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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侯家与秋家的会面(下)(1 / 1)

“这一点最关键,凶器,凶器在哪里?”

“东城分局没有找到凶器。”

“没有凶器,就能定案?东城分局不会办这种糊涂案吧?”

“我弟弟是小年轻,若是激情杀人还说得通,可是怎么会弄得像个杀手,而且,时间也不对。”这个案子的细节,早有行内人向侯正丽作过详细分析,她一条一条记得清楚。

李澄一点一点陷入了案子里,最后在他在心里对此案判断,凶手十有八九另有其人。他办事索来稳重,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观点,道:“我三看守所监管警,不具体管案子,刚才只是凭着你所说进行分析,作不了数的。我听说新来的刑侦副局长秋忠勇在省内是破案高手,是从茂东公安局调过来的,你可以找他。”

侯正丽便记下“秋忠勇”的名字,告别时,诚恳地道:“李所长,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能否抽个时间,我请你吃饭。”

经过交谈,李澄脸上没有冷硬表情,笑起来线条还挺柔和,道:“改天吧,‘岭西一看’是省级文明单位,严格执法的同时我们会人性化管理,看守所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配合东城分局破案。”

谢过李澄以后,侯正丽没有在办公室过多停留,告辞而去。

侯正丽离开以后,空中仍然飘着淡淡清香,李澄暗道:“我这是怎么了?对她的态度这么好,话也特别多,这可不像李澄的风格。”想着侯正丽落落大方的态度,暗想道:“侯正丽不愧是名校毕业的大学生,遇到这种事情还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若是换了其他女人,要么畏缩,要么变泼妇。”

侯正丽进入看守所以后,侯厚德在车里坐不住,站在车旁边,朝看守所方向张望。在热浪袭击之下,大股大股的汗水从背上往下流,聚积在皮带处,将裤子和衬衣打湿了一大块。见到女儿出来,他急忙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侯正丽道:“李所长为人不错,看守所这块没有什么问题。弟弟在里面不会被欺负。像弟弟那个体格和性格,也不会被欺负得好厉害,在里面受点苦其实也没有什么,说不定还有好处。关键还是在案子,只有破案,真相大白后,弟弟才能走出看守所。”

侯厚德点头道:“当今之计,就是要让公安局抓获真凶。可是,这事我们只能眼睁睁等着。”他想用尽全力帮助儿子,可是岭西太大,让他失去了方向感,增加了无力感。他是柳河乡的小学教师,在乡村时常以书香门第自我安慰,也能得到乡邻尊重。此时来到高楼林立的省城,需要为了儿子奔走,他才发现现实是如此残酷,乡村教师的身份是多么不值钱,曾在心中支撑自己的书香是多么虚弱。

侯正丽道:“我刚才探听到一个信息,东城分局新调来一位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是茂东人,叫秋忠勇,他是一个破案高手。等会儿我请沪岭爸爸找一找关系,最好能联系秋局长,在一起吃顿饭,讲一讲我们的想法,说不定还有点用处。”她心里闷着事,说完之后,就去开车门。

从小到大,女儿心中最伟大的人就是父亲。此时儿子身陷囹圄,女儿根本没有向自己求助的意思,还要维护自己的脸面。无情的现实,让侯厚德格外难受。默默地坐上了小汽车,看着窗外街景向后而去,侯厚德体会到独在异乡的苦涩和艰难。突然间,他猛地想到“秋局长是从茂东公安局调来的”这个信息。

“大妹,你能不能找到茂东公安局的电话。”

“能。有事吗?”

“我有个学生在茂东公安局工作,好像在政治处工作,还是个领导,我找找他,应该能联系上秋忠勇。”

父亲平生最怕办事找关系,此时为了儿子,他主动寻找各种能够用得上的关系。人生有一种理想的境界叫做万事不求人,人不求人就一般高,可以傲视权贵和金钱。这种境界只能是理想境界,绝大多数人在社会生活中都得求人,很难真正清高。

侯正丽最了解父亲的性格和人生态度,听到他要主动去找关系,倒有些诧异了,随即又释然,如果为了救儿子都不肯放下面子,这就不是自己亲爱的父亲。

“爸,是你什么学生?”

“他在柳河小学读的小学。”

听到是这种遥远的关系,侯正丽便不抱希望,敷衍着道:“回家后,我再找茂东公安局的电话。”

侯厚德在脑中回想着杜杨的模样。虽然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他坚信只要自己提要求,杜杨肯定会帮忙。回到房间。客厅大墙没有了侯正丽和张沪岭的大照片,显得空空荡荡,让人感觉缺了点什么。侯厚德心思细腻,观察到女儿眼光一时看着那面空墙,就有意找事情分散女儿的注意力,道:“大妹,你帮我找茂东公安局的电话。”

侯正丽对父亲所说的关系很没有信心,她没有将怀疑表达出来,道:“电话很好找,等会儿给你。”

侯厚德在电话机前坐着,等待着女儿将茂东的电话拿过来。很快,侯正丽拿了一张纸过来,里面有两个号码,一个是茂东公安局办公室的电话,另一个是政治处的。

侯厚德郑重地拿过了纸片,他没有急着打电话,而是屏气凝神地坐在电话旁边,思考着应该怎么说话。侯正丽对这种人际关系不抱希望,不愿意看到父亲受挫,转身走到里屋。

完全平静以后,思路清晰起来,侯厚德郑重地提起了话筒,坚定而缓慢地按了公安局办公室的号码。铃声响起以后,侯厚德专注地听着,等到对方接了电话以后,道:“你好,请找杜杨。”

对方是一个硬邦邦的声音:“打政治处。”

听到对方电话的忙音,侯厚德自尊心受到了挫折,若不是为了儿子,他肯定会放弃与杜杨联系,如今为了儿子,他将所有的自尊心全部放下,拨打了政治处的电话。

“你好,请找杜杨?”

“找杜主任。你是?”

“我是他的老师。”

对方喔了一声,道:“我给你说政治处杜主任的电话,记一下。”

打通电话,响了好几声,才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是杜杨。”

“我是侯厚德。”

“啊,是侯老师,难得,难得,真没有想到侯老师给我打电话。大妹都大学毕业了吧,二娃工作了吗?”

侯厚德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道:“杜杨,我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侯老师,跟我别客气,只要办得到,一定办。”

听说二娃侯海洋因为杀人案子被关到了看守所,杜杨知道事情严重,急道:“秋忠勇和我关系很好,我马上开车到岭西来,晚上叫他出来吃饭。”

“谢谢你,杜杨。”

“侯老师,你说啥,这么大的事才来找我,在东城分局的时候就来,事情好办得多。”

放下电话,侯厚德从杜杨的态度中总算找到了一丝温暖,走到卧室门口,道:“杜杨晚上要到岭西,请秋忠勇吃饭。”他看着女儿迷惑的眼光,解释道:“杜杨是柳河人,小时候读不起书,经常在家里吃饭,那时你和二娃都还小,没有什么记忆。杜杨很聪明,当兵以后就进了公安局,刚才别人叫他杜主任,应该是茂东公安局的领导。”

侯正丽确实对杜杨没有什么记忆。

张沪岭出事以后,许多原先以为不错的朋友在事件前后态度反差之大,让侯正丽迅速品尝到人情冷暖,自此事件以后,她对人性持有怀疑态度。杜杨是父亲二十多年前的小学学生,她甚至没有听父亲谈起过此人,这种关系对弟弟的案子能有什么帮助,很值得怀疑。

联系上杜杨以后,侯厚德神情略显轻松,换下被汗水完全打湿的衬衣,新衬衣穿在身上总觉得有一种隔膜感,远不如穿习惯的旧衬衣舒服。只是,在柳河穿衣服是为了自己舒服,在岭西穿新衬衣完全是为了让他人舒服。

侯正丽给沪岭父亲张仁德打了电话,将晚上两家人的正式会面暂时朝后推。

朱学莲已经准备了在饭店吃饭时的衣服,闻言就发起了牢骚:“一个乡下人能有什么关系,能起多大作用。”

张仁德批评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乡下人?岭西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城里人,往上数三代都是乡下人。新来的东城分局副局长是茂东人,老乡找老乡办事,效率最高。”

朱学莲道:“侯正丽有身孕还跑来跑去,一点不安心,可怜我的孙儿要跟着受苦。”

张仁德道:“弟弟被关在看守所,当姐姐的能不着急吗?我多帮侯正丽跑一跑,本质上是帮沪岭的子女,你要理解。”

桌上的电话铃猛地响了起来,张仁德接过电话:“永刚,有消息吗?”赵永刚道:“有消息,不过是坏消息。”朱学莲见丈夫神情越来越凝重,便坐在丈夫身旁,把手放在丈夫肩膀上,等到丈夫打完电话,问:“怎么回事?”

张仁德道:“光头老三的父亲跑到省政法委领导办公室,掉着眼泪翻来覆去说——现场捉住的手上有血迹有动机的人难道不是凶手?让省政法委领导很有压力。他以前也是风光一时的领导,为了儿子跑到政法委去求情,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一点很要命。”

朱学莲禁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黯然道:“儿女出生就是为了折磨父母,只要生下来,一辈子就脱不了手。这个事暂时不要给侯家父女说,胎儿前三个月最重要,容易受影响。”

张家暂时封锁了让人沮丧的消息,侯厚德自然不会知道光头老三父亲跑到省政法委哭诉之事。就算知道,以他的社会关系和背景,知道此事也是于事无补,徒增烦恼。

侯厚德洗澡后换了新衣,便一直坐在电话机旁边等待杜杨传来的新消息,并且不开电视,担心电视发出声音会让人听不到电话铃声。到了下午五点半,电话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通话以后,侯厚德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快步来到侯正丽的房间门前,道:“六点钟到市公安宾馆,到了给杜杨打传呼,我们和杜杨要与秋局长见面,晚上一起吃饭。”

从商以来,侯正丽看到了太多尔虞我诈、见利忘义,闻言不禁有些感动,道:“今天才联系,杜杨晚上就请秋局长吃饭,看来他是真心为爸办事。”侯厚德平静地道:“杜杨是我的学生,帮助老师也属正常。”

侯正丽近日睡眠不佳,脸色灰暗。为了晚上能精神些,她抓紧时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睡在床上,脑海里一会儿是弟弟的事,一会儿是沪岭的影子,让她不得安宁。听到父亲敲门声以后,候正丽从床上撑起身,对父亲道:“稍等一会儿,化妆以后,我们就出门。”

为了压制弥漫在身体每个毛孔的阴郁,她在镜前仔细化妆。在读大学时,她的化妆水平不高,妆化得很浓。后来跟着张沪岭出席了一些比较高级的社交场所,她才知道最好的化妆是有化妆的效果而没有化妆的痕迹。

出门后,见到父亲在客厅里转圈。

见女儿出来,侯厚德停止转圈,用商量的口气道:“大妹,今天是杜杨帮我们办事,晚上的生活应该由我们来安排,你说安排在什么地方?”

侯正丽道:“等会儿见了面,征求杜杨的意见。”

“岭西的大餐馆贵不贵?”侯厚德带了两千块钱到岭西,这些钱在乡下算是一笔大开支,到了岭西以后这些钱就如小雨落在沙漠里,转眼间就被吞噬得不见影踪,他想省着用,多给儿子在看守所上点钱。

侯正丽知道乡村教师只有一点死钱,根本禁不起这种用法,道:“吃饭的事爸就别管,我开有一个装修公司,目前是段燕在帮我顶着,生意差点,但是吃顿饭还没有问题。”

侯厚德宽慰道:“当初让段燕到你公司上班是明智之举,乡里乡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现在顶上大用了。”

开车来到东城分局,按照约定,侯正丽将车停在公安宾馆停车场。侯厚德站在车边等待,侯正丽则到外面的公用电话打传呼。

公安宾馆楼上,秋忠勇和杜杨还在喝茶、聊天。

秋忠勇道:“看来你是真心想帮忙,大老远从茂东跑过来,那个侯海洋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杜杨道:“侯海洋的爸爸侯厚德是我的小学老师。当时我家里子女多,我在柳河小学读书,中午吃不上饭,都是带个红苕扔到学校的灶孔里。侯老师经常给我舀一碗带菜的饭,他们家里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就这样吃了五年。你看我这体格还算强吧,都是当年侯老师喂出来的。老秋,侯老师对我有恩,他家里出事,我肯定要帮忙,就像帮我父母一样。”

秋忠勇也是农家子弟,读过村小,他对杜杨的感受心有戚戚,道:“不管村小老师水平如何,他们始终是农村子弟的启蒙老师。侯家的家教如何,侯海洋的品德如何?”

秋忠勇调到岭西市东城分局以后,遇到的第一件大案子居然是女儿秋云在巴山县新乡学校的男同事,准确来说是男朋友,世事之奇莫过于此,让他这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也觉得神奇。

“侯正丽和侯海洋这两个小孩我都见过,家教很好,侯正丽还是读的名牌大学,要不是当时家里特殊情况,侯海洋肯定能考上大学。”

“杜主任不是外行,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固定证据,找出真凶。”作为一个父亲,秋忠勇不希望女儿和侯海洋走到一起,此事他在家里闭口不提。作为一名警察,他会全力侦办此案,为了女儿,同时也是警察的职业荣誉。

腰间传呼机响起以后,杜杨从窗边探出头去,看到了站在车边的侯厚德。

秋忠勇听到外面的汽车声,探出头去,恰好看到了岭西牌照的小车开了过来。

“走吧,吃顿饭,别弄得像个圣人,谁还没有亲朋好友。”杜杨与秋忠勇关系很铁,就把话题挑破。

秋忠勇走到阳台,对正在收拾房屋的女儿秋云道:“晚上杜叔叔请吃饭,我不在家里吃。”

“嗯,爸少喝点酒。”

秋云一直联络不上侯海洋,此时她逐渐相信侯海洋到了广州以后就变了心,故意迴避自己,这让处于热恋状态的她异常痛苦。随着父亲来到岭西,一来是可以帮助从来不做家务的父亲布置临时的家,二来可以散心。

秋忠勇随口问道:“你妈急着回去办事,没给你煮饭,晚上你在哪里解决,跟不跟我去?”

秋云道:“爸就别管我,几个分到岭西的校友,约在一起吃饭。”

在秋忠勇和杜杨出门时,她将客人送到门口,礼貌地道:“杜叔叔,我不陪你们吃饭了。”

秋忠勇便与杜杨一起往外走,上了车,杜杨道:“我记得秋云以前很活泼,现在还真……真是女大十八变,成了大姑娘。”秋忠勇知道杜杨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道:“这跟前段时间我的经历还有点关系,她当时受了点打击,性格变得内向了。”

杜杨道:“当时发生这件事情,茂东公安局上下的意见都很大,老板到市委汇报过好几次。”

交谈着,杜杨和秋忠勇来到停车场。秋忠勇老远就认出了侯厚德。从相貌上,侯海洋几乎就是侯厚德的翻版,只是两人气质明显不同,侯海洋脸上线条硬朗,蕴含着—股野性。侯厚德虽是农村户口,身上透着文人气息,并非土得掉渣的社员。他的视线从侯正丽脸上扫过时,心道:“侯家的基因都还不错,儿子高大,女儿漂亮,只是略比秋云差一些,也算不错。”

秋云在窗台收衣服的时候,正好可以瞧见父亲,她看到父亲扭头朝自己看了一眼,便挥了挥手。

秋忠勇也朝着女儿挥了挥手。

侯正丽顺着秋忠勇视线朝窗边看去,一个抱着衣服的女孩站在窗边。她在公安宾馆曾经与这个女孩见过一面,此时才知道这个漂亮女孩是秋忠勇家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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