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说完之后,抬头一看,就见圣上一脸感动兼悲凄戚。
皇上欲言又止:“允之,你实在不必……”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顾准好了,这孩子完全可以装作不知情的。毕竟,也没有人在他跟前说过什么,不过是些风言风语罢了。
顾准垂首:“圣上,臣此番也是为了自己。朝中已经有了些风声,人言可畏,臣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得不请旨。”
皇上更感动了,他根本不信这个话。
要是因为那些大臣大可不必。其实用不着他出手,李家那位老爷子就能够让这些人闭嘴了。顾准这么直白地说要走,不就是为了调和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么?
他这段时间不知骂了老二多少次了,如此敏感的时候斥责他,外人兴许不知道是怎么了,但允之如此聪慧,怎能不知?
只怕允之都已经伤心死了。
可怜的孩子,他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孩子就已经想着要给他解决这些后顾之忧了。
然而顾准越贴心,皇上并越发的觉得自己的二儿子面目可憎,心胸狭隘。
他的心胸狭窄到连太子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皇上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就养歪成这样了,或者是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只是他从前因为偏爱从来没有发现过?
先前太子遇害,他那二儿子就当真无辜了?有些事情不说不是因为忘了,而是因为不好说。但只要有一个导火索,就能把这些全部点燃。过往压抑在心里头的那些怀疑与不满又全都被释放了出来。
顾准于是功成身退。
退出来的时候,顾准又碰上了沈元景。
做戏嘛,当然是要做全套的。总不能才在皇上跟前挑拨了人家的父子关系之后,转过头又跟着太子姿态亲密。
顾准只遥遥地给沈元景行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沈元景看得一头雾水,三两步进了大殿后便立马问起了这件事情。
他觉得顾准今儿有些奇怪。
皇上捂着脸,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他最不想的就是在允之跟前丢人,可他那个二儿子偏偏害的他丢人了!
皇上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叹息。
沈元景听了越发着急了:“父皇您倒是说句话啊,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皇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放下了,无力地垂在两侧:“允之向朕请旨,说要护送那位阿剌海公主一道去北元。”
“他怎得如此糊涂?!”沈元景急了。
皇上摇了摇头:“这孩子太实诚了,他是不想让朕为难呢。”
怪只怪他的二儿子实在是太狠心了,也不知他究竟是被什么迷住了眼睛,怎么这般眼盲心瞎。允之多好啊,从不与人为恶,也从不会恶语伤人,自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却还是温润君子一个,这样的人老二怎么就偏偏不喜欢呢?
不仅不喜欢,还要害人家。
他对不住允之,他甚至都对不住李叔寒那个老东西了!
皇上唉声叹气,胸中的怒火久不能平息。
沈元灏这两日对宫里头的一切大小事儿都盯在眼里。顾准前脚去太极殿请旨,他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沈元灏也不是没有想过顾准在挑拨离间,但他既然愿意去,那自己就成全他好了。
是以没多久,沈元灏就让人放出了消息,把顾准主动请旨前去北元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
这消息一放出去,自然也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了。往后即便顾准想改口,也要思量一下他受不受得起众人的嗤笑。
皇上在听说了这些消息之后,更是气的连午饭都没用。
系统倒是没注意到外头那些消息,不过他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男主对你的仇恨值已经拉满了。”
顾准听得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寻思着这个仇恨度应该跟好感值是对立的,系统衡量别人的时候总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顾准表示无所谓:“他恨不恨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一天还是男主,那他们两个人便注定只能势不两立。
系统嘿嘿一笑:“他仇恨使人拉满,肯定就得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
顾准迟疑:“可我瞧着他也不是那般不理智的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系统高深莫测地道,“女主的那个金手指现在已经被我给毁了,那是她最大的气运了,如今这玩意儿没有了,她便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而男主的气运和女主的气运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相通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吧?”
顾准听懂了,他甚至还猜到了别的:“你该不是说……沈元灏如今已经不是男主了?”
“这……”系统纠结了一下,最后道,“可以这么说吧。”
本来气运这种东西便琢磨不透,沈元灏的确是这个小世界的男主,但是即便在原文的结局之后他也没有捞到什么好结局。可见在原文的背后,属于他的男主的气运终究会被顾准给抢走。
如今系统跟着顾准,只是让这件事情提前了许多年而已。
这两天系统默默观察了许久,它忽然发现,剧情崩了之后,到底谁是男主其实也说不准。
在失去气运之后,从前所加持的诸如偏爱、理智、运道……统统都会降低,直直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再理智的人。都会因为失了智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这些系统就没有跟顾准明说了,毕竟只要它知道就够了。
沈元灏的谋士贾铭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劝他。
在贾铭看来,二皇子最近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激进了,且损人不利己,也违背了他平日里谨言慎行的一贯作风。那个顾准便是再有能耐也跟皇上并无半分血缘关系。实在憎恶的话,待日后登基之后想要如何处置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么,何必这样紧追不舍,甚至不惜得罪了圣上呢?
若是可以,贾铭很希望把沈元灏给拉回正途。
只是沈元灏对于顾准的恶意,已经彻底压制不住了。
外头闹出这些事儿来,惹得皇上又把沈元灏叫到宫里头狠狠地批了一顿。这一回皇上再没有给沈元灏留面子。
他如今才发现,自己这个二儿子天生驽钝,听不懂人话,须得用最直白的话说出来,骂出来他才懂。
可他懂的却不改,仍旧一副要与他作对到底的样子。
皇上的巴掌扬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去。
“你走吧……”
皇上背过身,不愿意看着不肖子孙。
沈元灏冷笑着起身。
他好像赢了顾准,但是好像又输了。
走出太极殿的那一刻,他在想自己从今往后只怕与太子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不被父皇所喜。不过早点意识到这一点也好。因为从今往后,他也无需被父子之情缚住手脚。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早在他没能成功的将太子杀死在途中的时候,他们父子二人心中便埋下了一根刺。
如今只是借着顾准挑明了罢了。
有没有顾准,他们父子俩都会走到这一步的。
谁也想不通,父子两个人怎么会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只有系统隐约猜到了,原文中,太子是直接没了的。那时候,也就只有沈元灏有继位的可能,所以皇上便是在怀疑也只能授位于他。这是如今不一样了,太子还活着,刺杀的那件事情便永远走不过去。
所谓的父子情,终究会在日复一日的猜忌之中消磨的干干净净。
沈元灏离开后,皇上独自想了许久。
他甚至想将秦王叫过来好好聊聊,从前皇上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不称职的父王,连养儿子都不会养。可是现在看来,不称职的那个分明是他。
他纵着苏贵妃偏袒老二,让身为储君的太子地位尴尬。又在太子遇害之后疑心上了苏贵妃母子,心中总是怀疑老二心肠歹毒。
如今两个儿子,他一个都抓住。
皇上越想越觉得颓然,但是眼下要处理的却并不是这两个儿子的事,是顾准。
那个阿剌海公主在一边虎视眈眈,皇上实在是不放心顾准独自前去,哪怕他身后跟着军队,可是跟北元的那些猛将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倒是不担心北元会跟他们开战,但倘若那边真的死不要脸把人给扣下,最后倒霉的吃亏的只有允之。
皇上想了半天,最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晌午过半,远在状元府的韩斯年忽然受到了一封圣旨。
他本以为圣旨是给顾准的,甚至都打算让书砚去把顾准叫回来,结果传旨的太监却说,这圣旨是给他的。
韩斯年稀里糊涂地听完的圣旨,再起身的时候,宣纸的太监已经恭恭敬敬的称他为韩将军了。
小太监得了吩咐,对韩斯年也是客客气气地:“韩将军,圣上除了这道圣旨还有几句话想要吩咐您。此次顾大人前去北元一事已成定居,再不能改。只是北元实在凶险,还望韩大人务必小心,千万护着顾大人一些,莫要让他找的那些歹人的道。”
韩斯年心里五味杂陈,他以为那个狗皇帝这辈子不会再跟他低头的。
没想到……
突然又被封了将军让他很是不痛快,本想把这道圣旨甩到对方脸上,又担心没了这道圣旨他没有名义陪在顾准的身边。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成一道冷哼:“他若真心疼,也不会真让顾准去。”
小太监只当做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
韩斯年也不会跟这些经不住事儿的小太监计较,他随意地将圣旨揣进兜里,冷着脸道:“回去告诉他,有没有这道圣旨我都会跟着顾准,叫他少操点心。”
有他在,还轮不到这个狗皇帝操心。
小太监连连应下,见他没吩咐了赶紧离开。
临走的时候还在那儿发愁,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禀。
怎么听都有些大逆不道啊。
顾准也是回去之后才得了这么个消息,鞑靼人准备五日后启程,他原本还在想着该怎么带他们家韩将军一道过去,结果还没琢磨多久,这事儿便这么解决了,且他们家韩将军还官复原职了。
这趟北元去的,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