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漾将手贴在卞梨滚烫的脸上,过热的温度让她的整颗心揪了起来。
她能明显的分辨出眼前的情况,曾经她当龙套角时——那大多都是在酒店门口自荐换得的角色。
某一次一部戏杀青后,导演请剧组成员吃庆功宴,因为余漾优秀过人的表现,导演对她青睐有加,她很“荣幸”受邀在列。
她坐在大堂最后边的一桌吃饭。那里靠近大门,人来来往往,整桌坐的都是小角色,基本上全是剧组里连个姓名都没有的人。扛摄像机的大哥、演死尸的大伯,还有大明星助理,但气氛活络,彼此之间无勾心斗角的龌龊事,聊得异常畅快。
小助理把住余漾的手,喝得半醉的脸上爬满红晕,她同余漾说:
“你太好看了!唉,我觉得你比孔宁漂亮太多,演技也比她好。要不是因为没背景,没钱没公司……”她是孔宁的助理。余漾安抚着对方,这边热火朝天,几句话像沉进了水底,翻不起半点风浪,可隔墙总有耳。
但小助理约莫真醉了,不让余漾走,磕磕绊绊说道:“我真的讨厌孔宁。仗着提名一个奖就敢目中无人了!可送去的电影片段最出彩的部分明明是你演的……你是她的替身。”
“孔宁她配拿那个奖吗?”
一句话让余漾怔住。
寄去片段中被评委团打了高分的是余漾弹钢琴的一段戏,因为表演太沉浸投入,黑暗中半张轮廓侧脸足够迷人,爆发性的精彩演技为其他部分的孔宁提了分,她才得以提名最佳女演员奖项。
而这份殊荣,本该属于余漾。
饰演男主的小生王逸煌过来,双手撑在小助理椅子背后,唇角上挑,噙着笑意问余漾:“过去我们那桌坐坐吗?导演想跟你聊聊,为下一部电影做筹备,如果你有意向的话……”他轻佻的眼神扫过余漾白皙的颈。
余漾颔首,拍了拍小助理的肩,提上大衣坐过去。恰好坐在了副导演和孔宁的中间。
副导演递给她一杯白酒,“把它喝了。我们再来商量下部戏的事。”
烈酒烧得肠、胃疼,副导演的油脸和肥手都贴过来……余漾是借着上卫生间的由头逃走的,她闻了一夜酒店除臭剂的熏人味。
……
余漾温柔控制住卞梨不乖乱动的手臂,心疼道:“忍一下。”
她无比清楚药作效时的难忍滋味,失去意识后丑态毕露,让隔日清醒的她直感作呕恶心。
——完全为欲望服务的产物,历史创造原因就是脏而污秽的。
余漾抿着唇,卞梨灼烫的呼吸铺洒在她的侧颈上,她眼尾那颗小痣好似火了一般,生出艳色。
她忍着气,说道:“我带你去医院。”
少女似是听见了又似没听清一般,轻哼一声,小猫挠痒似的撒娇,睫毛颤动着,扫在余漾下颌边。
痒意直达心底。
她用力地攥住了余漾的西装领口,大口喘气,像溺水的人拼命争取游到湖水的表面。
余漾揽紧她的腰,将她半抱进怀里,而卞梨也终于像有了依赖似的,牢牢圈住对方的颈,近乎是贪婪地去嗅那令人安心的香气。
两人艰难地移动到餐厅门口,她把人放在后座上,又脱下大衣给人盖上。
卞梨难耐地揪紧大衣领口,轻轻睁眼去看余漾,“学姐……”
余漾摸了摸她灼烫的脸颊,道:“乖,忍一下吧。”
卞梨握住了她将将要抽开的手腕,难忍地说:“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嗯?”余漾瞳仁皱缩,“你说……什么?”
卞梨呼出热气,直把余漾往下拉,灼烫炽热的唇贴过去,就要去亲。
柔软玲珑的曲线、温热的躯体隔着薄薄一件风衣相贴,熟悉的气味在窄小的空间里肆意蔓延。卞梨刹那失神,凑上前的动作一滞,于是那个迫切的、攒了三年勇气的吻只落在余漾的手背上。
近到睫毛根根分明的距离,浅棕色的鹿眼里氤氲着晶莹的水光,少女皱了皱鼻子,鼻尖粉嫩,几乎要落下泪来。
余漾清透的瞳仁闪过一丝心疼,但马上被犹豫、害怕的情绪充斥完全,她陷在两难的抉择之中。
僵持了半晌。卞梨闭上眼,辗转阵地,抱住女人的细腰,舔吻过女人白皙的下颌。
湿润的舌尖轻轻擦过肌肤,转瞬即逝。
余漾身体瞬间僵住,心脏错跳一瞬。
卞梨垂下脑袋,额头抵住对方的肩窝。眼眶酸胀,热泪淌过颊边,灼得心口难忍发疼。
她服输了。
卞梨视线落不到的那侧空间里,余漾抚平了微翘的唇角,手掌从少女的头顶一直抚到背上,沿着凸起的脊骨一路向下,轻按了按少女的尾椎骨。
酥酥麻麻的痒意使得卞梨整个人都快着火了。
那双快从余漾肩膀边滑落的双臂又难耐地搂了上去。意识迷乱中,柔软的香气拂过颊边,落至耳垂上。
紊乱的呼吸心跳让卞梨抓不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
余漾坐回驾驶座,调整车内的后视镜,使她能把躺在后座上的人看得更清。路边的灯光和彩色的广告牌渗进深重的阴影里,在少女红润的脸庞上留下斑斓的色彩。余漾失神了几秒,回过神,发动汽车。
医院刺鼻的药水将卞梨从睡梦中唤醒,抬目入眼皆是苍茫的白色。
卞梨怔神,又下意识地去寻女人的身影。
为她换输液袋的小护士很年轻,露在口罩外的一对眼睛炯炯有神,见卞梨醒了,似是知道对方在找什么,便解释道:“带你来的那位姐姐去缴费了。”
这也可能是余漾特意让她告知卞梨的,害怕小姑娘着急担忧。
她眼眸中渗出笑意,好奇道:“她长得好漂亮,我瞧着好眼熟,是明星吗?”
余漾再不火,但也有几部上星剧,地方台暑期档轮番播放。路人瞧着眼熟在所难免。
卞梨点了点头,侧过脸,视线落在玻璃窗上,被打扫得过分干净的窗上却只能照印出对面白白的墙壁。
护士也不追问了,颇有职业素养地端着盘子出了门。
卞梨动了动身子,输着液的那只手有些僵硬,露在被子外头却并未觉得冷,原来底下垫着一个玻璃瓶,上边还缠着一块紫檀红色的手帕,触感丝滑。
指尖轻动,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女人身上的温度。
空出的一只手摁了摁微热的眼眶,卞梨闭上眼,深呼吸。
干嘛这样啊。
干嘛要这么温柔,藏在细枝末节里的体贴动人,让她每每起了逃离心思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沦陷下去。
彻彻底底的,逃脱不开。
深夜,二院的走廊很冷清。
余漾不急着进病房,反是等在门外呆了一会儿,等风衣外套上沾染的深重露气都散去了,方才拧开门把进了病房。
少女极安静地躺在白色的被褥中,金色的长发散在枕头上,衬得整个人更加娇小了。
余漾抿唇,解下大衣放在空的那只椅背上。
她把病床上的升降床放下,将粥摆了上去,塑料袋上朦胧着雾气。
“吃过晚饭了么?”她边拉出一张凳子放至病床旁边,边问卞梨。
空气静了半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音。
卞梨平复下呼吸,方才转过身。她挽唇笑,不想让余漾从脸上看出任何一丝细微变化,“不饿。”
“香菇的还是皮蛋瘦肉?”余漾声音淡淡,辨不出情绪。
她揭开棕色的厚纸盖,食物的香气钻进卞梨的鼻腔,胃里空空的感觉达至大脑皮层,卞梨不由咽下了拒绝的话语。
道:“皮蛋瘦肉的。”
她挣扎着想靠自己从病床上坐起,却被余漾及时制止,她站起身走过去,把枕头垫在卞梨的背后,扶住对方的腋下,让人坐起。
余漾拆开餐具包装袋,递给卞梨筷子。这顿饭两人吃的很安静,仅剩下细细吞咽的声音。
卞梨一只手舀粥很别扭,温热的米粒滚在舌尖上,米香混着深厚的皮蛋味绽开,她安安静静地嚼着,偷瞥了余漾很多眼。
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眼影的颜色很是温柔好看,睫根卷翘,浅淡的阴影落在下方。卞梨的视线往下移,却见对方下唇的口红轻微糊开了些许。
少女握紧了勺柄,唇动了几下,想问些什么,却终究没问出口。
只是盒子里的粥有些再难下咽的感觉了。
余漾收拾桌上的残局。今晚怕是回不了家了,只能将就一晚。
她用湿纸巾卸妆,漱口水清理口腔,一切收拾好了后,才坐回到病床旁的凳子上。
她伸手去碰了碰少女的额头,问:“感觉好点了吗?”
刚沾过冷水的手很冰,卞梨被冻得一个激灵,不自禁稍微往后缩了缩,但马上反应过来,握住女人缩回去的手腕。
因为太急,用力没个轻重,金属链带硌得两人都疼。
余漾眉心蹙起了个很浅的弧度,卞梨难忍地抿了抿唇,松开了。
道歉的话两人都心有灵犀地没说。
“好多了。”卞梨小弧度地点点头,头顶上翘起的一绺头发也随之动了动。
余漾浅笑,随即别开眼看手机密密麻麻的消息。
全是成姿的威胁词句。
“我在零城等你。”
“十一点再见不到你人,我会把投入《谷刀》的资金全部抽回。”
“余漾,你完了。”
余漾困倦地靠在椅背上,揉着眉骨仰头看白色的天花板,某一瞬间,真有把人拉黑的冲动。
却不能。
成姿往《谷刀》投入的大笔资金撑起了整个剧组的运转。
而她不能任性、不能意气用事,她早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余漾了,这些年经历的诸多现实早就教会她,只有削光额前棱角才能踏实地在这个圈子内存活下去。
毕竟,她一没背景,二没人脉,能仰仗的,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和勉强可行的演技作为通行证。
其他的,她一无所有。就连情感的精神土壤都是千疮百孔,一片贫瘠。
可少女过来浇了一滴水,上面竟然枝枝蔓蔓开出了粉嫩的花骨朵。余漾失笑,人啊,就算被伤害无数次也仍旧避免不了对温情产生点儿虚无缥缈的希冀和渴望。
所以这次,她该踏出尝试的一步吗?
卞梨盯着输液袋中的液体一点点的变少,话语在心底滚了好几圈,却仍旧没勇气讲出。
守夜太辛苦了,余漾,你要不然……
“要不然来床上躺着吧?”估计心底抽芽的念头太过于强烈,句子就不受控制地跑了出。
卞梨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害怕余漾拒绝的回答,同时又在期待,误会成真。
女人“嗯”了声,嗓音低哑性感,沾着水汽投入了深夜中,像用精美工艺酿出的一壶醇酒。
尾音上挑,语气捎带着点不可捉摸的困惑。
卞梨心尖颤了颤,还是重复了遍,“……坐在椅子上太累了,床很宽大,你可以躺上来。”
死就死吧,痛快一些。别那么累的折腾自己了。
她闭上眼,不敢看余漾脸上的神情,会是错愕和抗拒的吗?
却听见一阵窸窣声响。身后蓦地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曲线顺着呼吸起伏,似薄浪浮在背上。
卞梨咬紧了牙,心跳快速得不行,拇指塞入口中,过分的疼痛才唤回神思。
余漾胳膊伸过来,搂住少女的腰,嗓音柔柔的,似春风细雨,“睡吧,我帮你盯着。”
卞梨的呼吸渐渐平缓。
两人紧贴之处的温度却愈发高了,余漾眸色稍安,撩开少女后颈的长发。
在那处雪色上落下了一个浅吻。
像标记、像烙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啾啾君和饺饺的营养液,么么哒。
我痛定思痛,决定将前三章重修一遍。
到时候大家可以重新看一遍哦,两三天后吧。
前期写的太平淡了(??)好像没留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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