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三人并不知这胡同究竟通往何处,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前跑。
好在这并不是一条死胡同。
顾准他们逃命的时候,后面一直有人追。期间顾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些人穿的还是官差的衣服。看来这县城是呆不住了,早点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明儿一早混出城才是正经的。
只是后面那群人紧追不舍,能不能跑掉还是另一说。好在关键时候吉祥嚯了出去,把那些官差引到了另一边。
顾准与沈元景方才歇了一口气。两人一直跑出了这条街,沿着河一直往下,最后藏到了一个破庙当中。
顾准坐下来直喘气。他头一次这么累死累活地逃命,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反观沈元景,却还像是个没事人一般,频频往着外头,担心着吉祥的安危。
顾准看不过眼:“跑了这么久,你就不累么?”
沈元景道:“我平时在家练习武艺,吃的苦可比这要重多了。”
顾准听此便笃定他多半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要是受宠的皇子怎么可能会吃这些苦头?
知道沈元景在担心什么,顾准安抚一句:“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呢。你那小跟班可不是一般人,那些官差未必能抓得住他。”
这是实话,就冲方才吉祥那手起刀落的狠劲儿,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之前也是他小瞧了吉祥,未曾想过这小家伙也是这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也是,能做皇子的侍从,多少也应该有一些过人的地方。
沈元景听了仍坐立难安。
顾准也不再说什么了。约莫又过了一两个时辰,看这天色差不多已经过了子时,顾准跟沈元彻怕有人追上,夜里也并不敢入睡。
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沈元景立马站起来,同外面问道:“可是吉祥?”
“公子?”外头的吉祥加快了脚步,三两步便进了破庙,“没想到你们真在这儿?”
他一路找过来,只有这边有一个破庙。吉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这才进来看一看,谁想到他们家公子竟然真的在这。
“你没事吧?他们可曾伤了你?”沈元景赶紧把他拉了过来,仔细打量。
吉祥连连摇头:“属下跑得快,那些人根本就没追上我,我跑了一会儿便把他们给甩下去了。”
顾准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吃亏,不仅不会吃亏,说不定还打听出了别的。
顾准问他:“那你可听到了什么?”
吉祥笑了笑,顾公子还真是聪慧的很。
他道:“我藏起来的时候还真听到了些东西,这些人都是县衙的人,有好几个是咱们之前在村里见到的官差。他们也是受到了县令的安排过来缉拿罪犯的。”
顾准心道果然如此,觑着沈元景:“你那仇人可真是厉害,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经把县令给收买了。咱们从现身到如今也不过才一日,这一日说不定消息早已经传到你仇人耳中了,往后咱们要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沈元景何尝不知道呢?
之前是他太过天真了,若是再小心一点也不至于遇到这样的事。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顾准接着又说了一句:“你也不要自怨自艾,谁还没有一个倒霉的时候?”
他也倒霉。一贯都是他看着别人倒霉,现在遇上了沈元景,他自己也成了个倒霉蛋了。
三人商讨完了明天的对策之后,便轮番守起了夜。要是有人盯着的话,有什么危险还能第一时间告知。
顾准摸了摸自己的强弩,他只剩下五支箭,可惜方才在客栈的时候为了不太惹眼就没能找小二多要一些木棍?如若不然,也不至于连保命的东西都没有了。
他们这边即便睡了觉也睡得心惊胆战,县衙那儿却是灯火通明,彻夜未眠。找到了人还被人跑了,可想而知县令是有多生气。沈元景就在台州附近失踪,所以沈元灏早就与这一代的地方官通过气了,还派了自己的亲信过来盯着,生怕捉不到沈元景。比起沈元景,沈元灏的权势地位更让人心动。这从龙之功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白捡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王知县自然不会放掉。
所以再听到几个官差说自己今儿遇到了两个眉清目秀的贵公子后,王知县心眼便已经活泛开了。他无比确定,这两人其中有一个必定是二皇子要找的人。所以王知县才会连夜让人出去捉人,美其名曰,缉拿罪犯。
结果人没抓到,自己的部下还被人好一通捉弄,王知县一晚上不知发了多少次的火。
他在上头斥责,下面那些官差也只能默默领罪。
王知县骂完了之后还觉得不出气,骂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如今最要紧的不是教训这些废物,而是早点把人捉到,他吩咐道:“今晚若是搜不到人,谁也别想下值!还有明日一早城门处也要严加看守,绝对不能放走一个可疑之人!若放跑了,便是把你们所有人的脑袋砍下来都不为过,听到了么?”
一群官差连连称是。
看这样子他们今天晚上是别想再睡了,若是是还捉不到人的话,那明日他们也别想消停。其实这些人怎么都想不通,不过就是两个文弱书生而已,何必大费周章的去寻他们?
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顾准三人将就是在破庙里面过了一夜,好在如今天气并不冷,夜里就算有了些凉意也不会把人冻伤。
顾准对吉祥动不动往自己身上挨的举动十分不满,在他发现轻手轻脚地把吉祥的脑袋推过去并不管用之后,顾准便狠下了心,只要他一靠近,顾准就使劲弹他脑门。
吉祥每每被弹得连连惨叫,睡意顿消。
次数多了,他再也不敢挨着顾准取暖了,就算睡着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闭着顾准,把脑袋离得远远的,生怕再被弹到。
就这么一件破庙,能睡好才怪呢。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三个人也是睡意朦胧,一点精神也没有。只是想到待会儿还有一场仗要打,顾准就赶紧强打起精神跑去河边掬了一把水洗了洗脸。
水光把人脸看得分明。
顾准不相信就一天的功夫,那些官差就能忘了自己的长相。既然忘不掉,那也就只能帮着点儿了。
时至晌午,城门外头的守门侍卫碰到了一辆拉着粮食的牛车。
出城自然要盘问的,尤其是今日不同寻常,更要仔细盘查。
拉牛车的中年人拿出自己的路引,道:“这不是刚收了粮食吗,咱们县城里头的粮食卖不出价格,所以想要拉去盐官县那边卖。听说那地儿的常平仓收粮,给的价格还不低呢。”
“什么常平仓,不过就是糊弄人的把戏罢了,竟然还真有人信。”那些侍卫对此不屑一顾。
“信不信总要过去看一看的。”
众人嗤笑,觉得这中年人太过年轻。盐官县的事儿他们也都听说了,说是要变税法,可这事儿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笑话。江南的税法不知变了多少次了,可有哪回真正见了成效?不都是换了个法子继续征税吗。
为首的人将路引还给他,话里透着一股轻蔑:“也行,你前去打探打探消息,等回头打听出来了再过来说给咱们兄弟几个听听,好叫咱们也知道,这风光无限的盐官县现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
“好说好说。”中年人连连点头,拉着车就准备走。
“等等——”前面的官兵突然叫停了。
中年人后背一僵,不过却立马回过头来:“官爷还有别的事儿么?”
那官差也不说话,抽出刀来刺向装粮的袋子。
并无异样,抽出来的时候刀上也没有什么血迹,说明里头没人。
中年人面露心疼:“官爷您慢点儿,可别把我的粮食给撒了。”
“行了,走吧。”对方出出刀也没说赔个袋子什么的,直接让人走了。
中年人想说理也没地儿说去,关键是不敢,只能委委屈屈地转过头,赶着牛车自认倒霉了。
牛车走远之后,几个官差才说起了正事:
“知县让咱们在这儿盯着,可这都已经盯了一上午了也没见那三个人的踪影,该不会昨晚上就逃出城了吧?”
“昨儿晚上那么多人在外头搜查,能逃得出去那就真的见鬼了呢。仔细盯着吧,但凡他们出城势必会经过这里,到时候咱们直接拿下就是了。”
几个人暗自谋划,殊不知他们口中的三人早已经逃出生天了。
走到城外的小树林后,见身后也没跟着人,中年男子才鬼鬼祟祟地将装粮食的袋子打开。
里面赫然是三个大活人。
袋子解开后,顾准三人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吉祥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可真是憋死我了。”
或者憋死了,也快吓死了,刚才那刀就擦着他的头穿了过去,他的头发已经被削成了两截,好在没有刺到他的身上,如若不然见了血,他们三个人都逃不了。
这回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顾准也觉得庆幸。
中年男子虽帮了他们,但也都是看在钱的份上,如今人没事了,他断然不敢再跟着三人扯上什么关系,催促道:“若是没事的话,三个公子还是先走吧,万一被他们三个追上可就不好了。”
顾准知道自己如今不讨喜,所以给了钱之后就赶紧走了。他们早已经自身难保了,再牵连了别人反而更不好。
只是给出去的那些钱是他们身上仅剩的银两,之前在客栈没有来得及结账,顾准身上的二两银子全都拿来办事儿了,这也意味着,他们三个重新变成了穷光蛋。
异乡之地,身无分文,且这荒郊野岭的,他们连往哪儿走都不知道。
站在小树林里头,望着四面的密林,顾准忽然间迟疑了下来。毫无疑问他是想回家的,只是回家到底要往哪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