,身上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楼四安看着火光中云翡冷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发髻散乱,裙子被荆棘划一片一片,心里不由生出同情怜惜之情。
这样清丽柔美小姑娘,娇生惯养大小姐,从未吃过这样苦,从未如此狼狈落魄。
云翡清亮眼眸,火光照映下愈发明亮,散发着夺目光芒,只是这样一双眼睛,便驱散了她身上所有狼狈落魄。
楼四安低声安慰道:“云小姐,没有过不去坎儿,等到了洛阳,你便贵为楚国公主。”
云翡听见楚国,公主,这两个词,不由哑然失笑。父亲还真是性急,未等天下大定就急匆匆占了洛阳自封为王,这样反而成为众矢之。很,吴王大军便要开到洛阳城下,那时,他大楚朝,不知道能支撑几天呢。
她不再关心他霸业,那些都通通与她无关,她只关心母亲和阿琮。她选择回到洛阳那个虎狼之地,就是因为,她至亲至爱两个人此刻正那里。
终于,漆黑天幕出现了一缕朦胧光,第一缕晨曦揭开了巨大黑幕,云翡揉着僵硬双腿,扶着树干站起来,第一次觉得晨曦如此明丽温暖。
她对着山坡上第一缕朝阳露出一抹从容明媚笑容。
她手捂胸口,告诉自己,崭一天,她还活着,一切都可以有开始。
楼四安爬到一处高处,看了看周围,跳下来对云翡道:“云小姐,咱们走吧。”
云翡熄灭篝火,和他一起上路。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村落。楼四安大喜过望,带着云翡进了一户农家,给了户主一点钱,给云翡要来一套男装,让她换上。
两人农家草草吃了早饭,又托那主人去村里富户家里买了两匹马,然后带上干粮,即刻上路。
云翡和楼四安都换了衣衫,云翡将那狗皮帽子拉到耳朵下,系上带子,又捂了一条大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从外形看,丝毫也认不出来她是个女子。
楼四安也是一副农村人打扮,两个人一路马不停蹄地朝着洛阳而去。
路上云翡一直担心会碰见尉卓派来人,幸运是,一直到傍晚也没有碰见追兵。
那夜等尉少华发现追只是两匹马,立刻调转方向重找寻,奈何夜色深深,他又不知云翡到底是从何处弃马而逃,再拐回来想要茫茫夜色中找寻两人踪影,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离开晋州地界,云翡算是松口气,等几天之后到了辉城,她终于彻底放心了,因为这已经是云定权地界,马加鞭再赶上一天路程,便会到京城洛阳。
眼看到了晌午时分,云翡便对楼四安道:“咱们这儿用些饭再走吧。”
“好。”楼四安下了马,停一家酒肆门前。
云翡仰头看着酒肆名字叫“春安”,顿时心里一阵酸涩。
她想起了自己洛河边酒肆折春风,那时她过多么活自。
因为,那会儿她没有被情情爱爱糊住眼睛,她清醒地知道,银子可靠,所以全心全意地赚钱。可是后来怎么就糊涂了呢?罪魁祸首当然就是他。
她叹了口气,时光如水,物是人非,事实证明,还是银子牢靠,经历了这么多风波磨难,唯有银子一直忠心耿耿地陪着她,不离不弃,没有背叛,没有欺骗。
她捂着胸口口袋,里面放着她所有银票,只有有了这些,她才觉得安心。
酒肆里几乎都是男人,云翡身穿男装,蒙着帽子,系着围巾,一看也是个年轻男子,丝毫也不引人注意。
楼四安要来两道菜和两碗牛肉面。
热腾腾牛肉面飘着诱人香气,上面飘着翠绿葱花。
云翡低头吃面,突然间又想到了折春风里葱花面。她这辈子唯一一次下厨做饭,就是为尉东霆煮面。
太多回忆,无处不,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想起来。
她心不焉地挑着面条,突然面前光影一暗,好似面前站了个人,她不自觉抬起头,手中筷子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面前确确站着一个人,一双妖娆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赵策!
她第一个意识便是想要跳起来逃跑,可是再一看他身后还站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男人,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希望他没认出自己,可惜这个希望瞬间便落了空。
赵策紧紧盯着她,目光灼灼:“你怎么这儿?”
楼四安见到赵策,立刻如临大敌,悄然地握住了手中长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随时准备动手。
云翡心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此刻重逢,她拿不准赵策是敌是友。
虽然她放过他,赠他银两,可是毕竟有血海深仇,他未必会感激她,或许依旧会将她视为仇敌。
如果他再像以前那样挟持她,她也束手无策,只能乖乖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