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贺眠眠用完午膳,准备去御花园消消食。
没想到刚出寿安宫便看见了准备踏入寿康宫的陈若白。
他还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瞧着没什么变化,见他也看过来,贺眠眠朝他微微颔首,准备离开。
陈若白却叫住她:“殿下,可否让微臣单独与您说几句话?”
贺眠眠怔然,看了眼身边的寒星,她恭敬地后退几步。
“殿下这边请。”陈若白引她走向那日落雨时的那道月亮门。
回忆纷杳而至,贺眠眠提着裙角,垂首跟着他,为了让寒星放心,她特意背对着她站着。
她知道陈若白是好人,但是寒星不知道,她得让寒星放心。更何况寒星是太后娘娘的人,她总得让太后知晓她与陈若白没什么关系——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关系。
“殿下,寿宴那日又是匆匆一别,”陈若白和煦地笑着,“殿下可安好?”
贺眠眠点头,顾忌着寒星在,她不敢过多耽搁,催促道:“陈公子有话便直说吧。”
陈若白望着她,含笑道:“殿下可有想过,让令兄前往静姝阁当差?”
贺眠眠呼吸一顿,眸中迸发出喜悦,她强忍着激动低呼一声:“真的?”
去冷宫见哥哥确实有些不太方便,每次都得支开寒星,一两次无妨,次数多了难免她会起疑心。
万一被发现了,寒星不告诉太后还好,若是告诉太后了,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她怎么就没想到将哥哥调到她的静姝阁当差呢?!
激动之余,她又冷静下来,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肯定极难,难道陈若白有法子?
她面带希冀地望着他。
陈若白笃定地颔首:“既然殿下愿意,微臣自然义不容辞,不出半个月,此事必然能成,且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贺眠眠咬了下唇,微微屈膝道:“多谢陈公子。”
不过他的条件是什么?
“等此事办妥后再说吧,”陈若白不疾不徐道,“万一有意外,殿下倒是不好做了。”
贺眠眠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寒星上前搀扶着她,忍不住问道:“殿下,您和安乐伯相熟?”
贺眠眠抿了下唇,没否认,她感叹道:“安乐伯是个好人。”
虽然各取所需,但他为她做的这些,远比贺眠眠为他做的多得多。
她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陈若白却要跑前跑后,说不定还要用金银打点,毕竟塞一个人进宫做侍卫,也是需要有关系的。
虽然陈家出了个陈太后,但是她不问世事,又没有孩子,陈家早已没落,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光鲜罢了,也不知道他为了做这些,吃了多少苦。
虽然不知道她在太后面前说的那段话帮了他多少,但是他也升了职,日子总归会好过一些吧。
贺眠眠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慢慢走远。
接下来几日都如往常一般平淡。
原本贺眠眠提心吊胆的,担心太后发病,没想到她整日喝着药,心绪倒是比往常还要平静几分。
贺眠眠放下了心,对待太后又如从前一般亲昵,说要换寝殿的事情自然也烟消云散了。
不过她始终悬着一颗心,轻易不敢在太后面前与萧越说话,表现的甚是恭谨。
萧越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顺着她的意,甚少开口,只是有时他总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一副想说什么又必须要忍住的模样。
贺眠眠一头雾水,他也不解释,反而会在太后看不见的地方催促她快些绣香囊。
第三日,贺眠眠紧赶慢赶、偷偷摸摸绣好第一个香囊的同时,贺骁托人递来一封信。
贺眠眠心惊胆战地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惊得起身。
三日不见,哥哥怎么从冷宫的无名小卒一跃变成了御前侍卫!
贺眠眠心情复杂,陈若白果然说准了,万事都有意外。
意外这不就来了。
皇上怎么忽然横插一脚,将哥哥调到了御前?
信中还说,贺骁还有一事要告知她,让她务必明日晌午前去含元殿。
贺眠眠将那封信反复看了三四遍,确认无误后才烧了。
心里藏着事,晚上便睡不好。
次日,贺眠眠在寿安宫食不知味地用着早膳,心中沉甸甸的。
太后瞧了出来,只当她没睡好,早早地便让她回了静姝阁,没想到晌午用膳她的神情却愈发凝重起来。
“今日胃口不好?”太后琢磨着她的神色,关切道。
贺眠眠回神,勉强笑了笑,道:“昨晚落了雨,被吵醒了,睡得不好,今日便没什么食欲,母后替眠眠多吃些。”
太后叹了口气,让嬷嬷端来开胃的点心。
贺眠眠抿了下唇,知道太后关心她,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强撑着用了两个。
太后擦了擦嘴角,关切道:“回去睡一觉吧,兴许醒了便吃得下了。”
贺眠眠点头。
太后娘娘对她这样好,唯一盼着的便是少让她与皇上接触,可是她却不得不为了见哥哥一面亲近皇上,真是左右为难。
回到静姝阁,贺眠眠将绣好的香囊藏在袖中,正苦恼着要寻个什么样的借口支开寒星,没想到寒星忽然道:“殿下,您睡下吧,奴婢去御膳房让御厨煨几碗汤,等您醒了,派人通知奴婢一声便好。”
贺眠眠诧异地望着她。
“这汤煨的时候久,不过效果极好,今晚殿下肯定睡得好。”寒星浅笑着福身,转身出去了。
倒是不用她再找什么借口了,贺眠眠松了口气,等她走后,她也低头出了寿安宫。
一路上风平浪静,顺利到了含元殿。
这是她第二次来含元殿,上次因为皇上醉酒,她没有仔细看,这次细细打量一番,她呼吸一顿。
四角翘起的飞檐凌厉,不知名的神兽静静地卧在上面,目光凌厉地俯视着地上的人。此时日光充足,在阳光的照耀下大殿更显庄严肃穆。
贺眠眠心尖一颤,她定了定神,缓步上前。
进了含元殿,她四下打量一番,并未发现哥哥贺骁的身影,难道今日不当值吗?是不是要去他住的地方看一看?
她边往前走边想着,目光忽的一亮。
贺骁穿着银甲,右手握着未出鞘的剑,神情肃穆地站在含元殿的台阶上。
似乎意识到贺眠眠的目光,他缓缓转首,神色微松,与身旁的人说了一句便走向贺眠眠。
行走间步伐铿锵,走到近前他抱拳行了礼,贺眠眠连声道免礼。
有些表面功夫不得不做。
“眠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贺骁朝一旁的偏殿扬了扬下巴,“你去那里等我。”
贺眠眠颔首,进了偏殿,不多时贺骁便跟着进来了。
“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做了御前侍卫?”
“自然是皇上的吩咐。”贺骁意气风发。
他说的没头没尾的,贺眠眠抿了下唇,心中懊恼,她忍不住小声抱怨:“可是我都准备将你调到我的宫里了,没想到皇上的动作这么快。”
“眠眠,你说什么?”贺骁没听清,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贺眠眠边摇头边叹了口气,木已成舟,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她有气无力道:“哥哥,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爹爹送信了,也有你的。”贺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贺眠眠接过来,正准备收入怀中,贺骁却道:“你打开看看。”
贺眠眠狐疑地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只是信中的内容……
“皇上派人给爹爹送了银两?”贺眠眠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信送的慢,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月。
贺骁证实了她的猜测:“爹爹说,宫里早就差人送了东西,约莫是你做了长公主的半个月后送到了他手中,还有我的份呢,可惜我早就进宫了。”
贺眠眠心头有些乱,皇上做了这些,为什么从不与她说呢?
她咬了咬唇,正要说些什么,贺骁便道:“眠眠,我已经谢过皇上了,一会儿你也该亲自去拜谢一番。”
贺眠眠正有此意,闻言点了下头,又与贺骁说了会儿话才出来。
王公公正在殿外守着,见了她便行礼道:“殿下,皇上正等您。”
等她?贺眠眠一头雾水地进了殿。
夜间的含元殿端方清幽,苏合香浅淡,白日进去倒是多了几分温暖的氛围,苏合香浅淡,笼着周身。
身后的门很快关上,她正了正神色,垂眸行礼。
“眠眠来了,”萧越心情甚好地站起身,“听闻你近日胃口不好?”
贺眠眠将满肚子的话憋了回去,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
“朕想着,或许是因为你又想念你家乡的菜肴了,”萧越拉着她入座,“朕特意向贺兄问了你的喜好,让御厨做的。”
贺眠眠抬眸扫了一眼,这才发现面前摆着许多菜肴,全是她从小吃到大的。
“皇兄……”
“又叫错了。”
“越、越哥哥,”她有些不自然地喊,“万一眠眠不过来呢,这一桌子菜岂不是浪费了。”
萧越神色未变,为她夹菜,淡淡道:“那便把你绑过来。”
贺眠眠正准备拿筷子的手吓得一缩。
他顿了下,忽的笑开了:“怎么这么不经吓。”
他语气亲昵,贺眠眠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皇上对她这么好,怎么可能绑她呢?
心中有太多想问的,贺眠眠咬了咬唇,挑了个最简单的:“爹爹给眠眠送了信,说您给了他一些银两,这是为何?”
萧越微抬眉宇,还能为什么,讨好未来的岳父大人,还需要理由?
他轻咳一声掩饰,冠冕堂皇道:“自然是感谢贺老,他将你养大,你来宫中给母后做女儿,给朕做……妹妹,不能为他尽孝,朕自然要感谢他的养育之恩。”
和她想的差不多,贺眠眠感激不已,她放下筷子,起身行礼:“多谢皇兄。”
“不要拜来拜去的,”萧越皱眉,“快用膳。”
贺眠眠吃了一块鳜鱼,忍不住问道:“那您为何要将哥哥调到含元殿当差?”
讨好未来小舅子也不需要理由,更何况只要贺骁在这里,她来见贺骁,自然不能不见他。
萧越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嘴上却道貌岸然道:“贺兄是可用之才,埋没在冷宫做一个小小侍卫可惜了。”
贺眠眠眉心一跳,哥哥可担不起当今圣上的一声贺兄,她连声拒绝:“皇兄,您还是叫哥哥的名字吧,他的年纪似乎比您还小一两岁。”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
萧越神色未变,反而微微挑了下眉,模棱两可道:“是吗?现在叫与以后叫都是一样的。”
贺眠眠一头雾水地望着他,皇上说的话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萧越自然没解释,他看了眼雕花木桌上放着的酒坛,自顾自地倒了杯酒慢慢喝着。
正食指大动的贺眠眠微微一顿,情不自禁地盯着他喝酒的模样。
酒杯是白玉盏,衬得淡红色的酒液如宝石一般,他微微抬首,一饮而尽,喉结微动,有水渍从他的唇角滑落,滴在衣襟上,晕染出一片水渍。
贺眠眠看得一阵干渴,她犹豫片刻,嗫嚅道:“眠眠能喝一杯吗?”
她是喝过米酒的,父兄也乐意纵着她,逢年过节总会让她喝半杯,很香,但是不醉人,现在她看见了萧越的酒,显然有点馋。
正准备放下白玉盏的萧越顿了下,这酒本是给他自己准备的,没想到她倒是感兴趣。
萧越不动声色地颔首,拿起另一个酒杯,边倒边说:“这酒名为椰花酒,轻易不醉人,你喝两杯也不碍事。”
他淡然地说着谎话,不脸红也不磕巴,贺眠眠自然信任,她捧起酒杯闻了闻,眼前一亮,果然有椰香!
萧越紧紧地盯着她,看着她小兔子似的嗅了嗅,而后舔了舔唇角,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他淡淡一笑,看她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也没劝她,任由她将一整杯喝了个精光。
这酒果然不醉人,而且甜甜的,比米酒好喝多了。贺眠眠意犹未尽地吃了两口菜,见萧越没关注她,正准备再偷偷倒一杯,不经意间抬起眼睛,又疑惑地眨了眨。
“皇兄,你会分.身术了不成?”
面前怎么出现两个皇兄了呢?
萧越从容起身,从她对面绕到了她身边,衣角相贴,挨得极近。
“眠眠,是不是喝醉了?”他耐心地哄着。
贺眠眠摇摇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扬声道:“我没醉!”
看来醉的不轻,萧越眸色微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声道:“越哥哥送你去休息好不好?”
贺眠眠不说话,只伸出手臂,小鹿一样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十足的信任。
萧越的神色中浮现点点喜意,忍不住倾身,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趁她还未反应过来便离开,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口中哄着:“眠眠真乖。”
作者有话要说:羊入虎口
终于快开始谈恋爱了(老母亲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