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晴雯几个去了外头反不如在园子里自在,整日除了在宝玉跟前端茶滴水便是在后头做些针线,哪里能还像从前一样玩耍。
其他人除了年纪大的,剩下的都被姐妹们挑了去,唯独芳官没人要她,前头吵出的几件事都有她的身影,众人都嫌弃这个刺头。原本凤姐打算叫她干娘过来,把芳官领回去,最后还是黛玉瞧着她可怜,带回了潇湘馆。
芳官能唱小旦这个角色,自然是容貌声段都不差的,在戏班子里一直都是重要存在。在贾家这个富贵场里呆的久了,心气也被养的颇高,进了园子又被分配在宝玉屋里,就差拿鼻孔瞧人了。
后头几件事虽然磨砺了性子,但是她始终没有想到重新分配带给她的屈辱这么大,当时她们一行人被领进议事厅,站在廊下,像货物一般由着姑娘们挑选一个一个的都被挑走了,就剩她一人站在那里,太阳直射在她脸上,热辣辣的。这也让芳官认清了一个事实,奴才就是奴才,你对主子没有半点作用,就相当于没有价值,没有价值的奴仆是没有用的,连个看门狗都不如。
于是到了潇湘馆,芳官一改前态,也用不着旁人吩咐,什么脏的累的活都抢着干,半点也不叫苦,紫娟,红翠儿几个大的都对她另眼相待。
这回宝玉与众姐妹都在这里,趁着上新茶的功夫,芳官与一众小丫鬟捧着茶碗鱼贯而入,她早就想好了,不管宝玉看过来多少次,她一定不会瞧过去,目不斜视,做好自己的就走。
谁知宝玉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一眼看过去,宝玉正兴致勃勃的看着一边侃侃而谈的黛玉,眉目舒展,眼睛里好似能揉出水来。
芳官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得退下,她初来乍到,身边也只一个藕官能说的上话,也不可能总跑出去找豆官葵官几个玩。芳官也知道自己能进潇湘馆是撞了大运,她的干娘得知此事,气的牙根直痒痒,悔恨不已,还想着找些门路把差事换一下,让自己的女儿过去服侍。
潇湘馆里的事,连凤姐都不好插嘴,哪里去找什么门路呢?芳官愈发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旁人找到一两点错误被赶出去。
趁着这次分配人的功夫,凤姐索性把各房年纪大的丫鬟名单清理出来,外头也有不少年纪大的小厮等着分配,拿来与贾母王夫人商议,让他们自行婚配去。旁人都还罢了,鸳鸯这里却是一件难事,她在贾母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贾母的许多事都是她在操持着,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什么东西缺了、什么东西少了,更是清楚的很,贾母一日都离不得。
贾母心里烦的很,鸳鸯办事妥帖,为人公道,不会看碟子下菜,是个实心诚的好孩子,如今她一大把年纪了,鸳鸯出去了,谁来代替她的位置呢?这一两日更是连饭都吃的不香。只是年纪摆在那里,婚嫁之事本是人之常情,也该放出去。
鸳鸯的哥嫂得知了消息,立马就在外面张罗起来。金嫂子管着老太太浆洗房的活,不大不小也是个管事,仗着小姑子在老太太跟前得脸,很是作威作福,这回替妹子找夫婿,也是找的非富即贵的。
鸳鸯深知她的嫂子是个专管六国贩骆驼的势利眼,哥哥也只会趋炎附势,只是没想到兄嫂竟然做到这种地步,这日日说是已经相看好人家,让她回去看看,没想到对方却是个三十好几的龅牙矮个鳏夫。鸳鸯隔着门帘瞧了一眼,当时脸就板着了,一言不发就往外面走。
金嫂子赶忙追了上去,一边拉扯着鸳鸯,一边说道:“好姑娘,听嫂子说一句,那男的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屋子丫鬟一应都是全的,去了就是正房奶奶,家里头两间铺子,也不愁日后吃喝,年纪虽然大些,但大也有大的好处,能疼人,关键是拖的不及,好歹是正头夫妻,不再像这般为奴为婢的。”
鸳鸯听了站住了脚上下打量了一番町的,只看到她嫂子心里发毛,冷哼一声道:“我说呢,怎么找了这么一位,原来是瞧上人家的家产了,你们仗着我在老太太跟前得脸,好歹也做威做福了这么些年,也该涨些见识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着。从前见我回来,左一个姑奶奶长,右一个姑奶奶短的,如今见我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不等外人来说,你们就先来作践起我来,盼着把我卖过去,好歹还能换些彩礼钱!”
一顿噼里啪啦的说词下来,金嫂子早就红了脸,梗着脖子,“姑娘不满意就直说,何必东扯西扯的。之前姑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自然是说一不二,如今到了外头,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左不过配给府里的一个管事,这已经是顶好的了,偏你哥哥心疼妹子,说什么要聘到外头做正经夫妻去。可外头难道都是傻子不成?好好的外头正经人家的姑娘不要,娶个奴才,这个还是我左拖右拖,花了好大功夫寻来的。”
鸳鸯听她嫂子嘴里不干不净,说些有的没的,顿时变了脸色,火冒三丈,怒斥道:“呸,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么就不干不净了?你把话说清楚,不然咱们到老太太跟前论理去。”
金嫂子也是生气极了,才说出那样的话,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昏了头,如何又怎么敢去贾母跟前呢?赔礼道歉了几句就混过去了。
鸳鸯是一向有主意的人,她自小在府里长大,赵姨娘、周姨娘、平儿过得是个什么生活,她也清楚的很,这府里的生活瞧着富贵,但是却是十分压抑的,半点不由人,还不如到外头找个寻常人家嫁了,过自己的自在生活。
偏偏金大哥金大嫂拎不清这一点,一连相看了几户人家都不大满意,贾母也问了几句,得知缘由,顺理成章的把鸳鸯留在身边继续服侍,只说慢慢相看着,什么时候看准人家,什么时候再出去。
于是到了最后,只有王夫人身边的彩云,凤姐李纨房里的一些粗使大丫头分配了出去。
只是彩云和贾环之间的事情,王夫人房里的人谁不知道?原指望着将来水到渠成,王夫人把她许给贾环做房里人,这会子一声不响的出去了,又算什么呢?于是赶忙给贾环赵姨娘递消息,让他们开口。
贾环因为前段时间彩云对自己颇为照顾,经常偷偷拿王夫人的东西来送给自己,可见情真意切,而赵姨娘也为着彩云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知道院子里的底细,跟了贾环,自己也有臂膀,自是十分愿意,母子两人一合计便去找贾政说情。
贾环见了贾政,就好比是老鼠见了猫,畏畏缩缩的,之前在心里盘算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贾政见他这幅缩头缩脑的样子,心里便十分不舒坦,听赵姨娘说完来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桌边的茶碗,就向贾环掷去,“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整日都在想着这些男娼女盗的事,你还能干些什么?看看你二哥哥,似你这般年纪都已经十分知道上进了,连兰儿都比你强些,你还能做什么?”
贾环也不敢躲,任凭茶碗再自己脚边碎掉,吓的一哆嗦,恨不得立时跑出去哪里,还想着要人呢?
赵姨娘看着儿子被训得十分不堪,假意哭着解围道:“环儿如何能跟宝玉相比呢,这府里上下谁为宝玉着想,老太爷太太早两年前就为他安排妥当了,可怜环儿是个上不了高台盘的,只我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娘。老爷也不能太偏心了,好歹环儿也是你的亲骨肉啊!”
贾政听了,眉头紧锁,“住口,休要胡搅蛮缠。”看着赵姨娘在一旁哭哭啼啼,贾环耷拉着脑袋,心里更是烦得很,挥挥手,把他们打发了出去。
那边彩云在家里等了好几天,半点消息都没有,心里着急的很,后来找相熟的姐妹打听,才知道些情况,赵姨娘找了贾政都不行,还能找谁呢?
府里好多人家知道了,纷纷上门提亲,旁的不说,单指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这一身份,就十分吸引人了。其中不乏几位太太奶奶身边的得力管事,彩云爹妈原不晓得里头的事,指望着找一个年轻上进,家门相当的女婿便罢了,也挑了好几个,问彩云心意,彩云低头不语。
谁知才过了几天,王夫人又把彩云叫了进去,出来后,看着满怀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彩云脑子还是蒙的,前儿不是说老爷不准吗,怎么王夫人又让她去做了贾环房里人呢?
出来正好碰见前来请安的宝玉,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除了他,还有谁呢,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宝玉确实使了一些手段,但也算不上什么手段,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至上回贾环赵姨娘要人未成,贾政心里便一直有个疙瘩在,他苦心培养的贾珠已经去了,宝玉有贾母护着,从小也没怎么管他,谁知自己成了气候,贾兰也是自小跟着母亲,在学里读书也是先生赞的,就只这个贾环,读书不成,习武无用,眉眼间就不知怎么养成了一股猥琐之气,于是便下狠心要管一管。
一日趁着去王夫人院里的功夫,转脚就去了旁边赵姨娘的屋子里,贾环也是住在那边,才至窗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小丫鬟娇滴滴的嗔道:“三爷,别乱摸。”
接着传来贾环猥琐的笑声,“你这里怎么这么白呀?”
贾政年轻时自诩风流放荡,可听见这么露骨的话从自己小儿子嘴里吐出来,心里自然是气得很,再也忍不住,自己一脚踢开门,命人将贾环绑了,一顿竹片炒肉,打的贾环是哭爹喊娘,闹出的动静不小。
赵姨娘却是个与市井夫人一般无二的人,听了几位“好心”的婆子一通分析,立时跑到贾政跟前,撒泼打滚,装疯卖傻,胡搅蛮缠,最后还是把彩云讨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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