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仍在宫宴上,断没有饭吃到一半便移去比试的道理。
只是这宫宴终究还是有个头的,以那鞑靼人迫不及待的态度,定然是宫宴一结束便要拉着顾准一较高低。
他们可没有什么胜之不武的念头,本来他们鞑靼势弱,可中原兵强马壮,仗着人多势众压着他们打。如今他们不过拿着骑射来比较,也不算是仗势欺人。再说此事是那个顾状元主动答应的,又不是他们强人所难,此次即便这个顾状元输的彻底,那也不是他们的过错。
鞑靼人这边自信满满,觉得待会儿一定可以狠狠地打大梁一个耳光。
唯有那阿剌海公主有些不忍,私底下同乌恩说:“那人看着就文质彬彬的,待会儿你们可下手轻些,莫要把人给撞了。咱们毕竟是来做客的,哪有客人把主人给打了的道理?”
乌恩看着小公主亮晶晶的眼神,便知道这位主子也被迷得七荤八素了。
要放在平时,这位小主子指不定嚷嚷得尽兴,好给他们北元挣一挣脸面呢。毕竟是大汗最宠爱的小公主,乌恩也不愿意叫她恼上自己,所以暂且答应了下来,不过回头却叫来要比试的人,让他待会儿必定拿出十成的把握,千万不能放水。
宫殿甫一结束,皇上便让殿外那些赴宴的人尽数出宫。其实店里的这些人他也不打算全留的,只是这些人都知道顾修撰接下来要同鞑靼人比试,都不愿意走。
皇上见他们硬是赖在这里,头疼至极,但也不好强行撵走。
加上鞑靼这边催得紧,没办法,皇上只能移驾,去了后头的跑马场。
一时准备完毕,顾准跟那位出战的鞑靼官员阿古达木都换上了一身劲装。
两人各牵一只马,身后背着银白色的羽箭立足马场中。两人的箭都是一个颜色,只是顾准的箭头是红色的,阿古达木则是黑色,如此比试过后才好区分。
跑马场右侧设置了几个靶子,待会儿他们便得骑过这条长道,将弓箭射在这十个靶子上。
晌午过后,日头正紧,顾准被太阳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用手遮住日光看了一眼,发现那几个靶子离马场并不算远。
如此就好。
这点距离,他还是能射得中的,若是远了的话只怕他力气还不够。
顾准打量的时候,旁边的阿古达木轻哼了一声,用着蹩脚的中原话道:“怕了?”
顾准先一步上了马,牵着马绳用眼风扫了对方一眼:“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阿古达木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有些来气。
他也上了马,这两人的体型差距有些明显,阿古达木一个人都赛两个顾准,魁梧雄壮,自带一股迫人的威压感。
鞑靼人来势汹汹,大梁这边的官员也不禁担忧起来。
主要是顾准入朝之后一直待在翰林院,一不参加聚会,三不与人交际,往日里相处的都是翰林院人士,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几分功底。又听说他原本是小地方出来的,只在读书一道上面有些天赋,并不知其他,心里有些担忧他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莫说别人,就连太后也担心顾准落于人后。
这档口,沈元灏便顺势将自己看重的人给他父皇介绍了一番,他也不是故意给顾准找不痛快,只是他从未想过顾准能赢。沈元灏推荐的这人对于骑射最是精通,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有所耳闻,所以他将此人推出来也并未有什么错。
皇上却并没有答应,只道:“再看看吧,都还没有开始呢,怎么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
沈元灏不多解释,只说:“儿臣不也是怕顾状元碍于脸面才答应要比试得么,毕竟顾状元瞧着实在不像是会骑射的。”
太后也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顾大人还是太年轻了。”
沈令仪目光追随着跑马场中意气风发的那一位,低声问道:“皇祖母也觉得顾大人会输?”
太后知道皇上怪喜欢这个顾状元的,所以也小声回了沈令仪一句:“不是哀家想他输,实在是这孩子看着太斯文了。”
就不像是个骑射厉害的。
然而他们再担心也没有什么用,皇上一声吩咐下去,比试也就正式开始了。
两匹马如离弦之箭一般,令响之后便“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并驾齐驱,卷起一地的白灰。
离得远的人只看出了一道残影,离得近的人却吃了一嘴的灰。
这跑的也太快了。
太后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位状元郎骑术还不赖么。”
皇上接过了这句:“那是自然,允之样样都好。”
沈元景见状笑了笑,沈元灏听到这一声亲昵的“允之”,心里却复杂极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个顾准尚未及冠吧,未及冠就取了字,谁给他取的,父皇又怎么会叫的如此亲切?
又一声惊呼,让沈元灏迅速回神。
再抬头时,只见顾准跟阿古达木同时射出了羽箭。因为隔得远,他们只能看到那两只羽箭仿佛同时射中了靶子,但是谁中了靶心就不知道了。
不过顾准能射中便已经足够让这些围观的人惊讶了。
赵学士拉着李尚书问:“我记得,你家三弟骑射一般啊。”
李尚书高深莫测地来了一句:“这孩子自学成材。”
赵学士沉默了,自学成才?真是失敬了……
皇上的反应更是直接,顾准射出一箭他便拍着手大叫一声“好”,也不管过程到底有没有赢那阿古达木,反正架势上,皇上已经赢了乌恩跟阿剌海公主了。
乌恩有些不虞地提醒他:“陛下,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难道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才能夸?”皇上觉得这个鞑靼人实在是心胸狭隘,不像他,他才不管顾准能不能赢呢,能够站出来与人比试便已经勇气可嘉。能赢了是老天保佑加上顾准自己的出类拔萃,不能赢那是鞑靼人可恶,故意捡着他不擅长的东西过来比,胜之不武!
他们大梁兵强马壮,自有他们的底气所在。皇上虽然讨厌鞑靼人,但却没有自卑到觉得对方赢得了一场比试便赢得了他们整个大梁。
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今日我大良的状元郎,即便是输了,也依旧是英雄!”
大梁皇帝如此言语,叫乌恩心里像是横了一根刺一样,觉得自己枉做了小人。
这次即便赢了好像他们也没有挣得多少脸面。
乌恩臭着一张脸,继续看比试。
不过须臾功夫,顾准跟阿古达木已经跑完了整条道。
顾准勒住缰绳止住了马。
阿古达木紧随其后。
顾准想着方才的事儿,嘴角抿起一丝笑意,这人骑射不错的,就是经不起一激,他不过稍稍使了点法子对方便自乱阵脚。
也是好笑。
阿古达木像狼一般死死地盯着顾准,见对方微微喘着气,便知道他是体力跟不上。这的确不像是个习武之人,然而方才他的准头却准得可怕,对马的控制也十分精巧,射箭的时候下手极快,瞄准之后便立马松了弦,根本不带一丝犹豫。
哪怕是阿古达木也得斟酌一番才好射出那一箭,各顾准就好像是笃定了自己能中一般。这无疑给了阿古达木不小的压迫感,以至于到后面他也不敢射得太慢了,几乎是顾准前一刻射出去他便后一刻跟着。
阿古达木觉得顾准一定是故意,故意用这个法子让他心乱。
事实证明对方也的确做到了。
顾准压根没看他,下了马之后便跑去圣上那边了。
阿古达木咬了咬牙,回头看来那些小内侍一眼,见他们正将靶子搬了过来,忍住了前去查看的念头。
倘若顾准方才没有射得那般顺遂,阿古达木也不至于如此手忙脚乱,但是如今是自己被别人摆了一道,他心中便应有些气馁。自己射出去的箭自己心里当然有数了,他方才的水平根本不如平日,能不能赢,他心里实在没数。
乌恩也已经派人前去盯着,说他心胸狭隘也好,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总之他就是不信任大梁的人。
唯有拍自己的亲信前去查探,才能放心。
那边顾准已经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一点儿没问他比得如何,见他额头有些薄汗,便立马让他坐着歇息,且安抚顾准成败无所谓,反正鞑靼人此次是来求他们做生意的。
他们大梁才是势强的一方,一场比赛决定不了他们的强弱。
顾准知道皇上这是好心,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另一边,从后面赶过来的王素娘眼神一闪,让宫女带着饮子过来了。
她方才见着日头正烈,忽然就有了主意,借口准要去取冰饮子一事,准备将那丹药放在杯子中,让顾准喝下。
今日宫宴她虽然见到了顾准,却一直没找到机会,王素娘觉得此时怕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太后确实被热到了,听王素娘说起这事儿便没拒绝,让她自己叫人去准备了。
眼下王素娘便领着宫人端着饮子上前。
头一个自然是要亲手呈给皇上的,只是顾准就坐在皇上身边,王素娘便让贴身丫鬟亲手碰上一盅也放到了顾准跟前。
顾准正好热了,看见这凉凉的冰饮子顿时口舌生津。
顾准并未觉得不对,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会有人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使手段。
只是刚喝一口,顾准便察觉到不对了。
“吐了!”系统厉声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顾准刚端起来喝了一口,王素娘的系统便迫不及待地冒出来了。
喝下去了!
王素娘的系统一阵激动,只要喝下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它忍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下子朝着顾准扑过去。
它今天一定要把顾准身上那团能量给吞掉!不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它。
只是它还没来得及探究顾准的脑子里究竟有什么事便被一股可怕的大力压制住,动弹不得,寸步难行。
怎么会?
这是个什么东西!
王素娘的系统惊骇万分,它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