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驶出了这座小城,城郊山坡上,雪地里,立着三骑,柏洵神色暗淡,目光严峻的注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毕方打马上前,
“主子,是跟上还是在此等候湘云小姐?”
柏洵没有说话,一挥马鞭,跟了上去。
麒麟瞟了毕方一眼,
“费话,当然是跟着。”
徐安年在十日后到达京城,她急急赶往提刑府。
提刑府由刑部接管,新的提刑司还没有任命,提刑府的案件都上交到了刑部。
提刑府大门紧闭,徐安年用力拍门,一衙役有气无力的拉开一条缝,
“敲什么敲,提刑府不办案了,难道没见门上的布告吗?……”
衙役的话咔在了嗓子里。
徐安年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宋大人……”
待他反应过来时,徐安年己到了议事厅。
此刻,李东,陈南,慕北都颓废的或坐或站,其余衙役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也都垂头丧气,整个提刑衙门一片死气沉沉,当见着那熟悉的身影时,大家自是懵了,还以为在梦中。
直到徐安年焦急的抓着李东的胳膊,红了红眼,
“宁西他?”
众人这才恍如梦醒,纷纷围了过来。
“安年?……”
“你回来了?”
“你可回来了。”
……
随后,众人去了宁西的墓地。
徐安年站在他的碑前,恍如隔世,两个多月前,他还在城门口送她,对她说,
“安年,我们等你回来。”
他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可是她回来了,他却不在了。
“宁西与谢大人两家关系甚好,那日宁西在下县办完公,路过谢大人的庄子,见着谢大人的马车,于是进庄拜访。”
“正巧天气己晚,就留于庄内,半夜就出事了。”
“谢大人醉心于武器研究,那所庄子是他平时钻研的地方,大梁红衣大炮的制图就是在那里完成,贼子明显是对着武器图而去。”
“贼子死了三人,活捉了一人,但那人也咬舌自尽。”
“贼子人多,武功也高,庄子里只有十来位护卫,己全部丧生,谢大人的两个贴身小厮,一身武力,也都死了一个,伤了一个。”
“宁西为了救谢大人,保图纸,身中数刀……”
几人断断续续,哽咽着,述说着当时的情景。
徐安年一动不动,神色悲痛,
“保图纸?什么图纸?”
李东又道,
“谢大人最近研制一种新的火铳,据说其危力比原先高出许多,那张图纸谢大人如命一样保着,幸尔他随身携带,贼子所拿走的图纸,只是一般的武器图。”
“火铳图并未丢失?”徐安年问道。
“嗯。”李东点点头。“宁西临机立断以假图引走贼子,不然,以他的武功,不能击敌,也能逃出。”
“案子如今是谁在办?”
“东厂。”
“东厂?”
“如今东厂自设了衙门,可以行司法之事,听番子说,市井有传闻太子不服被废,派人盗图,图谋不轨。”
“派人盗图,图谋不轨?这罪可就大了。”徐安年道,“那废太子可有什么反应。”
“案发时,废太子还在去瓜州的路上,皇上派夏璟去查问,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夏璟回来后,上奏皇上废太子并未涉案,并抓了好些造谣之人,现在,己没人敢提此事。”
徐安年听言,长长的吐了口气,突然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又飘雪了,今年的冬天实在漫长。
“安年,如今你回来了,可否向皇上请命,此案由你主办?”
慕北说出众人的心声。
“东厂那些番子,我们是不指往的,再者,宁西是大家的兄弟,大家都希望能亲自抓到凶手。”
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徐安年摇了摇头,
“如今我己恢复女儿身,皇上己撒去提刑司一职,恐难以当任。”
众人听言失望的垂下头来,只听她话锋一转,
“虽然如此,但我们可以私下调查,我与夏璟打过两次交道,此人难以着摸,但他即承了此案,恐也是东厂名正言顺的第一案,他必会想着破案邀功,再者,我是三皇子的老师,明日,我就去会会他,问问案子进程,希望他能买个面子。”
众人听言,脸上又露出希望的神色,纷纷鼓起一股子劲。
“安年,有你在,我们定能给宁西报仇。”
“嗯。”徐安年点点头,又问道,
“听闻那夜,军营的火药库被盗,又是何事?”
陈南接口道,
“五城司兵营掉了五箱火药,全城己经戒严查寻,但快一月了,仍没有一丝消息。”
“五箱火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藏于盛京城也有难度。”
“两案发生在同时,也不知是否有关联?现在五城司兵马指挥使己被关入大牢,恐以失职定罪。”
“秦大人己接管五城司兵马,并担当指挥使一职,负责查找火药的下落。”
徐安年听言有几分诧异,想不到两个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祭拜完宁西,提刑府是不能住了,她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那是皇上所赐,府内只有几个小厮看管,徐安年身份暴露后,皇上并没有收回,她站在门外,心情沉重,原以为不会踏进这里,想不到仅两月而己,她又回来了。
虽然车劳困顿,她仍是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迷迷睡去。
次日,徐安年起了大早,一番洗漱后,先是在书房写了一个折子,准备递交给皇上,然后叫人备了马车,朝东厂而去。
到了东厂却被告之,夏璟外出办案,她留了信,又去了提刑衙门。
马车在宽广的大道奔驰,一间茶房二楼,赵清云把窗户打开一个缝,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飘舞的雪花,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他到了瓜州没有,那里极寒,如今这样的天气,他受得了吗?
以他的性子,被废被贬,他又会甘心吗?
赵清云脑子里又浮现出儿时的情景,他吃了这么多的苦,隐忍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到最后,还是一场空,老天对他是公还是不公?
至少,他保得一命。
思此,眼眶己湿润,她用帛帕拭了拭眼角,正在这时,平儿来到她的身侧,
“小姐,夏督主来了。”
清云回过神来,急急关上窗,转身瞧着一身官袍的他,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
“下官见过郡主。”
清云也扬起了笑容,还礼道,
“夏督主有礼了,平儿看茶,督主请坐。”
夏璟一掠衣摆而坐,平儿切上一壶热茶后,退了出去。
清云这才开口说道,
“今日约督主来,是感谢督主相助之恩。”
说完,把桌上的一个锦盒推到夏璟面前,
“小小礼物,还望督主笑纳。”
夏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
“好茶,此处清静优雅,想不到京城也有这么好的地方,下官在京城长大,却也不知。”
他没有接礼,而言其他。
清云愣了愣,又扬起了笑容,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付玉制茶具,只听她轻声道,
“督主深受皇上信任,想必府上珍贵之物甚多,听闻督主喜茶,清云投其所好,这付茶具是家父出使朝鲜时,朝鲜王所赐,清云见着精致,与大梁的玉制茶具不同,就向家父要了过来,如今,清云再将此物送给督主,以表清云的心意。”
夏璟瞟了瞟茶具,拿出一只玉杯,仔细观摩一番,
“晶莹剔透,触之冰凉润滑之感,是为难得的好玉,其作工精妙,雕花如生,确为精品。”
听到他的称赞,赵清云松了口气,此礼是她能拿得出手的最好一件,她生怕他会嫌弃。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中狂跳。
“郡主送这么珍贵的礼物,当真是为了你的父亲?还是另有其人?”
市井的传闻太子不服被废,盗图,欲与外国勾结,其中还暗指了很多朝堂官员也参与其中,都是原太子**,其中以赵贯首当其冲,而这些人纷纷上书,表明清白,甚至以死明志,德庆帝大怒,要求夏璟彻查,并让他沿路追问废太子。
赵贯自从退出内阁,势力大减,回到府中与众幕僚相商,却被平儿听见告之了赵清云。
赵清云担心自己的父亲,但更加担心的是太子,这分明就是有人落井下石,她去找福王,然福王“失踪”,没有办法,她心急如焚,只有去求夏璟。
她以替父求情为名,希望夏璟能在皇上美言几句,明是帮父亲,其实是为了帮太子,夏璟答应她,会查明此案,如实上禀,若不是太子**所为,自会还他们公道。
夏璟走了半月,果真查明此事与太子无关,市间的谣言也被镇压下去,赵清云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于是,她想着这是夏璟的功劳,所以才送上礼物。
然而,听了他的话,她尴尬且慌张,又强做镇定,
“清云不明白督主此话何意?清云自是担心父亲,父亲虽然曾辅助前太子,但定不会做出盗图与外国勾结之事。”
夏璟紧紧的看着她,让她更加不自在,她垂下眸,端起茶杯而饮,却不知何味。
“下官与郡主也算是生死之交,想不到郡主尽把下官当外人看待。”
“督主说笑了,督主曾救过清云,如今又帮了清云大忙,清云对督主的大恩,时时铭记于心,怎能把督主当外人。”
“是吗?不知郡主将下官当成何人?”夏璟冷笑道,
赵清云想了想,“自是朋友。”
“朋友?”夏璟不以为然,“下官乃一阉人,郡主就大家闺秀,可真把下官当成过朋友?”
赵清云越听越糊涂,她与这个人虽打过几次交道,但的确算不上熟悉,虽然他曾救过她,她也只是把他当成宫里平常的太监,当然,比较有权的太监,说是朋友,她是胡言,是客套之话,不是瞧不起太监,而是没往这方向想。
而他言下之意……
赵清云抬起双眸,有些不解。
夏璟看着她的表情,又扬唇一笑,
“看样子,下官是说对了。”他说着,己站起身来,“下官不敢高攀,下官告退。”
赵清云也跟着站了起来,
“督主?”她叫住他,“清云不明白,是这礼物督主不喜欢吗?清云若有更好的东西,一定会孝敬督主。”
夏璟听言深吐一口气,嚅嚅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他再次朝她一礼,转身离去。
留下赵清云愣在一处。
夏璟出了门,平儿走了进来,
“小姐,怎么了?我看督主的脸色不好看。”平儿瞧见了桌上的礼盒,“督主没有收?难道不喜欢?”
赵清云无奈的坐下,微皱双眉,
“瞧着他也挺喜欢,可瞬间又变了脸色,我也不知,他好像知道我求他帮忙是因为阿洛。”
平儿把礼物收好,又赶紧提醒道,
“小姐,以后太子的名字,还是少提,他的身份己不比从前,又受皇上猜忌,以防惹火上身。
赵清云听了不悦,
“他有难,我又岂能如那些人一般,无情无意。”
平儿道,“小姐当然比那些人强,听闻太子妃大哭大闹,不愿陪太子去瓜州,但皇上己下了旨,她不得不去,此番太子应该清楚,这世上,谁对他好。”
听言,赵清云沉默不语,若有可能,她真的愿意陪他一起,可惜,她没有这个资格。
平儿瞧着她又在失神,想必在想太子,暗叹一口气,随即转回话题,
“小姐,你说督主这是何意呀?难道小姐言语有失,让他生了气。”
赵清云开始回忆,
“没有什么不妥,我们仅交谈了数句,不过,他说我没把他当朋友。”
“朋友?”平儿噗嗤一笑,语气有几分轻蔑,“他虽然是皇上跟前的红儿,可也终是个阉人,怎敢奢想与小姐做朋友。”
“不对。”平儿接着又道,
“我听闻那些太监为了自己的地位,常常接交权贵,其中也有一些命妇,你没瞧着,在宫里,他们伺候娘娘们,那些嘴脸,咦,恶心死了,前朝,不是还有太监与妃子私通吗?”
“平儿。”赵清云听了眉头更深,“这些怎能拿来说事。”
平儿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奴婢也就胡口一说,不过,瞧着督主也不是这样的人,太监嘛,身有残疾,心里肯定不好受,就喜欢与有身份的人在一起,也好抬高自己,小姐你想想,如今你不仅是郡主,也是大梁国的第二才女,能与小姐做朋友,督主的身价自会提高,人人都说东厂是炼狱,东厂的人是魔鬼,督主此番行为,平儿认为,实在是聪明之举。”
“小姐不防拿出点真心,若真与督主关系处好了,以后有什么事,也好相求,比如这次,或多或少也能帮太子说句话。”
赵清云听了,觉得有理,点点头,但又摇摇头,
“我一闺阁女子,怎好与男子交往?”
平儿笑了笑,
“小姐忘了,太监不是男人。”
赵清云哑然,瞪了她一眼,不过倒也释然了很多。
夏璟没有回东厂,直接进了宫。
御书房,夏璟把这几日百官的情况禀报了一番。
“赵贯等人几乎闭门不出,心有惧色。”
德庆帝看着手上的奏折,冷笑一声,
“想不到,联放出一道谣言,就逼出洛儿这么多的追随者,明的暗的,竟占百官一半,这些,以前联都不知。”
“皇上英明,这招引蛇出洞,不仅掌握了废太子的势力,也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唉。”德庆帝又长叹一口气,“洛儿虽废,但势力不减呀,你瞧瞧这么多人急着上奏瞥清关系,何尝不是不打自招,若不警告一番,恐检儿压不住。”
说完,德庆帝拿出一份名单,由程林递到夏璟手上,
“这些人,你都给联好好监视着,若有不轨,可先斩后奏。”
夏璟听言,微微吃惊,抬头看了看一旁的程林,程林朝他点了点头。
随后,德庆帝又问起谢大人一案,夏璟说道,
“以下臣所见此事恐为外国奸细所为,所为盗图,是为盗取大梁军事秘密。”
德庆帝听了,火气就来了,
“外国奸细?如今能与大梁为敌的,除了西凉,联找不出他人,此事,一定要好好查,事关国之安危,西凉先于边境骚扰,又行刺杀行为,联绝不罢休。”
夏璟领命退出,程林从其身后赶到,
“谢大人的案真是奸细所为?”
“八九不离十。”
程林想了想,
“如今皇上身上越来越差,依我看,还是要肃清那些不安份的臣工为首要。”
“舅父刚才示下就是此意?”夏璟问道,
程林点点头,
“皇上也深知自个的身体,所以也顾不得了许多,直接给你先斩后奏的特权,你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皇上无非是扫清三皇子将来登基的障碍,你也乘机好好安排安排,不仅可以铺助三皇子,也可以光宗耀祖了。”
夏璟明白其意,急急行了大礼,
“这一切都是舅父的功劳。”
程林摇摇头,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把你当成亲儿子,你的母亲是我亲妹子,你父亲也与我交好,我不为别的,一为皇上,二就是你。”
说完程林拍拍他的肩,
“去吧,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