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得不能再惊讶,但他很快敛去情绪,只觉心跳如鼓。
他是那个小孩,师傅才是凶手,怎么又与父皇扯上关系?
一连窜的凝问压在心口,他突然觉得面前一团迷雾,很厚很厚……
这时又听徐安年问道,
“阿宝,你说你的义父是听冯大人与其属下交谈时所说,那么冯大人又是如何得知?这么重大的事,皇上会告诉他?”
李宝道,
“义父曾听到冯大人说到,周太傅告诉过冯大人,这个案子不好办,凝点重重,还透露是皇上要求如此结案,因而,冯大人曾与周太傅私下猜测过。”
徐安年又道,
“也就是说,此案是皇上所为,你们并没有证据,仅凭冯大人一面之词。”
李宝听言,略思片刻,又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很多事并非只靠证据,有的时候,所谓的证据也可伪造,往往我们的推断更给让人信服。”
徐安年不同意他这种说法,她了解他与他义父的心情,在那种情况下,他们急于要知道真像,往往会有所偏激,当他的义父听到信任的人无意中说出案子的凝点,猜测凶手,他们会认定那个凝犯就是真正的凶手,而李宝当时幼小,自然义父的话就是一切。
徐安年还想说什么,看着李宝如此坚定固执,心想这时与他辩解,他必定不听,只有等些时日慢慢向其说明,他是聪明人,一定会明白的。
她看向柏洵,见其出神,轻咳一声,柏洵朝她一瞟,她转过脸去,又问道,
“阿宝,你的遭遇,我们都很难过,我能理解,如今我也与你一样,父母双亡……你当时幼小,无能为力,而我呢,却是眼睁睁看着父亲却不能相救……”
这话倒像是说给柏洵所听,柏洵皱了皱眉。
李宝听了,心里也是难受,他低着头,不再言语,气氛一时凝重。
只听柏洵又说道,
“李宝,你父母的案子有待查证,如今本王问你,兵部尚书谢源受刺,至宁西身死,此事可与你有关?”
众人听了,齐刷刷的眼光看向他,他们当然不信,李宝会对宁西下手。
李宝微皱眉头,脸上有悲痛之色,宁西……他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出现的是与他相处的画面,他一定会为他报仇的,但现在不是时机。
最后,他摇了摇头,
“我听说了,我一定不会放过凶手。”
他的眼光透着狠绝。
众人都松了口气,他说不是,他们必然相信。
徐安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语气柔了许多,
“阿宝……我们都相信你,但也请你相信我,我会查出当年你父母受害的真像,请你暂时不要冲动,好吗?为了我们大家……也为了公主。”
李宝很艰难的点点头,李东等人也围了上来,一人朝他一拳,笑道,
“今日重逢,抛去一切恩怨,我们不醉不休。”
……
柏洵走出庄子时,徐安年几人正在喝酒嘻笑,毕方跟在身后,很不服气,
“主子,这可是你的庄子,你放任他们胡闹?”
柏洵转身瞧着里面灯火辉煌,淡然道,
“就让他们闹一回。”
“那你不担心徐安年,她与一帮男子在一起……”
柏洵一个厉眼扫来,
“本王信她,也信她的朋友。”
毕方讪讪,昆仑又上前问道,
“主子,回府吗?”
“嗯。”柏洵点了点头,几人上了马车。
“昆仑,师傅受皇上所召,可知什么时候回京?”
昆仑回答道,
“属下也不知,估计快了吧。”
柏洵没在说话,闭目养神,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李宝的话。
皇宫,御书房,夏璟跪在堂下,请求皇上责罚。
德庆帝自是生气,
“数十人还抓不到一个人。”
夏璟低头垂眸,神色严峻,德庆帝闭着双眼,靠在龙椅上,十分疲惫,程林在一旁瞪了夏璟一眼,也有着责怪。
正在这时,有太监的声音转来,
“公主,你不能进去,等奴才禀告一声吧……”
德庆帝嗖的睁开双眼,就瞧着柏馨怒气冲冲的站在他的面前。
最后,她扯扯嘴,哭丧着脸,“咚”的一声跪下。
众人皆惊,德庆帝挥了挥手,夏璟起身退到一侧,只听德庆帝急道,
“馨儿,你这是做甚?还不快起来。”
柏馨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大哭过,
“父皇,”她磕了个头,“你又不喜爱馨儿了吗?为何令她人假冒馨儿去报国寺?”
“这……”德庆帝哑然,看了看程林,
程林上前笑道,
“看公主说的,皇上怎能不喜公主,皇上就是为了公主才要为公主讨回公道……”
“女儿不要什么公道……女儿知道父皇要抓李宝……可是,女儿请父皇放他一命吧。”
说完,“咚,咚”的再次磕头,德庆帝大骇,立即走到她的面前,扶起她,
“馨儿?”
柏馨紧紧抓着德庆帝的手,哭泣道,
“女儿知道李宝犯了大罪,他刺杀过父皇,女儿也恨不得他死,可是,他也屡次救过女儿,在女儿生病那阵,他对女儿照顾无微不至,没有他,女儿如何能与父皇团聚,女儿恳求父皇饶过他吧。”
柏馨声泪俱下,身子微微颤抖着,
“若父皇不解气,女儿愿代他一死,请父皇成全。”
德庆帝一听,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隐隐着痛,这个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子,还是一个要杀她父亲的男子,如此低声下气,虽然他无意杀李宝,却也心中有怒,
“馨儿,你可知,那人要至你父皇于死地。”
“女儿知道,所以女儿恨他,女儿今生也不会见他,若他再对父皇不利,女儿愿意死在他面前……”
柏馨每一言都透露了她复杂的心情,且恨且痛且悲,
“馨儿,你与他……”
柏馨这时才知言语有失,可此刻,她也顾不了许多,
“女儿骗了父皇,女儿没有失去记忆,女儿不想父皇找到他。”
“你……”
德庆帝长叹一口气,拂袖一甩,
“你先回宫。”
“父皇答应女儿的请求?”
“他己经逃了,父皇也找不到他,父皇己经下令,即使找到他,也不杀他,父皇还有事要问他。”
柏馨停止了哭泣,不解的看着德庆帝,
德庆帝唤来宫人,
“扶公主回宫。”
柏馨摇摇头,不想走,德庆帝拉下脸下,又说道,
“父皇只能做到如此,你在这样,父皇难免不会杀了他。”
柏馨心惊,喏喏一拜,退了出去。
“真是女子外向……”
德庆帝且气且怒,程林上前说道,
“皇上为何不将实情告诉公主?看公主难过得,老奴的心也跟着吃了苦莲一般。”
德庆帝说道,
“李宝的身份还未最终核实,若他不是李家之后,必将一死,到时候恐馨儿再伤心。”
夏璟目睹了这一慕,心中有些触动,想不到公主为了他能做到如此?那么清云为柏洛所作所为,也不过了。
夏璟回到东厂,心情不佳,他刚下马车,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夏督主。”
他回头,见是平儿,微微吃惊,他向身后的手下吩附道,
“你们先进去。”
他朝着平儿走去。
平儿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朝他行了一礼,
“督主,我们家小姐来了。”
嗯?一瞬间夏璟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只听平儿又道,
“督主可随奴婢来。”
夏璟轻咳一声,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心中纳闷,步子却轻快,
两人来到后巷,一辆普通马车停在一旁,平儿上前道,
“小姐……”
夏璟静静的瞧着,帘子被拉开,赵清云出现在面前。
夏璟故作惊讶,
“郡主,你怎么在这儿?”
他上前把手递到她的面前。
赵清云愣了愣,他这是要扶她下车,她看了看平儿,平儿使劲给她点头,她这才把手搭在他的碗上,
扶着她下了车,夏璟规矩的退到一侧,拱手行礼,
“郡主来找微臣?为何不进去?”
平儿告状道,
“我们刚去了,可是那个死太监……那个大人说督主还没回来,闲人不可进。”
“哦。”夏璟挑挑眉,
“是那个大人?微臣一定好好责罚。”
“督主别听平儿胡说。”赵清云忙阻止道,“是我们不懂规矩,这里是公署,本就不该来,只是清云在督主府上没寻着督主,所以才……”
“郡主去过微臣府上?”夏璟惊讶,
“嗯。”清云点点头,红了红脸,“是有事相求督主。”
夏璟笑道,
“不知微臣有什么可以效劳。”
清云有些尴尬,踌躇了片刻,还是从袖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鼻烟壶来,
“督主见这壶如何?”
夏璟双手接过,仔细观看一番,
“上等。”
清云笑道,“上次的礼物实在有污督主双眼,所以清云又找到此物,还望督主喜欢。”
“送给微臣?”夏璟笑道,
“自是。”清云有些难以启口,看了看平儿,平儿握了握拳头,给她鼓劲,清云又说道,“上次的事,还没有答谢……这次又要麻烦督主了。”
夏璟把玩着鼻烟壶,好笑的看了看她,清云的脸更红了些。
“朝堂每隔两月都会派监察使去探望那些被发配的罪臣……如今,废太子去瓜州正好两月,不知废太子那边何人去?何时动身?”
清云小心翼翼的问道,夏璟脸色一暗,令她心中一跳,又急急道,
“此事小女子不该过问,只是清云与废太子妃颇有些渊缘,废太子妃在清云生病那阵,曾过府来看望过,如今她受此大难,清云有些放不下她。”
她与废太子妃有否渊缘,他怎会不知?此刻,夏璟不动声色,只听她又道,
“清云听说瓜州寒冷,一年之中,竟有一半时间在冷雪中渡过,废太子妃身子赢弱,因而清云特意制了两件袍子,望督主交给监察使送过去……”
清云注视着他的神色,“当然,事成以后,清云定会感谢。”
说完后,她有些紧张,夏璟不以为然的笑了,
“原来是此事,郡主宅心仁厚……监察使的事,微臣知道,不瞒郡主,这次正是皇上下令让微臣处理,微臣派了两个官差,就在近日出发。”
清云听了,心里高兴,她其实也早己打听到这事由东厂负责,看来找对人了。
她满怀信心的看了看他,又令平儿把袍子取来,平儿高兴的应答着,爬上马车,取出一个包袱,赵清云接过,递到夏璟面前。
“有劳督主了。”
夏璟却把鼻烟壶递回给了她,
“郡主,微臣从不用此物。”
赵清云一愣,看了看平儿,只因她说过,太监都好这一口。
而此刻?
她又看着他,他眼光深邃不可测,他不答应?
她失望,有些不知失措。
这边夏璟又扬唇一笑,接过她的包袱,
“微臣定为郡主办好此事,只是……”
赵清云眨了眨眼,只听他说道,
“微臣喜茶,若郡主真有心相谢,可否为微臣煮茶。”
就这么简单?不用她费尽去收落那些奇珍异宝,也不用费尽去打听太监的一切爱好,仅仅是煮茶而己。
她笑道,
“能与督主饮茶谈天,是清云的福气。”
夏璟似笑非笑,拍了拍包袱,朝清云一礼,
“天冷,郡主还是早些回府吧。”
赵清云还礼,由着平儿扶着上了马车。
挑起车帘,瞧着他还站在原地,嘴角含笑的注视着她,赵清云莫名的脸色又是一红,急急的放下帘子。
平儿在一旁说道,
“小姐这下放心了吧,有督主帮忙,废太子一定能收到小姐亲手做的袍子。”
听言,赵清云又叹了口气,
“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小姐对他还如此用心,可他这会儿还不知怎样呢,说不定从没有想过小姐,奴婢看,废太子对小姐还没有督主对小姐那般好……”
“平儿,不可胡说。”
平儿撇了撇嘴,尔后又笑道,
“平儿说得没错,督主不喜这些俗物,督主要喝小姐煮的茶,其实就是想自抬身份,行风雅之事,大梁重文,督主原来好这一口,不过小姐也别担心,以后督主有请,咱们就去,也好让他人看看,小姐与督主关系不一般,以后,谁也不敢欺负小姐。”
赵清云听了,噗嗤一笑,
“谁能欺负了我?竟胡说。”
平儿吐吐舌头,
“未雨绸缪,有备无防。”
夏璟进了东厂,把包袱往案桌上一放,不加理会,曹参端来一怀热茶,
“咦,督主这是什么?”
曹参打开包袱,啧啧数声,
“这可是上好的货,谁送的?可要值数百两呢。”
夏璟抿了一口,淡然道,
“今日可有人本找本督主。”
曹参还在研究袍子,无意道,
“有,好像是一个小丫头。”
只听“当”的一声,夏璟放下茶盅,曹参吓了一跳,手上的袍子也落在了地上,
“若以后,她还来寻本督主,尽管放她们进来,若本督主不在,可派人立即相告。”
“哦,是。”
曹参回过神来应道,夏璟己起身离开。
“督主,这袍子?”
夏璟回头一眼,眼神凌厉,言语傲慢,
“烧了。”
烧了?曹参惊讶,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了。
徐安年与众人喝酒到深夜才散去,次日,她还在睡梦中,却被敲门声惊醒。
“安年,安年……”
她迷糊的起身穿上外袍,打着哈欠,拉开房门,
“这么早……”
“安年,李宝他,走了。”李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信,
徐安年彻底清醒过来,夺过信,
“安年,李东,陈南,慕北,我走了,谢谢你们,一生中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足矣,你们不用找我,也不要为我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希望我们还能相见,或许,我们再不能相见……安年,若有机会,替我去看看她,她若安好,我便安心……不要向她提到我,或许,她己忘了我,或许她恨我如斯,如此甚好,若她今后遇事,请看在我的份上,帮她一把,她虽身份高贵,恐遇人不淑,遇事冲动,李宝再此谢过,此恩,来生再报。李宝留。”
徐安年看完信,紧紧的咬着唇,即生气,又心疼,他怎么这样固执,他去了那里?还是打算杀皇上报仇吗?
此信,处处透着绝笔的意味,徐安年湿润了双眼,他一走了之,可公主怎么办?
她并没有失记,她是装的,她是保你,你知道吗?一边是心爱之人,一边是她的父亲,她可有多难?你怎能就这样走了,你难道不想查清事实真像吗?
你这个混蛋。
徐安年暗自骂着他,又敲敲了自己的脑袋,李东阻止,
“你这是做甚么?”
徐安年颓废着神色,
“昨夜我应该把公主的事告诉他,我怎么就忘了?他若知公主心念着她,怎么如此?”
李东也叹了口气,
“也不知去了那里?不会跑到皇宫……”
徐安年摇了摇头,
“进皇宫能这么容易吗?他当初为了进宫,十年寒窗,原来都是为了报仇,他的恨到底有多深?”
两人正在为他的命运嘘吁不己,有小厮送来一封信。
徐安年好奇的打开,想着怎么又来一封,不会又有什么事发生吧。
信是沈士桢写来的,约见。
见到这个名字,有一些恍然,她也有数月未见他,父亲的死,不知他会怎样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