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忠轻叹一声,转身朝帐门走去,方洛舒了口气,刚欲拿出话本,却见郑忠复又走回来,正色道:“方大人,下官觉得您应该有话要说。”
方洛被郑忠搞得心里发毛,干脆问道:“郑统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别这样搞气氛,天太黑,吓人。”
郑忠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如此几番,终于道:“大人,太子殿下待您可好?”
嗯?
方洛仔细打量遍郑忠,见他神色正常不像喝酒,才缓缓答道:“很好啊,怎么了?”
郑忠道:“出门前,殿下特地嘱咐下官要时时向他汇报此行情况,那既然殿下待大人很好,您看您要不要也说点什么?”
方洛明白了,郑忠这是要打卡汇报工作啊,也顺便问问自己的工作情况,一并上报。
可我今天干什么了呢?
唉呀……除了骑了五里的马,其余时间除了坐车还是坐车,太子让我看的书一点也没看啊。
方洛为难地低下头,思量片刻道:“郑统领,我这边无甚重要之事,不必上报我的工作了。”
郑忠比方洛更为难,太子能派自己来,说明方大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很重要,自己若是不能体会殿下之意,让方大人也写点什么,那殿下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能?
他想明白了,心念一动,提示道:“大人若无甚重要之事,那就说说此时心情吧。”
“啥?心情?”方洛一怔。
郑忠点点头。
这是让我写“出行有感”啊,方洛如梦初醒,点点头:“这个倒是有,你等等,我这就写出来。”
郑忠舒了口气。
方洛拿出纸,提笔想了想,便将沿路风貌和听到的有趣事言简意骇地写了下来。
完成后,他搁下笔,吹了吹墨迹,刚要折起,却听郑忠道:“大人再多写点吧,没有您在身边,估计殿下这一日都没有笑容了。”
“我有这么大作用?”方洛失笑。
“有!”郑忠很严肃。
方洛望着郑忠那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绝,却又很苦恼,他真的不擅长写作文,良久才道:“那我试试看吧,看还能再想到什么……”
方洛拿出上学憋作文时的状态,咬着笔杆,眉心深锁。
郑忠见方洛不知如何下笔,提醒道:“殿下惦念大人,大人就一点儿没惦念殿下?”
惦念就是想呗?
可这才出差第一天,不大想嗳……
算了,别让郑忠为难,估计他这一日工作量也不够,找我写点东西帮他凑数。行,不就是想嘛,那就编几句吧。
想,想,怎么个想法呢?方洛手握笔杆敲着额头。
有了!
方洛提笔快速在纸上写下几句: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一声“咕噜”从方洛肚中响起,方洛抬头望了望几步之外的郑忠尴尬一笑,落笔又加一句“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我饿了。
由于一路行车颠簸,方洛胃中不适,晚饭几本没怎么吃,此时可不就腹中饥饿了嘛。
方洛很满意自己的神来之笔,心中笑道:我这肚中叽里咕噜响个不停,可不是正像车轮辗的声音一样嘛。
郑忠心满意足地接过书信,不敢去看,直接往怀里一揣。
“等下,郑统领。”方洛心中有疑问,道,“你打算如何将它传回东宫?咱们不在驿站,没有信使啊?”
郑忠呵呵一笑:“大人没见我带的那些鸽子吗?它们可是训练有素的,别说一日行程,就算三五日也能飞回去。如果再走远些,还有中间转换站,保准飞不丢。”
“快递小鸽,真棒!”方洛伸出大拇指。
“大人说什么?”郑忠一脸迷茫。
“没什么,我的地方言,你听不懂。”方洛抬颌向郑忠抛了个媚眼。
郑忠一愣,随即脸上通红,赶紧退出营帐,一路脚跟发飘地寻鸽而去。
东宫文德殿中。
夜沉如水,太子宗云晔仍在伏案疾书。
容福见太子宗云晔面色沉郁,轻声道:“殿下在太后那陪了许久,着实辛苦,今晚早点歇息吧?”
宗云晔并不抬头,只是摆摆手,淡淡道:“父皇交待的事还有一件未办妥当,不能歇息。”
容福轻叹一声,退后几步站在一旁安静地陪着。
小内侍成吉一阵风般冲进文德殿:“殿下,郑统领飞鸽传信回来了。”
“飞鸽传信?拿过来!”宗云晔目光一亮,腾地站起身,可话刚出口,转瞬又缓缓坐下,面如静湖,恢复得与往常一般无二,让人怀疑刚才是否看错了他的表情。
“急什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系。”宗云晔用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成吉。
成吉一愣,收了前行的脚步,呆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容福看得明白,白了成吉一眼,几步上前接过小竹管,赶紧送至宗云晔面前。
宗云晔接过竹管缓缓打开,展开里面的纸条快速扫了眼,朝外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容福一躬身,领着成吉退到殿门外候着。
成吉站在门口看着容福,刚张开嘴,就听容福道:“什么都不要问我,我现在比你还糊涂呢。”
容福眼皮翻上天,盯着画梁自言自语:“不能够呀,太子没这嗜好啊,怎么回事呢?”
宗云晔见身边无人,再次打开纸条。
让我看看你这个骗子今天都干了些什么,有没有漏底,有没有耍出新花样。
他看完郑忠的汇报,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条是方洛亲笔写的。
你还有脸给我写信,骗子!不看!
宗云晔将方洛写的纸条扔至一边,半晌又拿回来,要不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嘶……
宗云晔读着读着不由得耳廓发热,他赶紧丢下那张纸条,闭上眼。
定了片刻神,他鬼使神差地又拿起纸条,重新认认真真读了方洛所写的每一个字,那些直白的思念之语让他又惊又怒又羞。
“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一连说了四个想我,还说在人群中看了我一眼就忘不了我的容颜。
这是暗指在裕隆街上卖我药时的情景吗?那会儿看到我就忘不掉了吗?
末了一句“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方洛本来想着打个趣,让太子开心一下,没想到,话竟被这样理解了:思念你的话说无以言表,一片心意全在腹中回旋道不出。
简直荒谬!
不知羞耻!
宗云晔将方洛所写的那张纸条重重拍在桌上。
容福在殿外一惊,探头进来:“殿下?”
“出去!”
探进来的头立即消失。
殿内一片寂静。
宗云晔扶额长叹。
过了良久,他低头又看了遍那纸条,不知是出于将来用此纸条来羞辱方洛的心思,还是觉得词句颇具文采,总之宗云晔放弃了原本要撕碎它的想法。
他的手放在字条上抚了抚,又将其折好,最后小心地收至桌匣中落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