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小吴似乎这几天休假确实休息的不错,气色都好了许多,大半夜的来公司,依然精神抖擞。
他简单和乔南期说了一下情况,乔南期沉思片刻,说:“他怎么知道赵嵘的事情?”
“他说他跟踪过赵先生几天,有听到过赵先生和朋友谈话,聊天的时候还和那个朋友说先别告诉别人,尤其强调过……”
小吴顿了顿,还未想好怎么委婉地说,乔南期却自嘲般道:“你这么欲言又止,看来是强调过不要让我知道。”
要说的话被乔南期说中,他只好不否认也不肯定地接着说:“所以他认为聊的那些对于赵先生来说应该是秘密。他觉得先生既然在意赵先生的安危,肯定想知道这些,就想用听到的内容求先生帮他请个好律师,少判几年。”
乔南期面色微沉,目光淡淡的,方才和夏远途说话时那些绝望与哀然全都被收敛起来。
他摩挲着刚才从桌上拿起来的魔方,思索了不过几秒,便说:“那你现在就去办这件事,其他的事情都放下,只办这件。”
乔南期轻轻放下手中的魔方,眼神渐冷。
让他给一个想过害赵嵘的人请好律师?
白日做梦。
“你和他说,该说什么,最好一次性全说了,我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
“他如果不说,或者有所隐瞒、欺骗,我反而会给他请律师。”
“给他请一个不放过他做过的任何一件事的律师,保证他该蹲几年蹲几年,只会多……”
“不会少。”-
又过了几天,年关往前迈了一步。
二三月份已经迈过了深冬,却远不到早春。
天气冷冷凉凉的,好在竹溪不在北方,不私杨城那般单调,大地枯黄却夹带着些许常绿的植被,寂寥中又留着几分盎然。
赵嵘和周家的事情仍然在僵持。
也许是因为他对赵茗的在意实在太过明显,周越晴似乎笃定了他对周家那个医疗团队势在必得,上一次装模作样地退让被赵嵘拒绝之后便没了声音。
说是“再考虑考虑”,可再过两天便是过年,年后再拖下去,随随便便就是一两个月的功夫。
赵嵘不是个傻子,但周家也不是笨蛋,显然很清楚,时间拖得越久,赵嵘的筹码越少——资金可以等,看病却需要越快越好。
但赵嵘不可能答应用这种不断给对方提供好处的方式。
这种方式一开始还好,若是到了后面,他钱也投进去大半,医疗团队又一直攥在周越晴手中,他想再找别的方法都没有足够的资本,只能被周越晴牵着鼻子走。
赵嵘一边找了几层关系,花了点钱,托人再去找找其他地方有没有愿意长期给赵茗治病的医生,一边打算着实在找不到别人,该怎么应对周家。
他还可以联系阮承合作。
实在不行,大不了他手上这些遗产都不要了,直接下手砸大价钱挖人。甚至做得更极端一些,把钱都砸给周越晴的对手,让别人帮他抢团队。这样会和周越晴撕破脸上,但他不在乎。周越晴还有整个周家的根基在,他要的只是治好赵茗的病,光脚不怕穿鞋,这一点他是优势。
做好决定,赵嵘也不多做纠结,打算过完年看看情况。
这天,梁有君百无聊赖地整理着书架,因为学生都放假了,书店没有先前那样多人,只有几个人徘徊着在挑书。
赵嵘看了一下日历——大后天便是除夕了。
他对梁有君说:“明天别来开门了,放假几天,除夕来我家过年。”
“没事,”梁有君说,“我回家也是玩游戏找牌友打牌,在这你也不管我玩手机,开着我还有点事情做。”
赵嵘笑了笑,懒得管他。
他刚拿了本书,正打算放下手机看看,手机却在他手中突然“嗡嗡”地响了几下——有新的消息进来。
消息来源的备注是赵嵘没预料到的人名。
周越晴。
这消息只有几句话,但却让赵嵘一时之间有些意外。
——“赵先生,之前拖了不少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和医院那里打过招呼,你直接带着你母亲过去就好,或者让他们带着器械上门也行。如果你用的上,我们可以进行股权转移,我把整个团队卖给你。至于注资合作的事情,只要赵先生愿意合作,年后可以谈。”
这可完全和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甚至说得上是天壤之别。
不仅没有卡着赵茗的事情,还等于白送一般,让赵嵘决定要不要直接把团队握在手中,合作事宜也推到了年后。
届时,赵茗已经看过医生,赵嵘要是直接把团队拿走,年后要不要合作,岂不是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其实以赵嵘的为人,对方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他不可能失信于人。
但周越晴显然不是一个会从人品出发谈合作的人,不然也不会有他们之前的僵持了。以赵嵘的了解,她重利,并且相信利益捆绑才是长久的方式,这样的让利根本不是周家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而且她几天前还想着继续拖,今天却突然……?
赵嵘第一时间的想法是其中有什么陷阱。
他眉头微皱,将那消息从头到尾逐字逐句认真看了几遍,仍然没看出其中可能存在的隐患。
正打算直接打电话给周越晴问个明白,却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这回,他捧着不停“嗡嗡嗡”的手机,惊讶之余,根本没有接起来。
这电话刚刚被自动挂断,又重新打了进来。
梁有君在一旁说:“老板你这是什么表情?打电话的是你的债务人?”
赵嵘:“……”
不是债务人,但多少是个不是很想理的人。
只是这通电话这个节骨眼打进来,有一定可能……和周越晴态度突然翻转有关系。
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阮先生。”
阮承在电话那头镇定自若:“赵先生,别来无恙。”
“你是不是知道我在竹溪了?”
“我也是这一片的人,赵先生这样一个身家不菲的人在这,还和周家闹出了点动静,要知道不难吧?”
“行,就算要知道我在这里不是很难,但这个时候突然找我,总不可能是拜年吧?”
“赵先生说得这么严肃干什么,虽然我们上次的合作没有成功,但我这次是来,还是找你谈合作的事情。”阮承徐徐道,“我听闻赵先生和周越晴之间似乎在僵持,我也是个商人,我也看中你手上那一大笔钱,就想和你谈谈。”
赵嵘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现在看到阮承的名字就会想到另一个人,自然有些警惕。
他说:“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和周越晴的合作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谈到最后一步,我不清楚,但最近我们和周家僵持得更严重,这两天都快两败俱伤了,谁都急切需要一笔资金。你们既然谈不拢,不如考虑一下我们这边。反正不管投给谁,对于你来说,钱都放在那里,分红也不会少,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赵嵘思索着,一手握着手机,一手随意地快速翻动着面前的书,没有立刻作答。
赵嵘从阮承的话里听到了别的信息。
这一次阮承来找他,和上一次他们没有谈拢的合作不一样。上一次,其实是他有求于人,阮承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却放下姿态来给他各种好处。可这一次,却是阮承有求于他,所以找上他。
阮承急切需要一大笔流动资金,那说明周越晴遇到的情况也一样。
这似乎能说得通。
周越晴拖不了,所以才让步成这样。
很合理。
那么阮承这边……
他放下手中把玩的书,终于说:“我当初在杨城的时候,其实从阮先生那边学到不少东西,算作报答,我答应这场合作。但是周小姐那边,其实我们的僵持刚刚结束,失信的事情我不想做。我还是会投之前和周越晴说好的那些项目,但我剩下的所有流动资金,可以全都投给你。”
“赵先——”
“别急着劝我,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手上有的钱比你想的多很多很多。阮先生,我就是把你们所有需要资金的项目都填上,我自己兴许都还会剩很多,所以你不用担心。”
阮承那边似乎也思索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说:“那我等赵先生的母亲看完病,年后再和你详谈。”
电话挂了,梁有君这才凑过来:“老板你和谁说话呢?如临大敌的。”
“没什么,运气比较好,鹬蚌相争,我这个渔翁捡了个便宜。我妈的事情解决了。今晚想吃什么?走,喊上徐哥和嫂子,我们下馆子去。”-
次日。
有关赵茗的事情,赵嵘一日也不想多拖,更何况除夕就要来了,逢年过节总会不方便,于是周越晴刚松口,他便带着赵茗来医院。
他提前给周越晴打了电话,来的时候,医院这边已经全都准备好,护士推着赵茗的轮椅,直接送人进去检查。
意外的是,周越晴没有来。
接待他的都是医院的人,赵茗去检查后,有人引导着他在病人家属的区域坐下。
赵嵘便坐在那,认真地看着那些人来回忙碌。
能调养赵茗的身体,对他来说比拿到遗产还让他开心,所以他连手机都没玩,什么也没干,就那样看着医生来来回回,等着赵茗那边出结果。
今天这一块专门为他服务,效率高的很。
只是不知为什么,每次有什么拍片、文档之类的东西,总有医生先拿着去走廊末尾的一间办公室,过了一会医生才又拿着那些东西出来,和赵嵘分析情况。
赵嵘只当那里面或许有什么主治医生或者主任之类的人。
反正他只关心赵茗的情况,这些人怎么工作的,他并不在意,没有多管,只觉得这些医生确实负责。
每个医生从那间办公室出来和他说的时候,那些话语明显都是经过逻辑清晰的分析和组织,还特意用外行人能听懂的方式同他说。
他对正在和他说明病情的医生说:你们主任真细心,我以前带我妈妈看病的时候,听的很多术语都让我脑子晕。这些东西这样整理一下,我全都一下子就明白了。
医生下意识困惑道:主任?
赵嵘笑了笑:你们刚才不是找你们主任汇报吗?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走廊最末尾那间经常有人进出的办公室。
医生赶忙点头:对的对的……
此时,一个护士小姑娘给他端上来一杯茶。
茶水清澈金黄,里头瞧不见一点茶渣,茶汤温热,温度刚好,飘荡出暖香。
正在和医生交流病情的赵嵘笑着对那护士小姑娘说了声谢谢,看了那杯茶一眼,讶然道:你们也爱喝这种茶?
这分明是他的口味,竹溪这边不太爱喝这种。
护士局促地说:可能……刚刚好,凑巧。您喜欢就好。
赵嵘自然喜欢。
他接过,喝了几口,又在一旁坐下等着其他检查结果。
剩下的结果似乎没有那么快,有的必须等待一定的时间,赵嵘坐着坐着有些无聊,突发奇想,想去和那几个医生说声谢谢,拉近一下关系。
他起身,朝着那间办公室走去,在门口轻叩了几下。
屋内。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或站着、或坐在办公桌前,手中拿着写报告文件,显然在分析着什么给坐在办公桌后方的人听。
分明穿着白大褂的是医生,那人衣着十分休闲,可定睛一看,其他人竟没有他万分之一的气度。
那人似乎在认真听着医生的话,赵嵘开门的时候,他正面色严肃,仍然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气质,侧着头询问着其中一个医生。
像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从容却有力。
那人身后还站着个明显是助理的年轻男人,穿着西装,手中抱着一堆东西,偶尔在需要的时候,效率极快地分明别类好交给自己上司。
赵嵘敲门的时候,乔南期正在了解赵茗此时的情况。
他听到叩门声,先是神情一顿,随后,他那沉稳从容的眼神突然晃动了一下。
方才还在一群专家中闲庭信步,此刻却突然慌乱了一下。
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能进出这间办公室的,早就被他吩咐过,可以随意进出。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敲门。
除了客人。
小吴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俯下身,低声问:……先生?
这要怎么办?
乔南期似乎,并不想——不,是不敢见到赵嵘。
门口,赵嵘没得到任何回应,又敲了敲门,喊道: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乔南期刚才那副天崩地裂都改变不了的冷静此刻被这一声喊话给驱散了个干净。
他心虚一般猛地站了起来,手中、身前的那些文件都来不及放好,全都随着他的动作四散开来。
一时之间,纸张簌簌的声响连续不断,白纸散了一地,纷乱非常。
情急之下,他甚至张望了一下屋内有没有可以躲人的地方。
他其实很想见到赵嵘。
他很久没有见到赵嵘了,此刻即便是听到赵嵘的声音,他都恨不得立刻走上前去打开门,看一看赵嵘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像是沙漠中徒步行走到快要渴死的旅人,突然听见溪水流淌的声音,即便已经精疲力竭,却还是恨不得快步往前跑去。
可他又很清楚,这溪水的声音只是他的幻觉,前方根本没有水源。
他根本无法上前,也不敢上前。
他只配渴死。
他疯了一般想见赵嵘,想冲出去抱住对方。
但他现在却害怕赵嵘看到他。
赵嵘一定不想看到他。
他上次偷偷帮助赵嵘之后,赵嵘发了火,还拒绝了他所有的帮助。
赵嵘也一定很不想欠他人情。
赵嵘看见他,只会不开心。
乔南期听着门口又传来叩门声,已然在思考着让人出去开门,他和小吴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门外。
赵嵘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得到回应,他皱了皱眉,心下已经泛出些许奇怪。
身后突然有人喊他:赵先生,赵女士在等电波检查,想找您过去聊聊天。
赵茗的事情显然比其他都重要,赵嵘立刻收了所有想法,回身道:好,现在就来。
门内。
乔南期绷紧了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他刚才已然屏住呼吸,此刻如蒙大赦,深吸几口气,这才缓缓坐下。
小吴在他身后,看了个全程,没忍住道:先生,要不,我去找一下赵先生?和他解释一下,他应该不会生气。
乔南期稍稍抬眼,扫了他一下。
他嗓音很低,肃穆得很:不准打扰他。
小吴只好噤声,蹲下身,捡起地上那些散乱的文件。
乔南期已然压下方才那些情绪,面上恢复了平静,转头对身边的医生说:刚才你说到哪里了?
他想,这样就够了。
心很痛。
痛到恨不得立刻撕裂了,一了百了。
但他却庆幸自己感受到了这种痛楚——这是他应得的报酬。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掉落2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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