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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那天……栖然去找我……?”赵孟难以置信。

宋新诚动动嘴唇,泄露出一种看起来像是想笑而实际上又不是的情绪。

“他当然是去找你的,那之前他就认识你了,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只以为他是担心被困在山上的艺考班同学。如果我知道,赵孟,我是绝对不会带他过去的。”

宋新诚转过头来,凝视起赵孟的脸,

“你左侧的肩胛骨受到枪击,贯穿伤,断裂的骨头碎片划破了血管导致了大出血,而你又带着枪伤从涵洞中救出了被锁在里边的学生,剧烈运动加上淋浴造成的低体温,你被抬下山的时候已经进入失血性休克,看上去就和个死人差不多。是我不好,没有及时看好栖然,让他看见了那一幕。我之前对你说过,让栖然看见你流血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就和当年他看见你一样,当时他看着你被抬进救护车,就一眼,他以为你死了。”

宋栖然以为他死了,宋栖然以为他死了,赵孟的脑内仿佛被扎了一个绳结,他茫然心想,以为他死了会导致什么呢,小家伙会为他伤心吗?可是宋栖然完全不记得他了呀,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省城宋栖然的家,就好像那之前他们从来就没见过一样,赵孟也没存着任何与十年前的宋栖然有关的回忆,宋栖然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甚至特意为了他冒险要去找他的?

宋新诚一言不发地观看着赵孟面部表情的变化,他能准确地猜出此刻赵孟全部的心思,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反复犹豫直至今日,他原本根本不打算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赵孟,但他没有想到宋栖然的头痛病会复发得那么快。

一切都太始料未及了。

宋新诚将方才收到的那条消息展示给赵孟看,发来消息的是服务了宋家多年的李医生。

“少爷的血检结果出来的,药物成分的含量是超标的,说明他已经增加过药量,这说明他的身体要么已经产生了显著的抗药性,要么,就是另外一种可能,外部的某种刺激导致了记忆阀门的松动,药物已经无法再继续作用于海马体了。”

宋新诚展示完那条消息后放下手机。

“赵孟,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事情,每一个字你都给我听好了。”他以沉郁音色重新对赵孟开口,“因为留下ptsd后遗症的人不止你一个。在得知你最终获救后的初期阶段,栖然就发展出了一种极其偏执的个人情感认知,部分情况下,那种偏执甚至会恶化演变为相当不稳定的极端情绪,并伴随有暴力倾向。简单点说,就是所有让你受过伤的人,都会得到他的无端敌视和仇视,一开始是新闻里播送的通缉犯,再后来是艺考班的同学,最后连诊断他当天身体不适不宜上山的医生都被他所迁怒。他是个好孩子,因此他比谁都清醒的知道那种情绪是不正常的。他前往康复中心接受诊断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克服那种不良的心理倾向。而治疗的最终结果,便是十年之后的现在如你所见的样子。诚然,由于我工作上的疏忽,的确让栖然在治疗的过程中接触过不合规的暴力手段,但他的头疼病并不是强制治疗的后遗症,而是强制抑止偏执冲动以及抹去相关记忆所造成的后遗症。他的每一次复发,实际上都是在压抑因为你的受伤而突然失控的情绪。正因为这其中有如此大的风险,我才会日日如履薄冰,不惜将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派去你们身边监护你们的生活。我不知道离开省城的这段时间他都和你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但李医生刚刚发来的那条信息,它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栖然已经快要开始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的很多细节现在应该都能对上了,请相信小宋真的是好孩子,以及下一更开始固定晚十点准时更新

第三十六章

赵孟洗完澡出来,发现宋栖然还没睡,而是坐在床边对着床头灯的一点光线望着自己的手发呆,一边等着自己。

他们没有回省城。赵孟找了几个还算听得过去的理由——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国庆期间临时车票不好买之类的——带着宋栖然先行在沂城找了家旅馆,住下了。

宋新诚也留在沂城,还有几个属下和那些特殊牌照的车。现在宋栖然的这位二叔就在距离旅馆不到一千米的一家国营宾馆中下榻。宋新诚说过他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风险才会离开。

赵孟知道他说的风险指的是什么。宋栖然的记忆,和岳岚手上掌握的更多的,随时可能发到赵孟手中的视频。

某种程度上来说,后者的棘手程度甚至更大于前者。

赵孟看得出来,对于岳岚发起的寻找计划,宋新诚是相当反感的。他说过的话仍回荡在赵孟耳边——

“民间组织和执政部门打官司原本就是毫无意义的闹剧,他们想利用栖然的身份做文章,认为得到他的出庭指证就能提高事件的媒体曝光度,未免也太过幼稚了。我唯一头疼的是那两块硬盘,一旦进入诉讼程序,呈交的证据万一要落在媒体的手里,里边所记录的相关内容对栖然是十分不利的。你不要忘记他的身份,他是新民集团的继承人,是我的侄儿,不仅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会打扰到他的生活,更重要的,届时外边的人就都会知道了,他最大的那个弱点,是你。”

赵孟完全明白宋新诚想表达的是什么。倘若真发展到那步,他就会成为那个靶子,成为那道软肋,成为所有别有用心之人用以伤害宋栖然的手段,他会变成一根刺,在宋栖然身边最近、最柔软、最毫无防备的地方扎得最深。

赵孟没有办法想象,也根本没有胆量去想象可能造成的后果。

宋栖然疑惑地看着才刚走到床边就突然开始发呆的赵孟,将一截白嫩手臂乖巧安然地递了上去,伸到赵孟的眼皮子底下。

“你看,这儿有个小红点。”他指了指白天被抽过血的地方,“不过不疼。像不像个针眼?”

赵孟把他挽上去的衣袖放下来。

“别冻着,你刚退烧,小心又着凉。”

宋栖然皱了皱眉。

“要是今晚回省城就好了,”他说,“家里暖和。我们可以把地暖打开,到床上去打滚。”

他提到一项十分温馨有趣的小娱乐,本以为赵孟能多少恢复一些好兴致,谁知道赵孟只是平平整整地替他整理好衣服,看上去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这间旅馆的条件不怎么好,又还没有到集中供暖的月份,洗完澡只穿单衣的话好像的确有些冷。宋栖然把针眼的话题丢到脑后不管了,伸出指头戳了戳赵孟的腰窝。

“孟哥。”

“什么?”

“你量量我还在发烧没?”

“医院里的时候大夫是说已经退了。”赵孟回应着,左右转了两圈,旅馆的房间里也没有量体温的东西,他寻思着要不要下楼找找有没有24小时便利店什么的,宋栖然却已经抓住他一只手。

“量量。”他把赵孟的手掌贴在额头上,笑着仰头看他。

赵孟反应过来,他贴了一会儿宋栖然,又把带着余温的手掌贴到自己的额头上。微温的,不烫了。

“不烧了。”他回答。

宋栖然坐在床边,踢着两条腿。

“你再量量。”他笑得调皮,赵孟也跟着笑了。

“你啊……”赵孟遂了他的意,弯下腰,这次是直接用额头去贴了额头,宋栖然这才露出一副近在咫尺的满意了的表情。

“怎么样?”

“挺好,真不烧了。”

宋栖然舔了舔嘴唇。

“医生说了,我这就是突然受凉后轻微的免疫力紊乱,不是病毒性感冒。”

“嗯。”

“是没有传染性的。”

最后的那句话消弭于一口气息,两颗额头紧贴着的头颅最终碰到一起,嵌合成一个缠绵的吻。那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却是头一次以那种从容趣致的方式,嬉戏一样轻啄彼此,捉住了,又放开,纠缠上,又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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