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
同事们都没有出外勤,全留在办公室工作。
临近中午的时候,杨莎莎喊大家订外卖。
尤福吵吵着要吃火锅:“这种天气就应该吃火锅,投票,我双手双脚赞成。”
杨莎莎看了眼马主任。
马主任意外地没有反驳,只是沉着脸说:“火锅aa,饮料自点。”
尤福欢呼了声。
马主任紧跟着说:“小冰箱里的雪碧是我的,你们不准动。”
众人心领神会地交流了下眼神。
桃小引瞬即想起她上周误喝马主任的雪碧,醉晕过去,结果被周迟扛回解梦事务所睡觉的事情。
不自觉脸颊烫烫的,嘴巴也跟着烫。
她不仅和他睡过觉,还和他接了吻,真正意义上的深吻。
那么,他们是在恋爱么?
“桃小引,你是不是恋爱了?”杨莎莎突然凑近,直着下巴盯着她看,“被我逮着好几回了,你一直在偷笑。不要狡辩,狡辩就是掩饰。不要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桃小引:“……”
“你沉默了。果然在谈恋爱。”杨莎莎八卦道,“帅吗?多大?多高?什么工作?有照片吗?谁追的谁?进展到哪一步了?牵手?亲吻?”
桃小引拍拍越来越烫的脸颊,摇头否认:“没有恋爱。”
“偏不了我,恋爱中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傻笑。”杨莎莎笃定道,“你肯定是在恋爱,不然我刚才叫了你那么多声,你为什么不答应?”
“你叫我了?是有什么时吗?”
“问你火锅吃什么,报上来我汇总后给火锅店打电话订餐。”杨莎莎说,“马主任和尤福都点好了。”
“平菇金针菇,鱼丸鱼豆腐,虾饺,牛肉,茼蒿土豆粉还有海带丝。”桃小引一连串报完,说,“花生芝麻酱,多放香菜葱花和大蒜。不不不,我不要大蒜。”
她是喜欢往酱料里放大蒜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万一雨一直下,臭和尚来接她下班怎么办?
嘴巴里都是大蒜味,超级熏人。
才没有想要和他再接吻。口亨。
杨莎莎记下来,没有放过刚才男朋友的话题,继续问她:“他有你哥哥帅吗?”
桃小引打死不认,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杨莎莎迷之微笑地看着她。
“真没有。”桃小引说,“如果真按你说的,我是在谈恋爱,那你见我上午碰手机了么?热恋是一定要时不时看手机的吧。你想啊,这年头还有人离得了手机?”
“好像还真有。”杨莎莎的脑袋一歪,“和尚不就不用么?”
桃小引惊得心跳加速。
“我宁愿相信你和你哥骨科谈恋爱,一想到你跟和尚在一起我就哈哈哈停不下来。”杨莎莎哈哈笑着走开,给火锅店拨电话。
桃小引虚惊一场,吓得出了满额头的冷汗。
死鱼瘫在办公椅上,心想,看吧看吧,就知道会是这样。这还只是想象,如果哪天真被他们知道她跟和尚谈恋爱,她准会被大家笑死。
其实她有点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笑。
周迟就算是真和尚,但他既然在正气街开解梦事务所,肯定是还俗了啊。还俗的和尚可以做生意,也可以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况且,周迟长得挺好看的。如果有头发,妥妥是这条街最靓的崽。不对,没头发也是这条街最帅的人。
毕竟,这条街的人长相都太有挑战性了。
胡思乱想着,桃小引拿起手机,翻来翻去没找到适合倾诉的对象。最终,她翻出来桃知的对话框,敲字:【刚杨莎莎说,她宁愿相信我和你搞对象,也不相信我会跟和尚谈恋爱。】
桃知很快回复:【我以前也这么以为。】
桃小引缓缓:【??】
桃知没再回复。
桃小引莫名其妙,摁灭屏幕倒扣在桌面上。
臭和尚有手机的啊,他不用微信的么?怎么都不说加她好友。
桃小引不停地给自己加戏,心情忽上忽下。
火锅很快送过来,大家一起围着吃火锅。
桃小引喜欢吃辣的,在红油底锅里涮了一筷子牛肉,吃到嘴里,舌头快不能要。
臭和尚,真的把她的舌头吸破了。
幸好点的是鸳鸯锅。
“小引,你不吃辣么?”杨莎莎问。
“嗯,今天上火了。”桃小引把她点的鱼丸全部倒进清汤底锅里,热气熏上来,熏红了她的脸和脖颈。
大家吃得热火朝天。
不知是谁开的头,聊起了正气街的商户们。
“张建国上周给我提的建议就很好。”马主任点名表扬张建国,“他提议让所有人都参与到学习强国app答题活动中来,每周微信排名。咱们街道办和商户们一起,都要参与排名。”
哧溜——
尤福把土豆粉吸进了鼻孔里。
马主任喝了口自知雪碧,沉吟道:“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准备从下个月开始实施。”
尤福把土豆粉从鼻孔里捣鼓了出来,举手表决心:“很好,我同意。”
杨莎莎:“……”
桃小引:“……”
“好,就这么决定了。”马主任道,“尤福,你回头搞一下,看这个活动怎么进行。”
尤福心里叫苦不迭,面上依旧堆着笑:“是,马主任;好的,马主任。”
溜须拍马十级学者。
杨莎莎转移话题,说:“tony是要在阿强发廊常驻了么?我每次去洗头发,她都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尤福笑嘻嘻道,“她是阿强的女朋友。”
杨莎莎:“你又知道?”
尤福分开手里的筷子,两个筷头对在一起,猥.琐地笑道:“我看见他俩打啵了。”
马主任咳嗽了声。
尤福嘿嘿笑着夹了一个肉丸塞进嘴巴里。
桃小引默默低头吃着鱼丸,没有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
上次在阿强发廊的事情,她没有告诉同事。说了估计会被当成神经病,毕竟周迟说,他们和她一样,都是普通人,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正气街的古怪,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
“今天上午有人举报足疗店欺诈消费。”马主任的视线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扫了一群,最后落在桃小引的脸上,说,“桃小引,等雨停了你过去足疗店一趟看看。”
“啊?”桃小引把平菇放在蘸料碟上,“马主任,我今天不太舒服,能换个人去么?”
“我看你吃得挺舒服的。”马主任不容抗拒道,“就你了。待会儿找我要举报信息。”
“……哦。”桃小引欲哭无泪地应了声。
本来不能吃辣火锅就已经不香了,现在又接了这么大一个任务,顿时觉得味同嚼蜡。
哪家店不好,偏偏是足疗店。
今早在大街上,周迟蹲在她裙子底下(不是),周迟蹲着给她清理脚踝上的泥点,可是被莫姨瞧了个一清二楚!说不定他们在解梦事务所接吻的样子也被她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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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莫姨当时的眼神说不上来,感觉有点瘆人。
下雨不打伞,叼着烟坐在大街上洗麻将。
每一个元素单拎出来就很诡异了,何况要素这么齐全。
桃小引一直愁眉苦脸到吃过饭收拾好餐桌。
杨莎莎开解她:“马主任说雨停了再过去。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没准到下班也停不了。”
桃小引哭丧着脸:“可是就算今天不去,明天也还是要去。”
“尤福有这方面的经验,我记得他以前处理过类似问题。”杨莎莎高声喊了声,“尤福,你去年是不是处理过足疗店的投诉问题?”
“经常有消费者投诉足疗店么。”桃小引纳闷道。
尤福乐呵呵地走过来:“没什么大事,都是一些程序,走完就完事。回头我把去年的投诉案例给你,照着做就行。”
“谢谢。”同事们都在好心地帮忙,桃小引由衷地感谢。
尤福很快把案例资料翻出来,交给她的时候,眯着一双小眼睛笑道:“其实一般都是一些男顾客投诉,说是欺诈消费,其实是因为他们想找特殊服务,足疗店嘛,你懂的。莫姨的菜单上确实有特殊服务,但是你也知道,莫姨的店是家正经店,就算套餐名字叫的再不正经,实操起来,也是正儿八经的推拿按摩。所以,纠纷就来了。”
一席话说得桃小引面红耳赤。
这些男人真好意思举报,她都想以扫黄打非的名义反手把他们举报。
桃小引拿着从马主任那里领回来的举报信息,结合尤福给她的案例资料,研读了一会儿,基本了解了这种问题该怎么处理。
临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时,雨停了。
桃小引准备充分,拿着文件起身,打算去足疗店。走出街道办大院时,尤福突然跑过来,神色有点慌张。
“我刚注意到,昨天是农历十一。”尤福犹豫着说道。
“农历十一怎么了?”桃小引问。
“不知道。”尤福抓了抓头发,说,“但是每年的农历十一,足疗店里都会发生点什么。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哈,是根据莫姨的状态推测出来的。莫姨在之后的三天都会有点——”
尤福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有点不太正常。”
桃小引的眼前立马闪现出今早坐在大街上淋雨的莫姨。
配合上尤福说的话,不由在心底打了个哆嗦。
“其实也不打紧。你不要问太多就没事。”尤福抬脸看了看铅灰的天空,说,“你早去早回,再磨蹭天就要黑了。”
说完一溜烟跑进了办公室。
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桃小引还是迈开腿朝足疗店方向走去。
早去早托生。
反正她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了。
莫姨既然今早看见她和周迟在一起,就一定知道她和周迟在“谈恋爱”。周迟是这条街的大佬,打狗还要看主人,莫姨总会卖她一份面子。
桃小引揣着这种心思,一路来到了足疗店。
莫姨依旧在足疗店门口的麻将桌前坐着,如果不是她身上的衣服是干的,桃小引简直要怀疑她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可以看出来,她的情绪不高。
联想到尤福刚刚透露出来的信息,以及今早周迟说,莫姨昨天没有打扫正气街,是因为昨天足疗店发生了点意外,至于是什么意外,她当时没问,想来是和尤福说的农历十一有关系。
桃小引正在踟蹰间,看到莫姨向她招了招手。
她的双腿不由自主穿过对街朝着麻将桌走过去,这让她想起她和桃知滞留在正气街的那个晚上,莫姨不知道用了什么诡术,迫使她和桃知陪她一起打了几局麻将。
这会儿天尚亮着,刚下过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和尚是这条街的大佬。和尚是这条街的大佬大佬大佬。”桃小引在心里不断默念着,抱周迟的大腿给自己壮胆。
莫姨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说:“我又不会吃人。”
桃小引走到麻将桌前停下,开门见山地说:“莫姨,今天上午街道办接到消费者的投诉,说足疗店涉嫌欺诈消费,我过来核实情况。”
莫姨拿掉嘴里的香烟,朝店内努了努下巴,说:“我的东西全在店内,随便你过去查。”
店内不知开了什么灯,一闪一闪的两个红点在昏暗的光线里忽明忽暗。像一种什么野兽的眼睛,又像是燃烧着的……香?
但是香不都是三根一起点么?店里怎么只有两个红点?
莫姨坐着没动,完全没有配合她工作的意思,她抖了抖左手腕,把成条的烟灰抖在麻将桌上的水洼里,幽幽地说:“麻将会吃人。”
桃小引顿住朝店内走的脚步,后背寒毛倒竖。
莫姨好像一夜没睡,黑眼圈浓重,眼白上都是交错的红血丝,死死盯着桃小引。
桃小引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攥着手机退步:“我先接个电话。”
转过身疾步就走。只想逃离。
肩上的包不知怎么勾到了麻将桌,几个麻将牌掉落在地上。
“对不起。”桃小引蹲下来捡麻将。
莫姨突然从麻将桌底下钻出来,不满红血色的眼睛盯着她:“祸害,你就是个祸害。都是祸害。”
气音吹在她的眼角,声音阴毒,穿透力极强,仿佛只凭气音就能腐蚀掉她的大脑。
桃小引的头皮瞬间炸开,麻将也不捡了,拎起包就跑。
危险之下的本能趋势,没有跑向街道办,而是朝着解梦事务所跑去。
一口气跑到解梦事务所门口,她扶着门槛大喘气。
门内不止周迟一个人。
周迟在沙发上坐着,他面前跪了一个人。
她跑过来的动静很大。
周迟抬起脸看向她,左手收回袖袍。
桃小引恍惚了下,久违的既视感画面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红衣男子高坐明堂,遥遥望着她,面无表情地伸手抽干了跪在他脚边的一个人的血肉。
然后。
他说:“这就是我,你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