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风打了胜仗,回城之时受全城百姓追捧。
然而穆将军却是一脸愁容,纵使有姑娘家朝他掷鲜花甜.果,他也不为所动。
花菇冷落了他好几个月了,虽说两人一同共事,但花菇仅在谈要事时才会正眼看他,这无疑令得铁树开花的穆长风失魂落魄。
他此前一心以为,花菇是倾慕于他的,如今宛若大梦初醒,一切不过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军功、名利、权势皆摆在眼前,穆长风却是视而不见,只觉这冬日绚灿的日光也甚是扰人。
入宫复命时,国公夫人早就在皇宫等着了,几个月之前,她恳请皇上给穆长风与花菇制造机会,这才有了他二人一道领兵去突厥一事。
突厥山高水远,他二人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这一来二去,事情不成都难吧!
然而,傻儿子与花菇似乎仍旧未能结成连理,国公夫人好生纳闷。
面圣过后,国公夫人将穆长风拉到一侧问话,“老大,怎么样了?花将军与你交心了么?”
穆长风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出口。
交心是没有,交手倒是有好几次。花菇对他似乎甚有意见,每回与她对视的眼神,皆是充斥着愤怒与厌恶。
更让人沮丧的事,穆长风意识到,他可能不是花菇的对手……
国公夫人见状,便知穆长风至今仍未成功过,她不便打击傻儿子,这种事务必得越挫越勇方可,“别灰心,花将军不是寻常女子,如今她也算是皇上跟前的一员猛将,若是能将她娶回西南,你也算是咱们穆家的大功臣了。”
穆长风当然知道花菇是何等出色的女子,在他心中,除却母亲与妹妹之外,最重要的女子就是花菇了。
穆长风沉叹了一声,母亲是他的智囊,无论事关穆家大事,亦或是他的终身大事,他都想从母亲这里询问一些意见。
“母亲,花花心系天下、胸怀宽广、为人坦荡、英勇不凡、品行端洁、容貌奇丽……”
“停!老大啊,你究竟想说甚?”国公夫人对未来儿媳也甚是满意,但眼下关键之际,还是先将人娶进门再说,按着穆长风这等‘痴呆’程度,老穆家几时才能有子嗣?
穆长风犹豫不决,泛红的面颊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母亲,儿子不知该如何做,您足智多谋,可否为儿子支一良招?若此事能成,儿子定当更加孝敬母亲!”
国公夫人默默叹了口气,论起相貌、身份、品行,穆长风在众世家子弟当中亦是无可挑剔的,他武功高强,擅领兵打仗,是不可多得的统帅之才,偏生在男女之事上少了一窍。
相比之下,烟儿打小就是无师自通!看见好看的少年郎,她的眼睛都是晶亮的,素来都是主动出击,想方设法缠着对方。
倘若老大有烟儿一半,他早就妻妾成群了。
同样都是穆家人,差距怎就那样大呢?
对上国公夫人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穆长风慌了,“母亲!怎么?就连您也没有法子?”
国公夫人喝了口温茶压压阴郁的心情,按着穆长风的性情,这将来……夫纲.难振啊!不过,一思及镇国公,国公夫人猛然惊觉,可能……是有其父就有其子。
“老大啊,这世间有千万种人,人人皆不同,姑娘家也一样,花将军有侠义心肠,你不妨从这一点下手,此前学过那样多的兵书,你难道忘了有个百试百灵的计策?”
穆长风急的搔头抓耳,“……”什么计策如此有效,他怎的从不知?
“母亲,您可否直言?”
国公夫人瘪了瘪嘴,她还以为自己说的已经足够清楚明了了!
遂只好手把手一一教授。
得到提点的穆长风如醍醐灌顶。
这一日,皇宫设了庆功宴,此次能成功将突厥归为附属国,花菇与穆长风功不可没。他二人作为此次征战的挂帅将军,宫宴上的席位被安置在了一处。
当然了,此事也是皇后娘娘特意交代了掌事宦臣去办的。
“兄长在男女之事上素来不得要领,花菇也非寻常女子,不如直接赐婚吧。”宫宴开始之前,穆温烟拉着帝王的大掌,忽闪着大眼仰望着他。
穆温烟根本不知,萧昱谨有多喜欢她眼下的样子,只是心疼她如此年轻就怀着双生胎,近日勤于‘疏通’的帝王心情甚是欢.愉,可能男子也需滋润,帝王容光焕发,俊挺的眉目之间染上了几丝罕见的风流。
有些人生来严肃,可偏生是这样的人一旦风流起来,更是对人致命的吸引。
穆温烟恢复所有记忆后,难免难为情放不开,但每回皆被帝王撩拨的.娇.喘.不息,到了后面只能放下矜持,遂与帝王共沉沦。
萧昱谨深知穆家男子的脾性,若是没个精明能干的妇人在背后支招,穆家百年基业难以维持。
不管是为了穆家,亦或是西南安稳,萧昱谨都得给穆长风物色一个好女子,“朕的皇后所言极是,朕今日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赐婚。”
穆温烟莞尔一笑,“不曾想花菇当真要成为穆家人了。”
萧昱谨牵着穆温烟去筵席处,上了轿撵,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附耳问道:“昨晚为夫英勇否?”
穆温烟不是一个容易失态的人,但闻此言愣是差点跟萧昱谨翻脸,“皇上不要再说了!”
萧昱谨记得穆温烟的每一个表情,尤其床.笫.之间时,但昨晚穆温烟与此前不同,她攀附着他,低低的求他。
帝王一阵愉.悦的轻笑,“烟儿耐心些,等孩子出生后,朕包你满意。”
穆温烟,“……”→_→
这人当真好烦呐!
那叠字据,她一定要想法子毁了!
这厢,帝后现身庆功宴,如今的穆家再度如日中天,后宫仅皇后一人,皇太子的地位也无可撼动,而眼下穆长风又屡立军功,可见皇上以前表面上对穆家的打压极有可能就是一个幌子,是故意迷惑旁人的。
那些曾经针对过穆家的大臣日日岌岌可危,最可恨的是,穆家人都是一根筋的主儿,根本不吃贿.赂.谄.媚那一套,就算是旁人想要讨好穆家,也寻不到机会。
萧昱谨当场赐婚之时,花菇以为自己听岔了。
她端坐笔直,震惊的忘却了起身谢恩。
她眼下虽是朝廷命官,但出生卑微,还曾当过雇佣军,若非遇见了皇后娘娘,她这辈子皆会活在了见不得光的阴.沟里。
得知自己被赐婚,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是否喜欢穆长风,而是自己高攀了。
等到了下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要嫁的人是穆长风---那个没脸没皮,总想着钻她被褥的穆长风!
她能拒绝么?
“臣谢皇上!臣还有一事也要说。”穆长风已经起身谢恩。
“穆卿,有话不妨直说。”今晚的帝王异常的好说话。
穆长风侧过脸看了一眼还在云里雾里的花菇,他一脸急不可待,“皇上,臣想尽快完婚!”
萧昱谨剑眉微挑,十分理解穆长风,男子对自己喜欢的女子,都是恨不能直接绑在自己身边,当然了,帝王仍旧面无他色,表面神情极淡,“朕允了。”
“臣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穆长风打心底第一次欣赏这个帝王妹夫,太上道了!
等到花菇回过神时,帝王又下了一道口谕,将她与穆长风的婚期也敲定了,就在一月之后。
花菇,“……”
“小姐姐趁早改邪归正,找个好人家嫁了。”这句她铭记于心,却又被她埋藏在心底的一句话莫名其妙又冒了上来。
花菇以前以为她这辈子的宿命就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后来遇到了皇后娘娘,她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护着皇后。
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真的会嫁人……
此刻,再看向皇后娘娘,发现对方正朝着自己笑,笑容高深莫测。
花菇,“……”
她最爱的铁柱,是不是老早就打定将她收入穆家的主意?
宫宴是如何结束的,花菇记得并不太清楚。
她此次立了大功,帝王赏赐了她一座京宅,她如今已不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侍卫,自然不需要继续住在宫里。
刚走出宫门,身后一个含羞带怯……不,确切的说是羞羞答答的声音传来,“花花~”
花菇后脊椎骨猛然一僵。
当初穆温烟给她取名时,她就该‘挑三拣四’一下,好歹不能姓花。
“穆世子,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穆长风今日捯饬的人模狗样,一袭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腰上配了一块成色极好的麒麟白玉,墨发用了白玉冠固定,身上熏了时下贵圈风靡的龙涎香,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纨绔公子的风流气度。
“那喊你菇菇?”
穆长风倒是不介意这样亲密的称呼,不管是花花,亦或是菇菇都可以。
花菇的脸都僵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跟穆长风这样的男子计较个什么劲。
“随你。我走了。”花菇丢下一句,转头去找自己的马驹,若非一惯稳重,她差点仓皇遁之。
“我送你吧,大晚上的,姑娘家一人回家不安全。”穆长风很体贴的往前小跑几步,从小厮手里牵过花菇的马驹,又殷勤的将缰绳交到了花菇手上,“这阵子天凉了,就莫要骑马了,我已命人给你府上送了马车,你的府邸是皇上新赐的,好些物件不全。不过不必担心,我都会一一给你置办好。”
花菇动了动嘴,她这人从不喜占人便宜,但正要拒绝,穆长风又说,“反正都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花菇,“……”她还能说什么呢?
赐婚的圣旨已下,她不能辜负了对她有再造之恩的帝后,但同时亦是不知如何面对穆长风,更是不懂如何嫁人,又如何为人妻,而且还得像铁柱那样怀胎生子……
她太难了,花菇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自己的宅邸。
穆长风并不知自己的‘美人计’压根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着大楚民间习俗,在大婚的前一个月,男女是不宜见面的,否则会折损了福运,日后夫妻不睦。
穆长风虽是不去见花菇,但各类奇珍异宝,或是布料首饰,但凡他能购置到的东西,都源源不断的往花菇那边送。
因着婚期仓促,大婚就暂在京城操办。等一切结束,回到西南再补办一次。
镇国公也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主持大婚事宜。
临近大婚这一日,穆温烟宣见了花菇入宫。
花菇是个孤女,自幼被发卖,无至亲给她送嫁。穆温烟就想着让她从皇宫嫁出去,也算是给她尊荣与体面。
花菇深知穆温烟的用意,她心中感激,但一看见穆温烟给她的一本书册时,花菇顿时化作石雕,一时间像个呆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穆温烟也有些难堪,可这件事她若不做,就没人做了。
穆温烟将避火图用了大红色绸布包好,递给了花菇,“花菇,本宫失智之时,你是本宫的小姐姐,从今往后这个身边不变。纵使你即将成为本宫的嫂子,但在本宫心里,你一直都是本宫的小姐姐,倘若本宫的兄长欺你,本宫第一个不会饶了他。这册子……小姐姐好生收好,女子头一遭难免受罪,学着这册子,你也能少受些罪。”
花菇,“……”
她能抗旨不尊么?或者连夜逃婚?
转眼到了大婚当日,穆长风一早就着装好。
一袭大红色吉服衬的身段修长挺拔,下巴的胡渣刮的一干二净,他骑着一匹挂着大红绸的雪色宝马,站在宫门外翘首以盼。
花菇头戴大红绡金盖头,由庄嬷嬷搀扶着上了轿撵,穆温烟给她备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仆从,因着庄嬷嬷此前也是镇国公府的人,对府上甚是了解,故此,穆温烟让庄嬷嬷给花菇陪嫁,等到回了西南,庄嬷嬷能帮上花菇不少忙。
穆长风总算是等到了新娘子,炮竹声在宫门外帕里啪啦响个不停,他有些等不及了,差点直接上前与花菇说话。
庄嬷嬷被气笑了,“世子!新娘子半途不得下轿,也不宜开口说话。”
穆长风只好暂时上马,对繁琐的大婚仪式十分不满意,这厢又一路浩浩荡荡的回到了京城的府邸。
镇国公与国公夫人早就在上首端坐着,就等着新人拜堂了。
轿子停下,庄嬷嬷刚撩开帘子,未及庄嬷嬷开口,穆长风已经凑了过来,“娘子,咱们到了。”
庄嬷嬷,“……”若非自己站的稳当,险些就被世子挤开了,世子这也忒猴急了。
花菇看见了一只大掌伸到了她面前,她垂眸看了看那只大掌的掌心纹络,认出了是穆长风的手。
犹豫片刻,花菇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下一刻就被这厮紧紧捏住。
他的掌心微凉,还有汗。
花菇,“……”
新人拜堂,一切都按着规矩,不紧不慢的进行。
因着花菇是新起之秀,又任五军左将军一职,而穆家如今更是不得了,这门亲事也算是强强联手,故此,今日府上高朋满座,京中但凡七品以上的官员皆携重礼登门道喜,到场观礼之人甚多,热闹非凡。
皇后娘娘月份大了,帝王不允许她出宫,倒也命了亲信前来道喜。
“送入洞房!”
随着这一声唱礼,花菇心头咯噔了一下,她被穆长风牵着,往后院方向走,身后是一片喧闹之声,她心跳极快,有种不切真实的错觉感。
花菇被稳婆搀扶着坐在了喜床上,穆长风与她并排挨近了身子坐着,喜婆唱起撒帐歌的同时,也向一对新人撒了各类干果,诸如花生、核桃、红枣……寓意着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撒帐东,光生满幄绣芙蓉。仙姿未许分明见,知在巫山第几峰。”
“撒帐西,香风匝地瑞云低。夭桃飞岸夹红雨,始信桃园路不迷。”
“撒帐北……”(注1)
这撒帐词充斥着淫.诗.秽.词的意味,花菇虽未经人事,但也听出了这撒帐词的精髓之处……不由得又是一阵怔然。
天色尚未黑,外面还有不少宾客需得应对,穆长风拿起如意秤,他挑起红盖头那一瞬,被第一次施了粉黛的花菇惊艳到了,一时间忘却了眨眼,引得屋内一众命妇抿唇噗笑。
花菇不知自己是该难堪,还是该一脚将面前这人踹出去,她瞪了穆长风一眼,“呆子!”
穆长风回过神,将手中如意秤交给了喜婆,突然俯身,双手握住了花菇的肩头,一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总算是自己的人了!
他想亲就亲了。
花菇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灼烫,这人……怎么能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就……亲了她?!
穆长风离开后,屋中妇人又是一阵嬉笑。
“国舅爷当真是性情中人呐。”
“花将军好福气,这一嫁入穆家,日后荣华享之不尽了。”
“国舅爷仪表堂堂,身边也没个侍妾,倒是个疼妻子的。”
“……”
屋内妇人七嘴八舌了好一阵子才陆陆续续离开,待到暮色四合,庄嬷嬷让小丫鬟伺候花菇洗漱,但花菇似乎根本不习惯让人伺候,整个人显得束手束脚,还差点踢翻了铜盆。
庄嬷嬷一眼瞧出她的慌乱,笑道:“少夫人,莫要慌,这女子总该有这一回的,老奴是看着世子长大的,世子为人忠厚,将来定会对你好。”
花菇手心出汗,穆长风是否待她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熬过今晚再说。
“世子爷。”
随着守门小丫鬟的声音响起,花菇一抬头,就看见穆长风大步迈入寝房,他面上染红,双眼外勾里翘,眼梢微微上翘,尽显风流。
“都退下吧。”穆长风直接挥退所有下人,用意昭然若揭。
庄嬷嬷带着一众下人很快退了出去。
此时的花菇已经换上了一身红纱睡袍,她不喜着妆,脸上的脂粉已经洗净,墨发及腰,比往常多了几分柔态。
“花花~”
穆长风的嗓音微哑,眸光暗了下去,轻唤了一声就大步朝着红衣美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