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道歉过的两人都不禁尴尬。
“你要唱下去吗?”
柯洛苦笑道:“我五音不全。”
“那走吧。”
这样两人独处,最后的时间,我怕会忍不住想再亲一下他。
下楼结了帐,我用累积的消费点数换了个hellokitty的手表,虽然很不实用,但现在不兑,以后也用不着了。
两人一出大门,就该告别了,他家和我的公寓分别在两个方向。但我说不出口。略微站了一站,柯洛问:“你等下有事吗?”
“嗯?”
“我本来跟朋友约了要去蹦级,结果被林竟拉来唱歌……现在还早,仍然可以去蹦,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什么也不怕,就是怕死,死了什么都没了。对我来说,腰上捆个绳子从那么高地方跳下去,就算不死,其实也是找死。这种事情,我从来都不干。
柯洛帮我捆好腰上和腿上的绳子,“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我干笑着看他。
“你没事吧?”他看着我,“脸色好难看。”
这个不难,只要松手,往前一扑就好了。刚才看柯洛跳得那么漂亮,简直像飞一样,我多吃他十几年的大米、面包,怎么也不至于做不到嘛。
“不要怕,绳子非常紧,你很安全。”柯洛在身后安抚我。
我深呼吸了两下,往脚下看看。不看还不好,这一看,我的娘耶,顿时一阵天旋地转,鸡皮疙瘩起了一背。
“我、我……”我终究没勇气,腿都挪不动了。
“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就跳,好不好?”
我死撑着傻笑两声。
“一,二,三……”
“等、等下,你数到五吧。”
“好。”
“……不如数到十吧!”
听到“十”的时候,我一咬牙,身体往前冲。但没有下坠的感觉。
“lee……”柯洛声音有些无奈。
我冲是冲了,手指还扣着扶栏死活不肯放,掰都掰不开。
“如果实在害怕,就不要跳了,没关系的。”
我定了定神,“你陪我跳吧。”
重新来了一次,柯洛也绑好绳子,然后搂住我的腰,“lee,可以放手了。”
我手指还是死皮赖脸粘在栏杆上。
柯洛笑着:“你不放手是不行的啊。”
我头皮发麻,挣扎着一根,两根,终于把手指完全松开。
身体从高空中落下来,我立刻紧紧抱住他。无边的晕眩。
整个世界都在起落中晃荡,世界是倒过来的,摇晃的,根本不真实。
除了贴着我拥抱的这个人。
我张开眼睛,又闭上眼睛。
“好玩吗?”
“很、很有趣。”我颤抖道,双脚重新碰着地面的感觉还有些晃悠悠的。
柯洛笑着帮我解绳子,看我手抖得跟抽筋一样。
“看起来很可怕,其实玩玩就知道了,这个不难的。”
我知道。我本来以为自己死都没法放手。但真正松开了,却好像,也还好。
我一直觉得无法忍受看不见他的生活。但是也许,生命里没有了他,除了空虚一点之外,也没什么大不了。
“今天多谢款待,这个给你。”我掏出兑换来的卡通表。
柯洛接过那粉白小猫脸的手表,笑了:“谢谢你。”
“对了,”我转过头,“我明天就要去s城了。你陆叔叔会找到更好的人手来帮你的。放心吧。”
我想我了料得到他的反应。
但是柯洛说:“嗯,我知道。”
我张大嘴巴,不知何时被林竟传染了生吞鸡蛋的可笑表情,“你怎么知道?”
柯洛安静了一下道:“你辞职了。辞职以后公司的公寓会收回,但也没见你另外找住的地方。而且舒念这几天很高兴,他要回去了。如果是跟你分开,他一定会伤心。”
我一时反倒不知说什么好,直直瞪了一会儿眼睛,大声夸奖道:“好小子,很敏锐嘛,你和柯南其实是兄弟吧?”
柯洛“吓”的一下笑了,摇摇头,“还有,林竟走之前刚告诉我了。”
见他笑,我也跟着笑,跟着摇头,“那小鬼真是大嘴巴。”
原本指望着会看到他吃惊的神情。意外,挽留,不舍,一点愧疚,些微遗憾,什么都好……结果居然什么都没有。
两人面对面站着,我能看到自己脚下被夕阳拉得扁长的影子,看起来很瘪三。
他问:“你会喜欢在s城生活吗?”
我打了个哈哈:“那是啊。我在t城混得不行,但等到了s城,吃喝拉撒都有人照顾,我弟夫又有权有势,万事也有他罩着。我岂有不喜之理。”
他又不说话了。
我们剩下的相处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但彼此只是在百无聊赖地沉默着。跟想象的真是差太远。我可是幻想过他也许会失控,咆哮一声,或者沉痛表情,洒两滴热泪,或者双目如赤,一把抱住我……
不好意思,中年人空虚寂寞的心灵容易想太多。
我逐渐有点心酸起来,叹口气,“小鬼。”
他看着我。
“你会想我吗?”
他还是看着我。
大概是光线变差的缘故,青年的脸看着像罩着曾雾,好像不止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没得到回应,我泄愤地用力弹他额头,“真是没心没肺啊,林竟都比你强。我们好歹也有过一段吧,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
柯洛任我把他光洁的额头弹出好几个红印,只略微抿住嘴唇。
“好了,”我收回手,大声道:“过去种种好比昨日死,昨日像那东流水,奔流到海不复返,忘了也好。你lee叔要去开创新生活,奔向美好明天了。”然后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再,见。”
他又笑了。今天他笑得真多,居然都没有分别的悲伤,但好在有些温柔。
“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再与他客气,也不再别扭,干脆地点头,“也好。”
“我请你喝一杯吧。”
“行。”
我还以为,因为要分离才表现友善多情的人是我,却想不到其实是他。
喝完酒,回到家,我就豪爽地把他送走了,然后洗刷干净,清点了一下打包好的行李箱数目,上床睡觉。
直到深夜都无法入眠。
我爬起来抱出laptop(笔记型电脑),开机,上网挂着同志论坛的聊天室。夜深人静正是热闹的时候,独睡空床又不甘心枕畔无人的男人们都出动了,或双双**或独自哀怨,屏幕刷得倒也不慢。
我也化身“男人三八一枝花”,照旧要挑名字可口的来调戏一番,以缓解胸中郁结之气,促进睡眠。
打了几行字,却提不起兴趣。
“花大叔今天不够猛哟。”
“是啊,三八今夜似乎有点萎。”
这些简称只会让人心情更坏,我咆哮了一阵,把会客室弄得乌烟瘴气,导致屡次被踢。我情绪恶劣,恼羞成怒地关了聊天室,开始看同志黄色小电影。
有人在论坛里“密”我:“你怎么啦?”
“遇到不顺心的事,”我想了想,“很不顺心。”
“什么事?”
我手指悬在键盘上,却答不出来。这个难友人很好,一定会安慰我。但是我不行。我没法让别人看我的伤口。除了疼痛,还会加倍地羞耻,我这么要强。
他下线前好心地劝我:“睡觉吧,再难过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
我谢了他,继续看电影。耗眼过度,疲劳酸涩,我不知道我盯着黄色电影的老眼里是不是有眼泪。
过去经历了什么并不会让我软弱,以后需要面对的才会。
快刀斩下只需要一瞬,只是那日后的想念,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一想起来,就觉得,漫长得熬不住。
第二天谢炎和舒念一起来接我去机场。林竟没来送我。我知道他,他喜欢接机,但从不肯送机。庆相逢,憎别离,谁不是这样。
柯洛倒来了,大概是送舒念。这种时候谢炎也不见大方,对柯洛依旧防得很紧,不怎么给他找舒念说话的机会。我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以长辈姿态安慰这可以当我儿子的小鬼。
“s城也不远,你来看你家小念的时候,记得给我捎点好东西。好吃的好玩的,记得孝敬长辈啊。”
柯洛笔直地站着,眼睛有些发红。
我取笑他:“你哭过吗?”
他点点头。
“你在喜欢的人面前哭过吗?”
他想想,又点点头。
我笑着拍他脑袋,“真没出息。”
男人该像我这样,无论如何都要潇洒,尤其在喜欢的人面前。
快轮到我过安检了,我叫他:“喂,关于我的不好的事情,你就都忘了吧。”
柯洛低着头,“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对我好。”
我“哈”了一声,接受了这个鼓励奖,摸摸他的头,“客气了。”
他看起来温柔,性子却很硬,就像我一直不敢提陆风的事,而也许他早就知道了,他只是等着陆风承认。陆风不开口,他也宁可自己是孤儿。
谁也不能催促,强迫他什么。越是敲打,他那层壳越是冷硬,只能用胸口热热地捂着他,等他从壳里孵化出来。
可是我想,我已经捂不住了。
三人都过了安检,我回头看他还在那站着,挥挥手,跟他告别。
他突然说:“lee!”
也仅此而已,机场忙碌的人潮里,没有什么是定格得住的。就像初见时候他的模样,记忆还清晰。视野里他的脸却已经模糊。
第十五章
离开t城固然有些失落,但s城也很合我胃口,出机场的时候整个城市已是华灯初上,我喜欢它夜晚那魔性十足的繁华。
新城市,新气象,新生活,也会有新运势。
他妈的,我就不信在这种不夜城,我的桃花还开不了。
嘴里还含着飞机上拿的薄荷糖,脚就已经踏上我弟夫的地盘。还好他们俩没和谢家长辈一起住,不然以我“绑架犯”的前科,见到长辈还真有些尴尬。
房子已经提前请人打扫过了,看起来温暖干净,整体品味尚可,就是坐垫、抱枕多了些,盆栽、鱼缸之类繁琐了些,太多我从来用不着也懒得打理的东西。
太过浓厚的家的味道,让我很不自在。
“这个房间你觉得怎么样?”舒念献宝一般打开一扇房门,含情脉脉地望望我,又望望房间。
“啊?”我一脚踏进去,柔软地毯陷了我半个脚掌,我突然起了点鸡皮疙瘩。
弟夫的公寓很不错,地段好,格局漂亮,也足够宽敞,我相信居住的舒适度,也相信舒念待客的诚意。
但要我寄人篱下,我是绝对不要。且不说别的,这样我以后连带人回来过夜都不自由。若在客厅沙发上翻滚被谢炎看到,他岂不是脸色惨绿。
不仅不能住在一起,还要隔得尽可能远才行。我才不要有个老妈子一样的男人对我生活指手画脚。
“我没打算和你们一起住。”
“咦?”舒念很是意外,失措道,“这里其实很方便的,周围环境也不错,你要觉得不喜欢,等我再收拾一下,看看要添什么东西……”
我抓住他肩膀,恳切地:“相信我,几个成年男人,还都是同志,住在一套公寓里,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也出不了什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