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宁院
曲嬷嬷一边替徐令珠重新包扎了伤口,一边数落道:“姑娘要做样子怎样都可以,何必伤了自个儿。”
徐令珠听了曲嬷嬷好一番数落,才出声道:“是她过来推我,我不过顺势一倒,哪里想到这玉镯正好就碎了,早知道这样,今早就不戴这玉镯了。”
徐令珠佯装出几分委屈来:“嬷嬷不心疼我,反倒怪起我来了,我可不依。”
徐令珠撒娇的意味明显,曲嬷嬷听了,哪里还能说出数落的话来,扑哧一声笑道:“姑娘好歹也心疼心疼老奴吧,别叫老奴成日跟着提心吊胆的。”
她心里虽然觉着因着要老爷责罚五姑娘害的自家姑娘受了伤不值当,可见着眼前笑意盈盈像是打了胜仗一样的少女,如何还能怪罪的起来。
姑娘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儿,言谈举止最是端庄稳当,后来三少爷出事,搬回二房来,又受了这些年的委屈,更是失了小姑娘家的天真可爱。
这会儿撒起娇来,透着几分天真和灵气,她自然就由着她去了。
一旁的丫鬟如宣听着曲嬷嬷的话,倒是一脸正色道:“奴婢倒觉着姑娘伤的正好,老爷若不是见姑娘受了伤,怕也不至于这般责罚五姑娘。这往后呀,在老爷心里头五姑娘怕是再也出不了头了。”
她的话音刚落,曲嬷嬷就低声训斥道:“胡说什么,姑娘们怎么也是你能编排的。这话可不许往外头说去,免得外人以为咱们姑娘这个当姐姐的不盼着五姑娘好。”
旁边,丫鬟琼枝也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如宣吐了吐舌头,动作利落的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罢了,奴婢是多说多错,为着不讨嫌,还是安安分分做事的好。”说着,端着托盘就转身出了屋子。
曲嬷嬷道:“你看她,说都不能说了?”
琼枝拉了拉曲嬷嬷的袖子,笑道:“她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嬷嬷您还不晓得,左右没坏心就是了。”
徐幼珠也跟着点了点头,笑着道:“咱们院里呀有她在才热闹些,不然一个个都守着规矩,和闷葫芦一个样,连个说笑的人都没有。”
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丫鬟婆子的请安声。
“大太□□。”
徐令珠和琼枝都转过头去,正门的帘子撩开,只见大太太顾氏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大包小包拿着东西的婆子。
徐令珠一愣,随即想要站起身来,才刚动了动身子,就被顾氏拦住了。
“你坐着,身上有伤就别折腾了。”
话虽这么说,徐令珠身为晚辈,自然不好继续坐着,便站起身来,上前挽着顾氏的胳膊道:“大伯母疼我,我可不能不懂规矩,要不然错处多了,大伯母往后就不疼我了。”
徐令珠这话像是个孩子似的,顾氏听了,脸上的笑意愈发多了几分:“你呀,小时候养在老太太跟前跟个小大人似的,外人瞧着比你大姐姐还要有大家风范,如今也学会撒娇了,若是你大姐姐知道了定是不信的。”
顾氏所生的大姑娘徐佩珠前年嫁到了永平侯府,当了长房的孙媳妇,因着侯府老太太是今上的姑母承安大长公主,所以永平侯府在京城的地位非同一般,徐佩珠的身份水涨船高,在宁寿侯府几个姑娘里,算是头一个。
“伯母说笑了,我只是做样子而已,大姐姐才是真正的仪态端方,要不然怎么能当了承安大长公主的孙媳妇。”
徐令珠小小奉承一下,顾氏脸上的笑意愈发多了起来,看着徐令珠更是多了几分喜欢。
“你这孩子真真是可人疼,偏你那娘......”
顾氏说着,就将话题转移开来:“你祖母打算请了桂嬷嬷进府教你五妹妹规矩,好叫你五妹妹改改她的脾性。”
徐令珠听着,有些诧异,桂嬷嬷在京城的姑娘圈子里可是颇有名气的,她为人严谨,由她教出来的姑娘,礼仪风范和宫里头的贵人们也差不上多少去。
只是,与这名声一样有名气的是她的严厉。
徐令珠坐在那里,心里偷偷笑了笑,若真是如此,徐幼珠怕是有大苦头吃了。
心里虽这么想着,徐令珠面上却是露出几分担心来:“叫五妹妹收收性子是好的,只是母亲那里......”
“你放心,老太太这回是铁了心思要好好的管教五丫头,就是你娘也拦不住。”
当着徐令珠这个晚辈的面,顾氏自然不好将老太太的原话说出来。
徐令珠听了,这才松了口气:“也好,我和母亲都管不住她,若是桂嬷嬷能指点她一二,往后也不辱没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徐令珠说着,突然皱了皱眉,顾氏瞧着她的神情,忙问道:“可还疼的厉害?我叫人拿了帖子请了大夫进府,等会儿你再好好瞧瞧,可别大意了才好。”
“这些是补品和药材,你精心养着,老太太说了千万别留了疤痕才好。”顾氏指着一旁的两个婆子手中拿着的东西道。
不等徐令珠开口,一旁的丫鬟琼枝就笑道:“疼倒是其次,姑娘是心疼那玉镯子,这不才一回来就叫奴婢将那碎玉镯子给拿出去了,说是见一次疼一次,若是早知道如此,今早定不戴那镯子出去。”
顾氏一听,带着笑瞧着徐令珠脸上的神情,见她当真露出心疼可惜的表情来,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难为你这样喜欢那镯子,我那里还有一对和田玉镯,雕工精湛,纹饰也大气,等回头叫人给你拿了来。”
顾氏真心送,徐令珠也不拿捏,只笑道:“那侄女就先谢过大伯母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顾氏就起身告辞。
徐令珠亲自将顾氏送了出去,等回来时,对着琼枝笑道:“怪不得老太太原先最疼你,说你聪慧。”
琼枝笑着摇了摇头,不敢应承,心下却是想,从今个儿的事情来看,她再聪明也聪明不过自家姑娘去。
姑娘这一病,倒真真是连脾性都变了。
顾氏从休宁院出来,就一路回了自己所住的梧松院。
刚一进门,就见着二姑娘徐娴珠坐在软塌前,摆弄着手里的绣活,因着太过认真,竟是没听见顾氏进来,还是一旁的丫鬟矮了下去,道了声:“太太。”
徐娴珠听到说话声,这才抬起眼来,见着顾氏,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从软塌上站起身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见过母亲。”
顾氏朝软塌上看了一眼,脸上堆着笑拉着她坐了过去,“这是做什么呢?”
长房一共两个女儿,顾氏所生的嫡女徐佩珠嫁到了永平侯府,如今身边就留了庶出的二姑娘徐娴珠,乃是乔姨娘所生。乔姨娘原先是顾氏的陪房丫头,后来虽开了脸伺候了大老爷徐宗礼,平日里还是奉顾氏为主,日日过来伺候,只当自己还是丫鬟罢了。乔姨娘懂得分寸,顾氏对她所生的徐娴珠也真心疼爱几分。
“前个儿去看畹姐儿,见她喜欢这些颜色好看的,就想着绣些帕子什么的送过去,姐儿也高兴。”
徐娴珠所说的畹姐儿是大奶奶潘氏所生的女儿,也是长房的嫡长孙女儿,今年刚刚三岁,年龄虽小,却是个爱美的,见了好看的东西就喜欢。前几日徐娴珠去和嫂嫂潘氏说话,可巧叫她瞧见了手中绣了梅花的帕子,小姑娘喜欢的紧。
徐娴珠脸上带着笑,细细将那日的事情说了出来。顾氏听着,脸上不自觉也带了几分笑意。
畹姐儿是她的第一个孙女儿,哪里有不疼的。
“难为你竟这般细心,不过也别累着自个儿,往后叫针线上的人做便是了。”顾氏心中熨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
“女儿当姑姑的心疼侄女,母亲还不让了?女儿可不依!”徐娴珠打趣道。
“行!行!好话都让你说尽了。”听徐娴珠这么说,顾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对着身旁的周嬷嬷道:“昨个儿贾婆子不是送了好几匹衣裳料子,你拿了过来,叫二姑娘挑上一些。”
“这眼见着就三月底了,天气也一日日暖和起来,姑娘们也该穿的鲜鲜亮亮的,瞧着也叫人高兴。”
周嬷嬷应了一声,就有小丫鬟去库房里拿了好几匹料子过来。有妆花缎、云凌锦、茜雪纱、素罗纱,还有两匹双宫绸,两匹鸭江绸。
徐娴珠挑了一匹玉兰色妆花缎,就不再挑了。
顾氏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烟霞色云凌锦:“小姑娘家穿鲜艳些才好。”说着,抬头看了看徐娴珠:“你如今也大了,亲事也就这两年,母亲给你好好挑挑,定不委屈了你。”
徐娴珠一愣,随即脸红的低下了头,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不自然来。只因着低着头,没叫顾氏瞧见。
顾氏又指了边上一匹湖绿色的杭绸,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这个拿去给乔姨娘。”
顾氏忙了小半日,这会儿也有些乏了,不自觉拿手揉了揉太阳穴。
徐娴珠见着,便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母亲歇息,女儿房里还有事情,先告退了。”
见着顾氏点头,才转身从屋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