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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制造掮尸者的目的仅仅就是完成如它们名字所显示的工作。那些对收集尸体感兴趣的人会使用这些构装体从战场带回尸体。这样集中起来的尸体常常被用于提供敌对力量的情报,有时也会被用来推动魔法或医学研究。更多时候,掮尸者收集的尸体被用于唤起亡灵。这种行为通常是一场战斗后来自于一方或交战双方的报复,毕竟没有军队乐于见到他们战死的士兵以亡灵形态重新在地面行走。
和平时期,掮尸者一般都闲置着,在它们经历过的最近一次大战附近的隐秘地点等待新主人和新命令。另一些则为不那么在意尸体来源的新主人继续他们那可怖的工作。还有一些通过某种扭曲的逻辑,认为如果找不到战斗,它们就要制造冲突以获得尸体,并再次实现它们的用途。也有一些运行异常,在丧失意志的情况下,它们不能区别活人或尸体,所以不加选择地进行收集。
一个掮尸者,即使弓起背部,也高约12尺。重量则在4000磅左右。它们不会说话,但理解一门语言,一般是通用语,如同它们的创造者。
……
——摘自《怪物手册iii》
男孩睁开眼,看到了死亡的海洋。
撕裂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由于血染和撕裂,已经看不清这张破布片上的图案,也无法分辨出这只旗属于哪方。
不过这已不再重要了。男孩知道,战争结束了。
赢得是谁?男孩不知道。不过在他看来,两者都没有胜利。
双方,都被杀死了。
战争已经结束,眼前却没有英雄故事中民众的欢呼呐喊、鲜花、飞吻,有的只有尸体。在鲜红的苍穹下,层层叠叠的尸体。被砍下头颅的尸体、被轧断四肢的尸体、被剖开肚皮的尸体、被撕成碎片的尸体、如蛇般互相纠缠的尸体、被挖出眼的尸体、被掏出内脏的尸体、大睁着眼睛的尸体、嘴唇青紫脖子上带着淤痕的尸体、牙齿被打碎鼻子流出黄色脓水的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尸体。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活物发出的声响。
之前如传说中世界末日善恶决战般的号角声、战吼声、马嘶声、金属交击声、泥沙飞溅声,全不见了。耳边只回荡着风声,持续不断的风声,如同亡灵永远不停的哀号。
还有嗡嗡的苍蝇声。苍蝇如一层黑雾般弥漫在尸山血海上,用永恒不断的嗡嗡声为逝者唱着挽歌。
几只苍蝇飞来,吻了吻男孩的脸颊,发出一连串责怪的嗡嗡声,仿佛在斥责男孩不守信用的行为。
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为什么不是死的?
你为什么不脖子折断、肠子流出,和你的同伴呆在一起呢?
男孩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站在尸体之海的中央,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只有尸体。
仿佛一脚踩空,踏进了一个只有死亡的世界。
原先的世界呢?原先那些陪伴在他身边,奋勇作战的战士们呢?那些穿着光洁的盔甲,教他武技,给他讲英雄故事的人们呢?
就在脚下。都成了尸体。
但他却觉得,眼前的这些面目狰狞的亡者,他一个也不认识。
苍蝇吻着他的脸,越聚越多,似乎对这个意外的活物感到格外的新鲜,上上下下的研究着。
麻木地,抬起腿,在这尸体形成的丘陵上行走着。
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尸体之海。
看不到任何安心的事物。目光触及之处,都是让人恶心的死亡。
但是,眼睛,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闭上。
仿佛负责眼睛开闭的肌肉,已经被吓呆,恐惧得连眨眼都做不到。
仿佛在害怕,闭上眼,就会看到比眼前更恐怖的噩梦。
又仿佛,眼睛在固执地提醒他,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些重要的东西要找,千万不能闭上。
机械地,瞪圆了眼睛,在死亡的世界上,行走着。
尸体的平原,无穷无尽。
他走了好久,却又好像在原地踏步。眼前的景物,丝毫没有变化。
似乎一直在原地兜着圈子。
四周仍然排满了尸体。
又好像,这尸堆,自己就会增殖,会随着他的脚步而扩大自己的范围。
他的脚下,怎么走,也踏不上平地。脚下,永远是冰冷、潮湿、软绵绵的尸体,包在金属外壳下,逐渐发臭的肉体。
苍蝇是他唯一的旅伴,嗡嗡地,提醒他:躺下死吧,别再挣扎了。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可是他,仍然走着。
仿佛在找寻着什么,连续地,走着。
他还记得,自己是谁的孩子。
他没有父母,从小被人收养。
他的养父,是位年迈的佣兵。他在战场上,总是戴着一顶有着高高尖角的牛角盔,战友们都叫他“野牛”。
“野牛”从来不是个好父亲,他收养他,也从来不想做个好父亲。
从小,他就在对他进行斯巴达式的训练。
劈柴,跑步,练剑,在寒冷的海水中游泳,挥舞比自己重好几倍的大斧,与根本不知留手的野蛮对手对打,还有——
在战场上观战。
第一次观战,是在什么时候?
他不记得了。
但他记得,当双方的战鼓和呐喊让大地震动时,他没出息地哭喊了出来。
养父高大的身影,站在他身前,头顶的尖角让他显得更加高大。
那场战斗,他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敌人的鲜血泼溅在了他身上。他吐了好几次。
“野牛”哈哈大笑,说这是男子汉的血浴,一柄新剑的淬火。
他却仍然在哭。那天晚上,他哭了一夜。
军队里除了他,没有小孩。没有人跑来安慰他。
养父的朋友见到了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他父亲是个了不起的战士。高高的尖角是一面挑衅的旗帜,会吸引远比其他战士多的敌人,但他就是要这么做。这种行为,是真正的英勇,“野牛”真了不起。
但他仍然在哭。他仍然记得,了不起的养父砍下一个人的头颅,将血撒在他身上的感觉。
在营帐外,一个人,默默地哭泣着。
父亲整夜在喝酒,与队友们开着肮脏下流的玩笑,似乎根本没注意过这个哭泣的孩子。
直到夜晚,当他在冷冷的晚风中打盹时,那个醉得摇摇晃晃的男人,走到了他身边,将自己的钢盔平放,坐在屁股下,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他张口,男孩捂住自己的鼻子,但他并没有闻到常见的酒臭。
男孩看到,胡子拉碴,从来都带着无畏的大笑的男人,脸颊上带着眼泪。
他惊呆了。
“知道吗,小子?”男人哭着,说着,声音脆弱得不可思议:
“我爱你。”
……
之后的几场观战,他再没有哭过。
男人,也再没有哭过。
他还记得,战斗开始前,世界的样子。
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观战。
直到养父,还有战友,都带着热泪,饮下了烈酒,讲酒杯扔在地上摔碎,他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了。
养父,没有再像平常那样,让他陪伴在自己身边。他将他,放在了阵势的最后。并让两个战士在旁边保护他。
他不理解,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做。
他也是战士们的一员,理应和“野牛”站在修罗场的最深处。
而这里,却是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次战争,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敌人,从阵型的后方掩杀过来,最安全的地方立即也变成了炼狱。
最后,他记得,一个保护他的战士,对着他的头一砸,他就失去了知觉。
是怕这个孩子哭闹,而耽误了战事吗?
不可能,前面几次战斗,已经证明了,他和他的父亲一样英勇,哪怕再多的鲜血泼溅在他身上,他也只当这是光荣的血浴,坦然相受。
那么,就是他们有意让他晕过去,不让他看到最惨烈的一幕。
或者,仅仅是想让他活下来。
在尸体的海洋中,只有尸体才是最安全的。
总之,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眼前只余下了尸体的海洋。
他的脚,停了下来。
什么东西,让他眨了眨眼。
接着,他加快了脚步,扑开萦绕在眼前的蝇群,朝目的地飞奔而去。
对了,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东西。
怎么能忘记呢?怎么能忘却呢?
自己一直,如此珍视的东西。
或者说,是他生活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支持。
在一座尸体的小丘中,一只长长的尖角,高高地刺了出来。
“野牛”头盔的尖角,高高地竖起,于阳光下闪烁着亮光。
仿佛那是一个标志,在向男孩骄傲地宣称: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身体埋在尸堆中。
那个恶劣地对待他,终日酗酒,一张口就酒气熏天的男人。
那个给他盔甲和剑,教给他武技,把他拖进这个残酷的战场,又教给他活下来技巧的男人。
那个在他默默哭泣的夜晚,拍着他的肩头,对他说他爱他的男人。
呆呆地,望着旗帜般的尖角。
啊啊,那个男人也死了。
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死啊。
本来以为会晕、会吐、会痛不欲生、会不知所措。
可是,连眼泪也没流下来。
只是一步又一步,慢慢地走了过去,瞻仰着,墓碑般的尖角。
接着,俯下身去,拼尽全力,将尸山上的第一具尸体,拖了开去。
仿佛挪开了一个塞子,剧烈的尸臭和血腥味立即冲上天空,苍蝇狂欢一样在男孩身边飞舞起来,狂吻着他全身上下皮肤裸露的每个角落。
没有理会苍蝇,只是再度俯下身去,用全力,搬开压在养父尸体身上的第二具尸体。
沉重的尸首,僵硬的尸身,远远超过了这个年龄的体力。
但男孩仍然奋力地搬着,拼尽全力,将穿着盔甲的尸体,挪开。
仿佛只要让他的养父重见天日,让他的脸重新接触到空气,把他搬到尸体大地的表面,那个男人就会再度呼吸起来,戴好头盔,坐起身来,大声笑着,用拳头不知轻重地锤男孩的胸口,说今晚要喝一百杯麦酒。
男孩拼尽全力地,将男人的尸体,从尸山中,拖了出来。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只为了再看一眼那男人的面容吗?
“野牛”的脸,就像睡着了一样,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死亡让他和气了许多。
男孩惊异地发现,跟在这个男人身后这些年,直到他死了,才发觉,这人竟然有着如此帅气的面容。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只看到了酒醉和狰狞呢?
在尸体的海洋中,死亡的山丘在移动。
它是个由石块和金属拼装成的大块头,长而厚重的板状上肢从椭圆形的脑袋侧面的肩部伸展出来,几乎垂到了地面。它有个引人注目的驼背,上面布满了参差不起的长钉。各种尺寸,全都带着倒刺的长钉从它背部的金属板上冒出来,仿佛刺猬的利刺。
这个机械的巨人有个名字,叫做掮尸者。他的主人将它制造出来,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收集尸体。各种各样的尸体,多多益善。它的构造充分体验出了这种实用性,长长的手臂方便他提起尸体,浑身密布的长钉供他悬挂捡到的尸首,它的肚子里装满了防腐及消毒的药水,每当提起一具尸体时,它就张开嘴巴,将防腐药水化作烟雾,喷洒在上面。
掮尸者,在大步移动着,脑袋在肩膀上笨拙地摇动。一具具尸体映入它的眼中。它简单的脑子并没有分辨出尸体新鲜好坏的智商,他的主人也没有给他设计这项智能,因为主人只要尸体,尽可能多的尸体,宁滥勿缺。这个巨大的驼背人不间断地挥舞着长臂,将一具具尸体抛向身后,穿刺在背部的尖刺上。
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在终末的战场上空回荡。
巨大的身影,迈着大步,匀速行进着。身上悬挂的尸体,就像奇怪的果实,随着他的步伐,在他的身上有节奏地摇摆着。
今天,它的收获颇丰。
这场战斗,进行得比它之前打扫过的几次战斗都要惨烈,用尸横遍野已经不能形容眼前的这片大地,只有“海”才能形容尸体的广阔。
一具还未僵硬的尸体,在穿刺的途中,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掮尸者没有理会,将长钉穿透尸体的胸膛,继续寻找着下个目标。
几具尸体,在它冲向他们时,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掮尸者以前也见过这些会跑会动的尸体,它迈了一大步,将他们抓在手中。那些尸体在他手中挣扎着,嘶叫着,掮尸者想也没想,张开嘴,喷出一口药水的雾,那些不老实的尸体立即闭嘴了。它依次将它们抛向背后,几声小小的惨呼后,任务又可以继续了。
它,继续走着。
直到,它遇到了,他。
在一座尸体的山丘旁边,掮尸者看到了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一大一小,小的站着,大的躺着。
成年人的尸体穿着一身重甲,戴着一只尖角超长的牛角盔。
想也不想地,按照程序的指示,它走向成年人的尸体,伸出了自己的大手。
这时,一声稚嫩的呐喊,在它的接收装置附近响起。
“不许动他!”
它愣在了原地。
并不是因为见到了会说话的尸体而惊讶,它的智力没有惊讶的余地,而是,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听到类似“语言”的说话声。
它的手停在了原地,两只红点般的眼睛打量着男孩。
“喂,说你呢!我叫你停下,不许动他!”
呐喊,掺杂着恐惧、惊讶、愤怒、绝望的呐喊。
他简单的脑子,立即做出了判断。
不是主人的声音。
不是主人的人形物品,全当作尸体处理。
所以,两个都要处理掉。
按照程序,先大后小。
于是,它立即伸出了长臂,抓向成年人的尸身——
当!
长臂,被什么东西砍到了。
男孩,拿起了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巨剑,砍在了掮尸者伸出的长臂上。
掮尸者再度愣在了原地。
警报,在它脑子中响起。
它的主人,在制造它的时候,给它留下了一条特别的命令:
当碰到会打人的尸体时,要先收集会打人的尸体。
它没有理解,只是按照指示执行。
既然体型小的尸体做出了攻击行为,那么,就先从他开始——
男孩咽下口水,谨慎地望着眼前这个人造的怪物。
早在它出现在天边时,他的心跳就几乎停跳了。那东西浑身流着鲜血,背后插着七八具尸体,仿佛死亡的代言人一样,缓慢地在这尸体的原野上走动着,不时将尸体举起来穿刺在后背的利刺上。它走动的时候,就像一座移动的尸山。
男孩守在养父的尸体身边,按照小时候修女告诉他的方法,向早已忘记名字的神祈祷,祈祷这个怪物千万别走到他们的面前。
但是,怪物还是一步一步地,缓缓向他们走来。
这时,逃跑的念头,就像飞速生长的藤蔓一样,长满了男孩的心。
这个怪物的动作并不敏捷,如果拔腿就跑的话,应该可以逃掉。
但如果逃了,毫无疑问,男人的尸体,就会被穿刺在怪物后背的长钉上。
不管一个人生前多么英勇,他的尸体都是一样的脆弱。
心脏,悲鸣着,痛苦地跳着。
不能逃——
男孩咬紧了牙。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能让这怪物,动男人的尸体。
男孩,没有学过关于葬仪的任何知识,也不知道如果一个人死无全尸,尸体被如此亵du,灵魂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只是本能地,不想让怪物动男人的尸体。
仿佛只是为了让男人在死后,少受些痛苦。
或者仅仅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辛苦将他从尸堆中拖出来付出的辛劳。
就是,不能逃——
怪物,越走越近。
心脏,咚咚地跳着。
脚步,铿锵有力地行进着。
长钉上的尸体,来回摇摆着,嘴全都大大地张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惨叫。
他们空洞的双眼,全瞪着男孩。
心脏,悲鸣着,艰难地跳着。
逃跑的念头,此时已经成了致命的诱惑。
但是,男孩就是死死地咬着嘴唇——
死也不能逃。
就这么决定了。
他举起了父亲的剑,立在了战士的身前。
那守护的样子,
就仿佛昔日的战士,将自己高大身影,投射到他幼小的身躯一般。
掮尸者对男孩发动了袭击。
它没有用它的长臂发动直接攻击。它的长臂本来就不是为了战斗而设计的,只能于前后一百二十度摆动,左右的移动范围很有限。用这样的长臂,捡起尸体绰绰有余,但想击中一个活物,还是困难一些。
它发动了喷射消毒药水的攻击。
毫无战术性,只是遵照主人留下的命令行事。
掮尸者,张开了嘴,朝男孩喷出了一团雾气。
男孩,脸上立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闭嘴嘴巴,放下巨剑,收住鼻息。
但没有用,当雾气弥漫到他身上时,他全身的肌肉,都收紧了。
仿佛被巨掌握住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全身的肌肉,都麻痹了。
装在掮尸者肚子里的药水,不但有防腐和消毒的作用,还有让尸体定型的作用。这种雾化药水喷到尸体上的刹那,就会让尸体全身肌肉收紧,如木头般一动不动。
对活物来说,虽然不像尸体那么有效,但也能让肌肉定住几秒钟。
几秒钟,对掮尸者来说,已经足够了。
男孩还没来得及尖叫,麻痹的身体,还有握在手中的巨剑,已经被掮尸者的大手握在手里。
掮尸者满意地将不能动的男孩抛向后背,继续进行下一个目标。
这时,它简单的脑子提出了疑问:
为什么,没有以前处理这种会走路的尸体时,常见的那种惨呼呢?
就在这时,警报再度在它脑子中响起。
男孩的巨剑,正插进它颈部板甲的夹缝中。
男孩被巨掌拿起,扔向身后。
眼前,利刺扑面而来。
完了,自己根本就是逞能。
为了保护一个死人,白白赔上性命。
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举起了巨剑,结果连一招没过,就被制服了。
完了,别再挣扎了,
闭上眼睛,乖乖等死吧——
父亲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活下去。不管怎样,给我活下去!如果是个男子汉,就给我活着!哪怕像狗一样,也要给我活着!什么时候,也别给我想‘死’这回事。”
他在心中,敬了一个军礼。
是的,老爸。
接着,全身的肌肉,从麻痹中恢复了。
他飞速地调整了受身的动作。
左半边身子,用巨剑护好。此时与身体同长的巨剑,成了保护身体的盾牌。
右边的身体,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右腿落在被长钉穿透的那个大个子战士的后背上。
右手,要准确地落在长钉间安全的空隙里。同时在着地的瞬间,立即挺起,将身子支起,否则身体就要被刺穿——
乓!
尖刺撞击在巨剑的剑刃上,巨剑崩口。
大个子战士的尸体,由于承受冲力,发出恶心的声音,被刺得更深。
胳膊,发出刺痛,艰难地撑在板甲上支起。
尖刺,停留在离胸部皮肤一寸的地方。
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可思议地,活下来了。而且毫发无伤。
这样在被刺穿的瞬间于尖刺间找到空隙,神奇的受身,需要多少技巧和运气呢?
也许和听来的传说中的英雄所经历的奇遇,一样多吧?
在心中夸奖了自己一次,男孩擎起巨剑,仿佛理所当然一样,朝构装体颈部的间隙刺去。
掮尸者疯狂地摇晃起来,它的脚步在地上疯狂地跺着,原地旋转着,仿佛醉汉蹒跚的舞步。
他在执行主人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应急命令:如果有尸体被插上后背还活着,就拼命地摇摆,把他甩下来,再继续处理。
掮尸者本来就不是为战斗设计的机械,它的长臂挥击范围有限,而后背,更是它攻击的绝对死角。
本来,也不可能有东西被扔向后背,却还活着。
总之,它如同一只笨重的陀螺,原地旋转着,两只长臂可笑地舞动着,无论如何也碰不到男孩。
男孩则感觉,自己身处在一艘穿越暴风雨的战船上。
拼死地抓住身边附着干涸血液的长钉,防止自己被摔下去。
在他身边,尸体在长钉上狂乱地挥舞着手脚,跳着骇人的死亡之舞。
掮尸者拼命地晃着,身上的尸体一具具由于离心力脱离了长钉,掉落在他的脚边,他用巨脚将之剁成肉酱,犹如泄愤一般。但男孩,仍然死死地附着在他的后背上,仿佛长了吸盘一般。
巨剑,卡在颈部装甲的夹缝中,来回摇摆着。
男孩,双手抓住长钉,用脚,打桩一样,一下一下地将剑柄往下踹着。
剑刃,一寸一寸地扎进掮尸者的身体里。
掮尸者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真正遇到了强大的敌人。
即使不会感觉到疼,它也体会到了些许“恐怖”的意味。
死亡的味道,它非常熟悉,每天都在品尝。在它身上挂着的肉体里,每一具都散发着浓郁的死亡。
但这一次,死亡离它如此之近。以至于它终于感受到了它的威力。
两者,就这样相持着,进行着耐力的竞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掮尸者长钉上的尸体,乃至碎肉,越来越少。
少年身体上的划痕,越来越多。
巨剑,也如木桩一样,越插越深。
终于,它双眼,闪动了两下,熄灭了。
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两下,接着轰然歪倒在地。
他,则在长钉倾侧的瞬间,用最后的力量,从怪物身上,跳了下来。
风声,仍然在战场上回荡。
但沉重的脚步声,却消失了。
战场上,只余下一个倒地的机械巨人,一个跪倒在地,不停喘气的男孩,以及一个头戴长角盔的男子。
男子安祥地躺着,嘴角带着微笑。
我赢了,老爸。
赢了我的第一场战斗。
男孩喘着气,在心里高呼着。
如果不是力气已经用尽,他会像“野牛”一样振臂高呼吧。
汗水,还有干涸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下来。
在刚才尖刺间的生死相搏中,衣服早以被撕成碎片,全身上下,都挂着长短不一的划痕。那是在疯狂的二人转中,长钉的杰作。
男孩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老爸的剑,不能留在这种怪物体内。
他小心地避开长钉,踩着掮尸者的胳膊,将巨剑从掮尸者的颈部,用力拔了出来。
由于用力过猛,他从巨人的身上摔了下来,翻倒在地。
这时,熟悉的沉重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
两个山一样的阴影,笼罩在了男孩、男人以及倒地掮尸者的身上。
男孩的心脏,再度飞速跳跃起来。
两具掮尸者,比刚才的更大,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四只红宝石般的红眼,正睥睨着他们三个。
好啊,来得正好。
男孩的脸,露出得意的微笑。
恐怖的神色,连出场机会都没有。
反正,我已经掌握了消灭这种怪物的经验。
就算再来一百个,我也照单全收!
尸体的海洋中,男孩,面对着两个高大的身影,发出了高昂的战号。
【怪物画廊:掮尸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