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溯微微顿了顿,他瞥了严昶景一眼,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嘲讽,还是在认真地建议。他烦躁地皱了皱眉,说:“不用。”
他和阿钰,现在也没有什么要背着严昶景说的事情了。
谢溯握了握手掌,他把严昶景带进来,随手安排在大厅里头之后,就又回到了房间里。
殷染钰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他昨天晚上睡的时候,已经很迟了,天都亮了,几乎昼夜颠倒。等到严昶景过来,系统把他叫醒的时候,殷染钰还觉得精神上格外疲惫。幸好他身体上的情况还要好一点儿,虽然昨天晚上睡得晚,但是却并没有出现头疼眩晕的情况。
但是这也只是略微缓解了一点儿不适而已,精神上的疲惫依旧没有减少。于是在谢溯在凑到少年床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对方气息沉暮的模样。
这让他忍不住顿了一下。
谢溯其实也很少看到少年现在的样子,或者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虚弱的情况。
少年身上的活力似乎都被抽走了,就像是没有了灵魂的傀儡木偶。他的脸色依旧是那种苍白的颜色,但是在往常的时候,少年的模样虽然病态孱弱,但是他的眼睛里,多多少少,却还是带着一点儿光的。
那种有着生命力的,像是火一样的碎光。
这让少年多多少少的,还保存了一些活人的样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那双黑沉的眼睛里,就好像蒙了一层雾霭的天空,变得灰蒙而死气沉沉,完全没有一点儿生机与活力,这让谢溯在某一个瞬间,甚至产生了某一个可怕的幻想。他脑海里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痛起来,背后也猛地冒出了一片冷汗。
“………阿钰?”
谢溯慌乱地叫了一声,然后去抚摸少年的脸庞,等到确认了手里的触感依旧是温热的,他才松了口气。
而少年似乎直到现在才反应了过来,他的身体状况似乎并不是太好,以至于连这样的反应都变得缓慢了很多。
他说:“………先生。”
他的情况,看上去真的是很糟糕。
这让谢溯停顿了一下,才垂下眼睛,伸手拨开了他额头前的头发,说:“我在。”
他把少年抱了起来,和往常一样,耐心地抱着他去了浴室,把浴缸放满水,然后温柔地帮他洗漱,再吹干头发。
殷染钰坐在床边,床单和昨晚的那套不一样,是碎格子的形状,他低着眼睛,昏昏沉沉地数着格子,同时温顺地张开手臂,让谢溯帮他套上灰色的衬衣。
今天穿的衣服,并不是睡衣。
这似乎让少年有点儿茫然和疑惑,然而他虽然有着这样的情绪,但是却并没有去询问什么的意思,他太乖了,就像是没有能力说话的好看木偶。
“今天………”
谢溯帮他穿好了一只袜子,他垂着眼睛,去把另一只袜子套在少年脚上,一边说:“有人过来。”
他的语气被强压成了平静的样子,于少年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被谢溯抓住的脚很僵硬,在对方放开了手的时候,他才慢慢地放松了。
他说:“我知道了………先生。”
少年的身形瘦削得过分,谢溯今天给他穿了黑色的阔腿裤,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像是一具过分好看的美丽骨架,空空荡荡地支在过分宽松的衣服里,有一种病态的畸形美感。
谢溯说:“他现在等在下面,我带你去见他,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抬起来,去看少年垂下的眼睫,那双蝴蝶一样的睫毛颤抖着抬了起来,就像是蝴蝶的翅膀张开。
少年和他对上了视线。
但是只有一瞬间,那双蝴蝶似的好看睫毛就又垂落下去,挡住了主人眼睛里的情绪。
少年说:“好。”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只是顺从地被谢溯拉着,走出了房间。
严余其实是没怎么见过严昶景的。
或者说,其实在除了严先生之外,他对严家的其他人,印象都是模糊不清的。
严家人里,只有严先生会偶尔回来一次,在他回来的时候,身体偶尔会和他一起吃一顿饭。
气氛沉闷,好像对方完全不存在的那一种共餐。
严昶景是很少会严家老宅的。
他在严昶凌出生之后,就跟着严夫人一起去了国外,而在严先生放下了手里的担子,把公司里的事物都交给了他之后,严昶景才回到国内。
但是他也不怎么回严家老宅。
严昶景并不是很适应被太多人围绕的生活,也不怎么想看到被占据了亲弟弟位置的严余。所以他直接买了一间靠近公司的房子,在外面住,照顾他的只有两个之前就一直在国外跟着严家人的阿姨。
他回老宅的次数几乎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而每一次回去的时候,也几乎没有看到过严余的样子。而在严昶凌生日的那一天晚上,他也只是在前一段时间里短暂地露了面,就又被公司里的事情绊住,和合作的一家公司负责人去谈事情了。
身体基本就没有看到过这位“大哥”的样子,所以在隔着楼梯,和严昶景对上视线的时候,殷染钰依旧稳住了他脸上的情绪。就像是在看一个完全没有关系,也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他只是沉默地和严昶景对视了一眼,就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睛,被谢溯拉着走下了楼梯。
谢溯拉着他的手握得很紧,殷染钰被他按到了严昶景对面,成熟男性的眼神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从他被谢溯拉出房门开始,某种毫无波动,但是存在感却异常强烈的目光就完全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这让少年有点儿不适地抿紧了嘴唇,他微微侧过了脸,去看旁边坐着的谢溯。但是谢溯这会儿却并不像是往常一样,会把他抱到怀里,完全隔绝外来的窥视目光,他甚至和少年隔了二十厘米的距离,在少年看过来的时候,也完全没有给予他回应的意思。
反而是坐在对面的严昶景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略微有一点儿的哑——但是并不是难听,反而更加显得低沉而有磁性。
如果有人把他的声音录下来,发到网上去,估计评论区里就得当场出现一片阿伟乱葬岗。
严昶景说:“你应该知道我。”
他伸出了手,做出一个握手的姿势,少年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于是他带着点儿慌乱地朝着谢溯看过去,无声地向他寻求帮助。
但是谢溯却依旧没有给予他回应的意思,他皱着眉头去看严昶景,严昶景半点儿都没有尴尬的意思,他不动如山地伸着手,用平静的眼神去看少年的面孔。
于是少年只能抿了抿嘴唇,犹豫着朝他伸出了手。
瘦削少年和成熟男性之间的体型差距,在这个时候就显现了出来。少年的手几乎被包住了,而对面人的体温和他冷漠的外在形象并不相似,他手掌的温度很高,手心里也非常干燥,这让少年产生了某种被灼烫到的错觉。幸好这个礼貌性的礼节持续的时间很短,对面的男性只是虚握了三四秒钟,就放开了手。
他说:“我是严昶景,按道理来讲,你应该叫我一声大哥。”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你好”似的。但是这句话里显现出来的意思,却让少年直接懵住了。
他的脸色是苍白的,就算是颜料里的白色,可能也没有这样白。
而和这种苍白的颜色不一样的,是他漆黑的头发和眼睛,这种过分强烈的色彩对比,能带出某种让人心悸的强烈美感,这让严昶景控制不住地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场景。
少年在灰衬衫下面的脊骨,也像是他的脸庞这样白吗?
他在谢溯的掌控之下的时候,身体会呈现出一种惊人的骨感美来,脊骨是凸出的,但是却并不会显得丑陋,反而让人想要沿着它抚摸下去,一直到脊骨末端的区域。他背上还有一对好看的,脆弱的蝴蝶骨,在少年战栗着哭泣的时候,它们就会张开,像是一对展开的蝴蝶翅膀,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这样过分好看的形状。
严昶景把脑海里的景象都压制下去,少年现在的神色,和夜晚的时候并不一样,他仓皇地去看谢溯的脸,在转过脸来看他的时候,神色又变得惊惶和疑惑。
“………先生?”
他并没有去接严昶景的话,反而是不安地伸手,想要去拉一拉谢溯的手臂。
少年的不知所措和慌乱都表现在了脸上,谢溯直到他出声叫他的时候,才停顿了几秒,说:“你别乱想。”
他垂下眼睛,去看少年本来伸出,想要来拉他,或者抓住他的衣服或者什么其他的地方,但是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又缩了回去的手掌。
然后眼神往上,落到了少年苍白的脸上。
谢溯在看到少年的脸色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某个想法又开始左右动摇。
他伸出手,去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少年的动作却是僵硬的。
他的身体紧绷,嘴唇也是抿住的,但是眼睛里却又是仓皇的情绪。
然后那一丝丝的动摇,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少年因为严昶景的到来,而产生的仓皇情绪是真的。
但是他对自己产生的畏惧感,却也是真的。
谢溯感觉身体里像是着了一把火,让他的脏腑里烧灼地疼。
他慢慢地收回了手,各种繁乱的想法开始在脑海里转圈、乱窜,让人头昏脑涨。
“………你哥过来,带你回去。”
谢溯收回了视线,他顿了顿,才说:“你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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