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时而高耸如云瑟音低沉如呢语,时而飘渺如风中丝絮,时而瑟音沉稳如松飒崖,时而瑟音激扬,时而琴音空蒙。
祝瑶珂的朱唇轻启,念到了最后一句,“……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最后随着词句,一曲作罢,让人如饮仙酿。
虽然东方贤不懂音律,仍然觉得此时此刻该说点什么,“这词句还有琴曲真是妙极了,听的我有些恍惚,如同登顶仙阁。”
祝瑶珂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笑意,如果说刚才是与世无争,飘渺独立的仙子,现下则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的花魁。
“曲子再好听,也达不成这般效果,看来的确是到时间了。”她微笑道:“不过相公喜欢就好,毕竟是人生中最后一首安魂曲,还是自己喜欢的要紧。”
安魂曲?
东方贤马上发现了情况的诡异,自己刚准备站起身,就发现全身无力酸痛,更可怕的是困意袭上心头,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强迫他闭眼。
“危机提示,您此刻将会有性命危险。”
“你下药!是在哪里下药的?”
慌忙之间他已经无法判断祝瑶珂的想法,但从进到婚房起,自己只和她喝过交杯酒,如果是酒中下药,她自己在面前一起饮下的,不可能不中招才对。现下已经不容他三思熟虑,只能盘腿而坐,催动全身真气抵抗药力,可这药劲太过强大,自己的功力只是杯水车薪,只能延缓药物生效。
祝瑶珂神色泰然的调试着弦音,“这处音好像有些不太对,夫君身为正道五大派的一派之主,功力深厚,药我可是加了常人的六倍量,应该还能撑半个时辰吧。”
“你……你……”东方贤想说两句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连发声都变的异常艰难,现在他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现在的自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毕竟你我夫妻一场,我保证等你入眠后再动手,绝不会有一丝痛苦。”祝瑶珂看都没有看东方贤狼狈的姿态,她从身侧拿了抹布,细细的擦拭琴弦,“毕竟一岛之主被活着肢解成肉块,这场景也未免有些太过残忍血腥。分寸这种东西呀,我可是自小都拿捏的最好,从前在教中,他们都夸我懂事呢。”
“残……忍……”
听到东方贤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美丽的脸孔在笑容间隐隐有些扭曲变形。
“抱歉,失态了,只是我从没想到会从岛主口中听到如此好笑的词语。”祝瑶珂直视向东方贤,“你杀我圣教弟子全家的时候,血洗总坛,可曾听你说过残忍?我跂踵山圣教功法喜血,但大多都只是摒弃人血,用妖魔兽血作为修炼,只有极少数急功近利之辈会杀人取血,可你们正道就没有离经叛道之徒吗?”
“是这样吗?”东方贤有气无力的说道:“看来是我错了,系统的提醒是正确的,你还是放不下。”
“西桐?是有人提醒过你我的身份吗?”祝瑶珂略有所思,“我还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了,看来还是有些地方出了纰漏,不知道是哪里让人起了疑心。”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对我恨意颇深,进岛就是为了取我性命,那日狐仙就告诉过我,你背上的伤,是前一天晚上新打的。”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隐瞒的了,东方贤惨笑道。
听到面前男人的话,祝瑶珂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了心神,她轻声问道:“既然你知道我说的是假话,为何不当庭说出来,保你的属下,杀了我这个妖女?”
祝瑶珂问起的话,勾起了他为数不多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和印象,他去了功法真气,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毕竟真气和毒劲的碰撞搅得他肺腑不得安宁,疼痛的要死。
接着他背靠桌椅,换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点的姿势,“其实我不想骗你,我当岛主的日子不多,吴长老虽然断案有理有据,可的确是你口中的急功近利之辈。他对正邪执念太深,不择手段,往后修仙必定成为心障,大殿之上罚他才是在救他。”
“至于你……”东方贤看向了眼前这个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他惨淡一笑,“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错。”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带领弟子杀上总坛,手刃教主的可是你。”祝瑶珂说到此处咬牙切齿,“而你现在却在我面前装老好人?是因为性命攸关,让你不得不求饶?”
“岛内真正有控制权的不是我,是长老会,就像弟子须听我号令一样,我也要听他们的指令行事。而服从命令的人,日子久了,也不会有太多的思考能力,公孙鸿被养在这岛上数十年,出岛不过寥寥,对长老会具有强烈导向的情报,自然也分不出对错。”东方贤说出了自己对浮玉岛和公孙鸿的看法,他现在已经冷静到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述。
“你的意思是我找错人了吗?”祝瑶珂挑了挑眉毛,说道:“你以为你现在巧舌如簧还有用吗?而我觉得最可笑的就是你这位岛主,只是被长老会抬到明面上的傀儡,”
祝瑶珂从琴底抽出一把银色闪光的匕首,站起身,缓步度进,边走边说,“就算是傀儡又如何?不懂得争权夺势,活得没有自我,也是可悲,还不如被我杀了结束你这苦难的一生。既然你没有勇气和能力,就麻烦先行一步,妾身会送这些掌控你人生的人与你九泉之下团聚,我这夫人还算尽职吧。”
直面死亡的压力,倒是让东方贤浑身放松,双眼再也支撑不住,在合上之前,他苦笑一声,“还真是劳苦夫人了。”
一切归于黑暗。
刀子紧紧握在手心,回想起当初左叔叔死在自己面前的无力感,她知道自己只要捅下这刀,就算成功了。
但在离梦想只差一步的时候,祝瑶珂犹豫了。
她从未感觉到像今日这般清醒。
刚才的那番话,却如同雨中惊雷,在她的脑海中炸响。
只是承认这一切,自己的仇又要找谁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