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感受到眉心的一抹热,面颊忍不住发红,她推开沈邵,转身便往自家马车处跑。
永嘉回到车上,命车夫继续上路,沈邵的车子果然依旧遥遥跟在后面。
姜尚宫回头看沈邵的车子,又转回看不再理睬的永嘉,心里难免犹豫,便开口:“姑娘,就让他这样一直跟下去吗到了京里”
“随他,”永嘉淡淡开口:“我又多能耐,可以说动他”
马车驶出琅琊,继续向北,途径长州时忽然连日大雨,道路泥泞,雨势一大,队伍便被困在山路间,一时前后不挨,进退两难,也只能继续向前。
沈邵的车队依旧跟在后面,眼见雨势愈大,沈邵正打算叫停马车,等雨势小些再赶路,不想却先听耳边王然一声惊呼。
沈邵看向王然,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车外,前方永嘉所乘的那辆马车突然翻到,整个车身横摔在地。
翻车只在一瞬,永嘉坐在车内,未及反应,脑后先是一痛,眼前霎时光影模糊,她似乎晕倒一瞬,恍惚间睁开眼,看到的是沈邵布满焦急的面庞,紧接着眼前光线骤暗,光亮越缩越小,最终彻底陷入黑暗。
永嘉再醒时,已身在沈邵的车里,她睁开眼,目视之上,是沈邵棱角分明的下颚,她稍微一动,他瞬间垂头看来。
“醒了头可疼”他连着问她。
永嘉听着沈邵这连串的问,却有些懵,颅后隐隐作痛,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脑袋:“我怎么在这”
“雨大路滑,你那车夫一时没勒住缰绳,你们马车翻了,你撞了头,已昏睡一阵了,”沈邵给永嘉解释,语气不免透出些无奈来:“头可疼等到下个驿站,给你寻个大夫。”
永嘉闻言,这才将晕倒前的事慢慢想起,她环顾车厢,见唯有自己和沈邵,不由着急起来:“姜娘呢姜娘有没有受伤”
沈邵看着挣扎欲坐起身的永嘉,抬手重新将她按回腿上,让她继续乖乖躺着。
“在后面车里,我让王然亲去照顾了,你放好了。”沈邵抱着永嘉,让她枕在自己膝头,他垂眸瞧见她额前有散下来的细发,指腹不安分的拨弄。
永嘉躺在沈邵腿上,几番欲起身都被他制止,后面索性也放弃了,她与他静静对视,瞧他唇角忽而有的坏笑,沉寂半晌,突然开口:“沈邵”
“嗯”沈邵闻声挑眉,他望着永嘉好看的双眸。
“你可想过,就这样跟着我回京,一旦被人发现,那时场面,也许是连你也无法控制的”
沈邵等到下文,无奈低笑一声,接着开口:“我自有万全之策。”他一畔说着,指尖仍把玩着她的长发,缠缠绕绕:“且,我若不跟着,难道要眼看着你跑了不成”
永嘉闻言又是沉默,半晌她开口问他:“沈邵,你也做了梦,对不对”
沈邵闻声一愣,片刻点头:“嗯。”他神色微深,瞧着她:“所以你是爱朕的,对吗”
“是。”永嘉忽然大方承认,可她不等沈邵高兴,又继续道:“可那是在梦里,梦里的我们,没有横跨那么多的生死。”
“可我从来都没把那当做一场梦,我以为是上天垂怜,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经历了,你该知道,我想弥补你,我不想再给你丁点伤害,”沈邵抱着永嘉的手臂,忽而有些颤抖:“可有时候,上天就是既仁慈又残忍,那只是一场梦,一场美梦,我们终是从梦里醒来了。永嘉,你相信我,若梦可以成真,我情愿自己真的死在山林大雪里,至少你没有受伤,你心里所珍惜的人,都还在,有他们陪着你,就算没有我,也好。”
“别说了”永嘉开口打断沈邵。
别说了她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心软。
一路休息停走,耗时一月,终于从琅琊抵达京城,永嘉率先进城,在城中行驶一段,发现沈邵没有跟上了,他整个车队都没了踪影。
回京的事,永嘉没有提前知会沈桓,不想他再派兵来,大费周章的保护,反而显眼。回到京中,永嘉决定先回长公主府,梳洗修整一番,正打算进宫,不想宫里已先一步派了人来迎接。
宫中来使说,长公主前脚进了府邸,陛下很快得了消息,惊喜万分,急忙派他们出宫相迎。
永嘉随着宫中来使入了宫,沈桓早早等候在御门,茶案上一碟一碟备满了她爱吃的点心。
“阿姐回来,怎一点消息都不透给我方才有人来报,说长公主府住进人,我险些以为是胆大妄为的贼。”
沈桓挽着永嘉的手臂,在小榻前坐落,亲手端了茶盏,递到永嘉身前:“阿姐尝尝,这是北地特产的茶饼,倒也稀罕。”
永嘉接过沈桓递来的茶,她一边喝茶,一边环视御门四内,发现很多物件都更换了位置,布局装饰与从前大有不同。
“阿姐此番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沈桓坐在永嘉对面,又拿了茶案上的点心,伸手递去,想让永嘉品尝。
永嘉目光落在点心上,闻言忽然想起从琅琊一路跟来的沈邵,她看着点心一时出神。
沈桓瞧出永嘉的心不在焉,他晃了晃手中的点心:“阿姐在想什么”
永嘉回神,接过点心,咬了一口:“不知道,皇城虽好,我总也不能困在这里一辈子,困兽似的,孤零零一个人。”她说完,不想与沈桓就此再谈下去,便转了话题:“我听人说,你纳了后妃,原是宝音阁的乐伎”
沈桓听着永嘉的问,一时脸红,羞恼说:“哪个下人嘴这样快。”继而又似心虚:“阿姐会嫌弃她的出身吗”
永嘉闻言,不想沈桓会这样问,先是一笑:“都说英雄不问出处,旁人也是一样,只要你喜欢,她亦真心待你,便足矣。”
“我就知道阿姐是最疼我的,”沈桓一时笑的开心:“阿姐有空可愿见一见她”
“日后有缘,自后见面,也不急这一时。”
沈桓闻言点头:“阿姐说的是,正巧阿姐回来了,下月选秀,可帮我参谋参谋,择一位贤后才好。”
永嘉闻言看着沈桓先是沉默,片刻后又开口:“桓儿,其实世间所评价的贤与不贤,见仁见智,夫妻之间,最重要的还是真心交付,共荣共难。如今你坐在这天下最高的位子上,未必是顶好的事,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话说至此,沈桓才开口提及沈邵:“听说阿姐的还魂丹没能用上”
“他幸得了位高人救治,保了命,如今一切如常。”
“那他可有心思”
永嘉摇头:“我不知,或许他真的决定抛下一切了。”
“那阿姐还会原谅他吗”沈桓话落,永嘉久久不语,他思付半晌,见永嘉仍不言语,便开口:“再过几日就是陆大哥的冥诞了,我打算去太庙祭奠,阿姐会随我一起吧”
永嘉闻言,心底原如湖面,阵起的点点涟漪,似霎时间消散,她抬头对上沈桓的双眼,注视片刻,点头:“自然,一定会去的。”
晚些时在皇宫中用了膳,永嘉拒绝了沈桓的好意,并未留宿宫中,而是出宫回了长公主府。
白日里姜尚宫留在府中打点上下诸多杂事,并未陪着永嘉一道入宫,永嘉回府后,屏退一众下人,只带着姜尚宫入了夕佳楼内殿。
“他可住了旧宅”
姜尚宫闻言摇头:“姑娘说得那几处地方,奴婢都亲去看过,并无人居住痕迹。”
永嘉闻言,一时心疑,京城这么大,沈邵到底会住在哪,难不成他天子之尊,肯住客栈
“这几日再仔细找找,切莫惊动了人。”
姜尚宫闻言应着,她一边替永嘉卸去钗环,一边问:“姑娘见了陛下,都聊了些什么”
“桓儿就快娶妻了,”永嘉想起,有几分欣慰:“待桓儿成了亲,母妃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姜尚宫听了也高兴,只是后面又伤感起来:“可怜姑娘这些年受苦,如今算是苦尽甘来,只是那人,姑娘还是心软的,对吗”她问完见永嘉不答,便又叹:“若是陆大人还在,姑娘和陛下一样成了亲,太妃定然是安心了。”
若是陆翊还在,永嘉回想了想,兀自沉思半晌,又轻摇了摇头。
“罢了,忙了一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永嘉在长公主府住了一晚,次日晨起,忽见姜尚宫怀中捧着信,进退难定的守在床前,见她醒了,急忙上前来,将信递与她,说:“不知是何人传的信,奴婢一早前来瞧见,就用了枚飞镖钉在姑娘的寝殿门上。”
永嘉闻言也是疑惑,她从姜尚宫手中接过信,撕开封口,将内里的信纸拿出展开来看,黄白的信纸之上,只写了一行字,字迹有些歪扭,不甚好看,永嘉对这字迹并没什么印象。
姜尚宫站在一旁,好奇张望,问:“这上头写的什么”
永嘉目光落在字迹上,神色渐深:“信上写,让我去苍山医馆,有位故人,在那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