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潜渊让元生去给顾容重新煎了一锅药。
热气腾腾的汤药在锅里“咕噜噜”冒着热气。
顾容从床边探出头去看,他伸长了脖子,闻到那药味又有点想吐了。
想到系统的任务,顾容百忙之中又开始刁难起了宋潜渊:“元生说你给我找的那位史大夫是从苗疆来的。”
宋潜渊从床头边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给顾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不管他是从哪里来的,只要他能治好少爷的病就行。”
说完他又换了块帕子,给顾容擦了擦嘴。
顾容方才吐过,虽然元生已经及时让婢女过来清理,顾容的脸也已经用温水沾湿巾帕擦洗过,但顾容还是担心自己的身周会有难闻的味道。
他往后退了退,道:“你可知道前朝国师谭为子就是因为来自苗疆,擅使虫蛊才会被杀头的。”
宋潜渊不以为意地道:“我朝并没有明令禁止民间使用虫蛊。”
确实如此,但……
顾容梗着脖子强词夺理:“你是不是想害死少爷?”
忽然,顾容的眼皮底下出现了一个油纸包。
宋潜渊打开油纸,一股糖粉甜腻的味道飘散出来。
是“尘尘糕”,在满屋子难闻的药草味中,这廉价的糖粉味竟意外地显得十分清甜。
“喝药前吃半块,喝药后再吃半块,这样少爷就不会觉得药苦了。”
顾容准备好的其他用来为难宋潜渊的话语忽然有些说不出来了。
很快元生端来了新煎好的药,宋潜渊接过药碗,取出一块“尘尘糕”用手掰了一半送到顾容嘴边:“尘尘,张嘴。”
顾容的脸有点红:“不许叫我尘尘。”
他压低了声音。
元生都从不敢这样叫他。
他是少爷,宋潜渊是下人,一个下人居然敢直呼少爷的小名,成何体统。
宋潜渊轻微点头,毫不在意地道:“吃吧少爷,我的手是干净的。”
顾容凑过去,一口咬住了宋潜渊手里的“尘尘糕”。
他像只吃草的兔子,连眼睛都和兔子一样是红红的。
宋潜渊看着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直到脸颊上的小鼓包消失,确定他已经咽下糖糕,才道:“喝药吧少爷。”
他舀了一勺药递到顾容面前。
顾容闻到那味道又想哭了,他道:“好难喝。”
宋潜渊:“良药苦口。”
说完他不容置喙地将勺子往前递了递。
勺沿已经贴在顾容唇角,顾容哭着喝下去,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想到自己方才就是才喝下一口药就吐了,有些羞耻和难过,结果没想到药汁刚下肚,顾容又是一阵反胃。
一切都猝不及防,宋潜渊甚至都没来得及给顾容拿水盆,便见顾容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衣领,一下子全吐在了他的身上。
顾容这下控制不住,彻底哭出了声。
他不想这样刁难宋潜渊,可是事与愿违,他宁愿方才喂他喝药的人是元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在宋潜渊面前显得这样狼狈。
完蛋了。
顾容心想,从今往后宋潜渊会怎么想他?
他在宋潜渊的面前,一点少爷的威信都没有了。
可能是因为,这样一来,他想要羞辱宋潜渊会变得更困难,因为宋潜渊已经见过他如此难堪的一面。
顾容哭得更泣不成声。
他难过极了,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来,像是天上下了雨,止都止不住。
“别哭了,少爷,”宋潜渊轻轻拍他的脊背,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衣服已经脏了,“再喝一口,再喝一口就好了。”
说完他将碗沿再次送到顾容嘴边。
他已经试过温度,刚刚合适。
史大夫是说过新的药方会让喝药的人有排斥反应,需要习惯,顾容方才已经喝下去两口,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喝药切忌拖拖拉拉,这样不但药效会减半,还会让服药的人延长喝药的痛苦。
顾容打了个哭嗝。
咬咬牙,他将药碗里的药一口气全喝了。
等顾容将药咽下,宋潜渊凑过去,在顾容的耳边轻声道:“少爷方才不是说,想知道小钱子在少爷病着时,是怎么喂少爷喝药的吗?”
“其实小钱子准备了很多方法,听说有一种最有效。”
“什么方法?”
顾容的注意力被宋潜渊转移。
“嘴对着嘴喂,这样一滴药都不会浪费。”
顾容又打了个哭嗝。
他像是被宋潜渊吓到了,呆呆地看着他。
宋潜渊往后退开去,见他终于不再吐了,才站起来道:“小钱子去换身衣服,告退。”
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元生在一旁看顾容终于把药喝下去,松了口气,道:“还是小钱子有办法,少爷,我再帮您擦擦。”
等把被褥都换掉,地上和床脚的各个地方都擦干净,顾容疲惫极了,躺在床上睡去之前,他挣扎着用残存的意识问系统:“宋潜渊一定是受虐狂吧?”
系统:【??】
顾容道:“我已经发现了,只要我羞辱他,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很开心,之前也是,只要我让他难堪,他就会笑,原来如此,他是因为觉得开心,才立志想要夺位的吧?”
“这居然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顾容稀里糊涂地想,也好,这样小钱子至少不会讨厌他。
想着想着,顾容竟然莫名其妙的,也隐隐觉得有点开心起来。
顾容这次病得严重,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洗澡了。
因为史大夫换了药方,周大夫先前给顾容开的泡澡用的汤药包也不能用了,听说里面有一味药的药性和史大夫的药方犯冲。
顾容洗不了澡,浑身难受,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
元生在外间夜夜听着顾容的响动,便去找了史大夫,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毕竟顾容从小就爱干净,如果因此影响了睡眠,也确实不利于养病。
元生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史大夫想了想,还真的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说,京城郊外的红叶山下有处暖池,是天然温泉,里面的泉汤自带药性,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对于顾容的身体康复也极有帮助。
只是天凉了,顾容若想出城,还需格外注意,这是个大阵仗,若是一不小心沿途受了风寒,那便功亏一篑了。
不过史大夫也说,建议顾容还是去泡一泡。
顾容听完十分向往,元生便去请示魏氏。
好歹是国公府上,这点阵仗还是安排得起的,顾泰安听说了顾容要去京郊泡暖汤,立刻命人给顾容准备了三辆马车,又嘱咐他们要多带些人去。
魏氏给顾容安排了几个家丁跟随。
她是女子,自然是去不得的,但魏氏给顾容另外点了几个婢女。
元生有时候粗心,很多时候照顾顾容会有不周的地方,有婢女跟着会妥帖一些。
至于安全方面,有小钱子随行便是最大保障。
听说小钱子先前在狩猎场打死一只猛虎的事已经在朝中众官员口耳中传开了,有时候顾泰安从宫中给皇帝请安归来,魏氏都能听到他说皇帝时不时会问起小钱子,言辞间似乎对小钱子颇为赞赏。
有这么一个护院在顾容身侧,魏氏也能放心不少。
将一切都安排妥帖,顾容便从顾府出发了。
这一趟出行,顾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这一次算是得偿所愿。
而且,他一去两天,身边没有大房的人跟着,不用担心顾之虞在耳旁冷嘲热讽,也不用担心刘氏时不时的明枪暗箭,远离顾府,那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顾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鸟儿出笼,甚至想离开就不回来了。
但是不行,他的身体支撑不了他离开顾府太远,而且他不能将魏氏一个人留在顾府。
这个心思只是持续了一瞬,就被顾容压在了心底。
三辆马车先后上路。
这阵势对于顾容来说已经很大了,更何况还有好几个家丁跟在车后面步行。
大概走了差不多三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京郊的红叶山下。
红叶山是京城游人常来赏玩的地方,山上汤泉不少,但因为先前未经修缮,所以专程前来此处泡汤的人并不多。
前段时间有位入京行商的商人路过此地,带了拨下人在红叶山下凿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汤泉,碰巧这事情被史大夫听说了,才推荐给了顾容。
据史大夫说,他自己也曾在此地泡过汤泉,感觉很不错。
史大夫四处行医,游历过很多地方,元生同他聊过几句,说他博闻强识,确实有几分本事。
这更让顾容怀疑,史大夫是不是真的从苗疆来的。
红叶山下有个客栈,一行人一到地方,元生就去那儿定了几个房间。
今日天气甚好,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可以趁着天还亮着,先去山脚下泡一泡,天黑后回客栈用个晚膳,正好睡觉。
此计划甚妙。
但是听说山脚下的汤泉地方不大,顾容不能带很多人去,还要有人留在客栈看守行李。
“那就让小钱子去吧!”元生很快道,“小钱子有些拳脚,可以保护少爷,再带两个婢女和一个家丁随行,可以帮少爷拿行李,元生就不去了,留在客栈给少爷煎药,顺便备好晚膳,免得少爷回来饿肚子。”
顾容欲言又止。
宋潜渊已经利索地在一旁替顾容收拾起了泡汤要用的东西:“皂角、巾帕、换洗的衣服……”
顾容带来的几个箱子里还有元生事先给他叠好的里衣,宋潜渊从里面挑了一件出来,抚了抚,发现是极柔软的面料。
果然是娇气的少爷,要是里衣的面料太过粗糙,会磨坏少爷娇嫩的肌肤吧?
宋潜渊将这些都装进包袱里,回头对顾容道:“小钱子没有伺候过少爷洗澡,不知道少爷更衣的时候需不需要小钱子在一旁帮衬?”
顾容方才正在服药,那是周大夫事先搓好的药丸,需要每日定时服下一颗,他循声回过头,见宋潜渊手里正拿着他贴身的亵裤,整齐叠好了往包袱里塞,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脸涨红了,忙快步过去,一把夺过宋潜渊手里的包袱,一边匆忙将亵裤往里塞,一边道:“不需要,少爷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哦……”宋潜渊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音调,默默地退到一旁,不再搭手,只看着顾容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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