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请辞(1 / 1)

众妃一听太后开口,心里俱是痛快。

与西游记不同的是,这个妖孽自己也很希望自己被菩萨收走。

高静姝震惊后就是喜悦:太好了,比起伺候皇上,我更愿意伺候佛祖。每天一个时辰的佛米根本不是问题啊!

皇上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

自他登基以来,素以孝道治天下,亲额娘的话面上他从不会驳回,但心里却不快。

毕竟他是皇上,他以孝道治天下可不是像贾政怕贾母似的,能被母亲压迫的连自己儿子都不敢管。

皇上的孝道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是让天下人知道他的明君孝子,于是所有人都得是忠孝之人,忠于他这个皇帝。

一言以蔽之:统治者的一切信仰和道德,都是为了更好的统治别人。

皇上蹙眉。

是,自己这一个月是太宠爱贵妃,但太后大可以私下里跟自己说,一句孝道压下来,直接把贵妃关进小佛堂算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点子不快,倒是不至于让他对亲额娘发火。

只是上位者被拂了心意后的不痛快。

他还未及开口,只见贵妃已经起身出列跪了道:“臣妾愿意跟随太后娘娘吃斋念佛一月,为大清祈福,为皇上皇后祈福!”

掷地有声,格外诚恳。

饶是太后这样的心性,都有些不忍了:觉得自己这是欺负老实人,看,贵妃还真以为是给大清祈福呢,忠心耿耿就冲上来了。

这态度又让太后想起当日儿子重病,贵妃也是这样坚决的肯陪着皇后。

之后也确实做得很好。

太后叹息:是皇上自己偏心,盛宠太过,倒也不能全怪贵妃呢。

于是太后感叹:“贵妃,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性子也太急了些,哀家还没说完话呢。”

虽然说着贵妃性急,但语气却比往日跟贵妃说话和气不少:“皇后有孕,你身为妃嫔之首,总跟哀家呆在佛堂里也不像话啊。这样吧,哀家明日入小佛堂,你先提前戒三日荤腥,然后再陪着哀家跪三日经就罢了。”

皇上此时才缓和了神色,颔首道:“贵妃孝心难得,皇额娘更是慈爱。”

高静姝虽然有点遗憾,但只得谢恩。

宴席散后,皇上亲自将太后送回寿康宫,嘘寒问暖请皇额娘好好歇息,孝感天地后转头就掉了脸子,对李玉道:“去查,有无人在太后跟前嚼舌头。”

李玉忙应下。

皇上裹着一身墨狐大氅,抬头看了看月色:“长春宫。”

皇后略扶着腰坐在一旁:“臣妾算着皇上也该来了,连茶都给备好了。”

皇上一笑:“皇后素能体会朕的心意。”

皇后正色道:“皇上,臣妾今日要劝您一句,集宠就是集怨。”皇上眉毛一挑,冷道:“朕的后宫,朕明明白白要护着贵妃,难道还有人敢做什么?”

皇后几乎也想冷笑:皇上难道以为自己的后宫真的是风平浪静吗?

天下间男人就是这般自信,皇上也不例外。他们自己为了挣一个皇帝命,父子、兄弟、妻女都能不顾,血肉模糊的残忍。可转头来就相信后宫里头共同分一个男人的女子们能安分守己,不生野心,守着规矩好好相处。

真是……

皇后低下了头,声音一如既往轻柔和缓:“皇上说的是,臣妾不过白担心罢了。也是为着自己身子沉了,恐一时照应不到贵妃,再有朱氏那种丧心病狂攀诬贵妃的事儿,难免叫贵妃受委屈。”

皇上呷了一口茶,这才蹙眉道:“也罢。”

接下来几日,皇上一直没翻牌子,直到贵妃都三日斋戒完,进去陪太后,皇上才恢复了翻牌子,出乎意料的,皇上翻了娴妃的牌子,之后更是婉贵人。

娴妃也罢了,婉贵人可是一年没有侍寝了。

六宫妃嫔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贵妃已经陪着太后礼佛完毕又出来了。

可接下来皇上也没有翻贵妃的牌子,似乎忘了还有个敬事房一样,连着十天没翻牌子。

这样的事儿可从未有过,除了前朝有大事,皇上忙的分不开身,不然从未这么久不翻牌子。

可只看皇上常日往后宫溜达看皇后看贵妃,又去阿哥所骂儿子们,就知道前朝根本没有什么事儿。

那就是不肯翻牌子。

别说六宫妃嫔惶恐了,连高静姝都有点犯嘀咕,不会自己在佛前许愿真的灵了吧。

皇上难道真的不行了?

不过很快她就抛开了这个无厘头的想法,谁知道皇上的心思是什么呢?不翻牌子正好。

反正她这六天素吃下来,还觉得神清气爽。

而且太后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些,这次甚至给她准备了一个鸭绒的厚垫子让她跪经。

满宫里,也就是高静姝最不受皇上不翻牌子的影响,日子优哉游哉不得了。

还跟两位公主一起商量着打新样子的钗环:和敬公主见过贵妃宫中叉水果的一套小银叉子,上头雕的是各色水果,于是也要做一套这样的首饰,除了宫里常用的石榴葡萄这样的花样,各色果子都准备来一个。

和婉公主见了高静姝倒有些不好意思。

在木兰围场她就听说高家跟自家阿玛和亲王的一点不快,最后是以他阿玛千里追踪,跟到码头上把贵妃的弟弟撞个大马趴,让人家磕破头哭着去上任为结局的。

于是再见贵妃就略微赧然解释了两句。

高静姝先是有些错愕,后来才想明白。

清朝的公主都叫和亲这把利剑悬在头上,多是软弱温柔的性子,想着多结善缘,以后远离故土,也能有人在京城给自己说句话。所以总不肯与人争执。一个公主还要为了这些事特意给贵妃细声细气的赔一句不是。

看着真是怪令人心酸的。

高静姝对和敬这样爽朗的姑娘很放松,但对和婉这种温柔静默又带点敏感的小姑娘,简直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只能也细声细语地笑道这有什么,是自己弟弟先顶撞了和亲王在先,再不用和婉将此事放在心上。

而此时仍在礼佛中的太后长叹:唉,皇上的性子是越发独断了,连自己稍微强硬一点,且这份强硬还只是干涉后宫中事,皇上都要反应这么激烈冷漠。

听说在前朝,鄂尔泰病重难起,大概要不好,连朝都上不了。而张廷玉一党却屡屡遭到皇上训斥,过得比鄂尔泰在的时候还惨,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太后望着佛像。

是啊,那不仅是她的儿子,还是天子。

或许自己该更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个含饴弄孙的老太太。

因太后娘娘再次拒绝自己的圣寿,去跟佛祖度日后,高静姝也清闲了下来。

圣寿的主角都不在了,也不必再办,仍旧只命内务府封了东西送去就是。

各位嫔妃的礼也只许在十一月二十五日送到太后宫里,然后在门口磕头即可。这回大家备的礼都是大同小异,全都是礼佛的玩意。不过不敢送什么观音像菩萨像之类的佛物,这种东西得太后亲自命大师去请。

没了太后寿辰这件大事,宫里十一月份的日子就骤然轻松下来。

宫中每年的十一月初一,开始烧暖炕,设围炉,甚至还有个开炉节。

于是高静姝就开始猫冬的日子,钟粹宫下头有地龙,加上炭火与暖炕,实在与春日无异。

因恐干燥,屋内便常年供着清水,若是暖房有花贡上来,就掐几朵飘在清水上。

这日内务府送来海南新进贡的酸木瓜。

蒋礼财亲自来送的:“娘娘,这个可吃不得,就是供着闻这种果香的。”生怕贵妃不晓得,拿来一吃觉得又涩又苦,拆了他的内务府大门。

高静姝也觉得这果子味道微酸清新,跟别的都不同,就点头笑道:“对了,今年还有南边的红橘吗?多给我一些吧——不必送那么大的,我只是喜欢扔橘子皮在炭火里的味道。”橘子肉都是暖阁中宫女们分了,果肉太多,还吃的木槿直上火。

蒋礼财险些给跪了:什么叫不要大的啊,娘娘是不是还记得去岁内务府将更大个儿的一盘蜜柑让纯妃挑走了的事儿?

于是愈发拍着胸脯表示:娘娘这是什么话,自然要大个儿的!别说橘子皮,就算娘娘往里头扔绸缎,都得是最好的一匹。

高静姝:……

自从鲥鱼事件后,内务府对钟粹宫似乎更加周到奉承了。

反正也是好事,她就笑纳了。送来的好东西,她自己用不了的,都分成几份,永琪的,愉嫔的,平常在的,反正除了皇后娘娘和两位公主,历经一年,她的社交圈子就扩展了这么大。

其中愉嫔和永琪,还是被皇上分配的。

维持这个社交圈,高静姝觉得就刚刚好,再多就不必了。

谁知等晚膳后,蒋礼财又来了。

内务府总管,高静姝还不好不见。

因皇上今日又没翻牌子,所以高静姝早换过了家常衣裳,就等着抱着猫上床猫冬了。

结果现在还得重新换过见客衣裳。

见了蒋礼财高静姝就不免道:“蒋总管一日来两趟,难道是嫌钟粹宫晌午给的赏赐不好?所以再跑一趟来要?”

蒋礼财连忙笑道:“娘娘这是折煞奴才了。”见贵妃似乎有些困倦,知道自己来是打扰了,连忙撇清自己的干系:“娘娘,是皇上吩咐奴才来给您送月例银子。”

高静姝困惑:“这不早不晚的,送什么月例银子啊?”

黄绸布里包着一堆银锭子。

蒋礼财笑得越发灿烂:“娘娘,这是您明年的八百两年例。”

木槿先反应过来,惊道:“八百两,这是……这是皇贵妃的份例啊。”

高静姝也不困了,立刻睁圆了眼睛。

蒋礼财嘿嘿笑,还不及说话,外头就报皇上驾到。

高静姝起身迎驾:今儿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内务府送来皇贵妃的份例,皇上明明不翻牌子却忽然就到了。

皇上见蒋礼财在这儿,身后还跟着捧着黄绸布包的年例银子,就道:“你倒是腿脚勤快,朕刚吩咐了,你即刻就送了来。”

蒋礼财得了皇上一句勤快的考评,深感自己这趟来的没错,于是改跪为伏地后才回话道:“皇上的吩咐,奴才不敢怠慢。”

皇上一招手,身后李玉又捧上一个盖着黄绸布的红木盘子。

高静姝看形状,倒像是一个金塔一般。

皇上对蒋礼财点点头:“你这个差事也办的不错,揭起来给贵妃瞧瞧。”

蒋礼财忙爬起来,揭开这块黄绸布:“娘娘请看这顶暖帽。”

高静姝怔了一下,初看与贵妃朝服里的暖帽似乎差不多,不过细看这顶黑色貂皮边的暖帽就觉出不同来:冠顶的三只金凤上下相叠,以二等东珠相间隔,还有七只密嵌珍珠的金凤和一只嵌猫睛石的金翟缀于周边,凤与翟口中都含着一串珍珠。除了金凤更精致,珠子更多些,最大的差别就是,冠后护领,垂明黄色的绦条。

高静姝都不知道起初这些规矩都是谁定的。皇贵妃居然能用明黄色,是为此这颜色格外扎皇后的心吗?

“这是皇贵妃的冬朝帽?”

见贵妃怔怔,皇上就挥挥手,李玉带着还在一旁沉浸在皇上表扬他的傻笑中的蒋礼财悄悄儿下去。

柯姑姑等人也都退到了门外。

“朕欲立你为皇贵妃。”

高静姝震惊之后不免咬牙切齿:我说呢,我老老实实蹲在后宫,太后娘娘为何忽然要抓我过去礼佛。原来是你!

皇上要立皇贵妃,连朝冠都做出来了,太后皇后那边怎么可能不知道。

怪不得太后悍然出手,要让她进佛堂。

“皇上,皇后娘娘怀着身孕,又身无错漏贤德公正,您怎么忽然要立皇贵妃?”

皇上倒是奇了,这语气怎么跟被立的不是她一样。

想着她跟皇后素来和睦,皇上就莞尔:“你放心,皇后知道此事,也极为赞成。况且朕的意思也是,等她诞下嫡子,再立你为皇贵妃。”

在皇上眼里,皇后出身高贵,再有嫡子嫡女傍身,自然是后位稳如泰山,再立皇贵妃也就无妨了。正好可以拿这个尊贵的位置来酬赏贵妃待他的心意。

何况皇后也喜欢贵妃呢。

但高静姝简直要问问他这是什么脑回路!

皇后刚生了嫡子,你转头立马封一个皇贵妃!让别人怎么看待皇后?都生了嫡子,皇上还要立一个能名正言顺协理六宫的皇贵妃。是不是对我这个皇后不满意?还是太宠爱贵妃?

无论哪一个都是很令人不痛快的结论。

皇上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说,皇后极为赞成。

高静姝自问她与皇后之间如今并无龃龉,这次还有了点共患难的情分。

但人终究是人,是独立的个体。正如高静姝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皇后着想,从没想过为皇后付出宝贵的性命——皇后对她的情分也绝不会抵过她本人一生最看重的贤后之位。

用脑子想想,高静姝就知道皇后绝不会高兴。

大清哪一个皇后都极为忌讳活着的皇贵妃。因而董鄂氏之后,非贵妃临死,再没有加封皇贵妃的事儿。

高静姝觉得皇贵妃这个位份又烫手又不吉利。

可看皇上这一脸兴致勃勃,‘你看朕对你好吧感不感动’这样的表情,高静姝还不能立刻泼一盆冷水上去,说你真是没事找事。

只能拿出万年金句,‘感动’道:“皇上待臣妾的心思,臣妾真是,真是……”然后适时更咽。

心里补充完后半句:真是在给我拉仇恨啊!

皇上扶着她的肩膀,声音温和的很:“你待朕的心思,自然值得这个皇贵妃之位。满宫里也只有你,会不顾自己被染上病的风险,事无巨细的为朕忙碌。”

高静姝用帕子略遮了遮脸,以感动到不行的姿态道:“皇上若是不再,臣妾也就不再了。”顿了顿才轻声道:“皇上,臣妾能不能不做这个皇贵妃?”

皇上:“什么?”

“皇贵妃多是追封。董鄂皇贵妃虽不是追封却也儿子早夭自己早逝,臣妾觉得不吉利。”

皇上笑起来:“真是傻话。朕龙气庇护,你怕什么不吉利?”

高静姝:……

她发现了,跟傻子说话不累,跟一个自信的直男说话才是最累的!

于是她叹口气,祭出杀手锏:“皇上,臣妾想要个跟您的孩子。所以臣妾不想要皇贵妃这样的大福气。皇上您信吗,人这一生福气都是有数的,您是真龙天子,若是这般厚爱,臣妾恐受不住这个福气,以后折损了孩子的福气。”

皇上愣住了。

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皇玛法在位的最后一年,将他带在身前教养。

人老了会怀念年轻之事。

康熙爷一生遗憾乃幼年父母之情的缺失,老来格外怀念顺治爷。但说起董鄂妃时,语气却是冷漠淡然:“弘历,你要记住,一个女人罢了。伺候天子已经是福气,若是得了天子的钟情,受不住这种泼天之运,自然是要薄命的。”

“做皇帝,对女人宠就罢了,用足了心思倒是折了她们的福寿。”

康熙爷语气里带了淡淡的鄙薄:“董鄂妃死后,先帝再痛彻心扉,又是烧宫又是命人殉葬,甚至抬举她到命朝中亲贵大臣为其抬棺——无数隆宠,终究也是个死人。”

“福气用尽,自然是短命相。”

“皇上?”

贵妃的话唤回了皇上的失神,皇上看定她:“你真是这样想的?”

高静姝一听这是可以商量的节奏啊,不免笑了:“皇上还不知道臣妾的性子吗?要是想要,臣妾自己就找您求了。上回朱答应冤枉臣妾,您就问过臣妾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就是一辈子做皇上的贵妃。”

皇上伸手揽住她,手臂用力:“好,朕答应你,这一世你都做朕最心爱最在意的贵妃。”

高静姝忽然想起个笑话:男人发誓了,是不是该躲一躲,免得被雷劈中。

她心里一片宁静:我不需要你的发誓,更不需要做你最在意的贵妃,我会好好活着,做一个最舒服的贵妃。

皇上并未留宿,他感动于贵妃心意,然后不打算自己一个人感动,准备去跟太后和皇后都传播一下。

算着时辰,皇额娘还在跪经,就先去了皇后处。

皇后听后抚着肚子,一脸感喟:“皇上,贵妃待皇上之心实在难得。”

皇上握了她的手:“皇后,你是朕的结发妻子,朕素来最为信重,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好朕的皇后。”

皇后一笑,她有时候想着,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聪明呢,为什么不能如旁人一样欣然接受皇上的夸奖,不做他想。

偏她一打眼就知道皇上的意思。

皇上说这话是真心的,他嘉许自己是个最好的皇后,但言下之意,自己要配得上他的嘉许,生下嫡子,照应六宫,也要照应他放在心上的贵妃。

她微笑如常:“皇上,贵妃的性情天真自然,臣妾会多加照拂。”

果然皇上颔首:“皇后贤德,最得朕心。”

看望完皇后,皇上又龙不停蹄的去给太后请安,然后告知太后贵妃推辞皇贵妃之事。

连太后也有点讶然。

看着皇上一脸感触,太后就明白,自己这儿子是又感动上了,于是顺着他的龙毛摸:“贵妃倒是赤子之心。皇帝该从别的方面多多嘉许她才是。”

果然把皇上摸高兴了,还道:“贵妃大智若愚,平时看着糊涂,大事上却是极清楚的。不会叫后宫权势迷了眼睛。”

太后一顿:这是在内涵谁?抓着后宫权柄的娴妃?争贵妃位的纯妃嘉妃?

不过这不重要。

后宫里要都是贵妃这种奇葩才奇怪呢。在太后看来,妃子动情最为不智,倒是如三妃一般稳妥,或生孩子或攒资历,一步一个脚印等着往上升的才正常。

不过贵妃能想到推拒皇贵妃之位,太后还是很赞赏的。

于是太后含笑道:“哀家原本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倒是错怪了贵妃,能有这份心胸,也算的上上智了。”

孟姑姑在旁边看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谁能想到贵妃有生之年,能从太后这里得到一个‘智’的评价呢?

可见贵妃推辞皇贵妃之位,十分入了太后的心思。

皇贵妃一立,不知多少风波诡谲之事,贵妃自己不争,要是来日生下皇子,外头的高家争不争?就算她生不出,永琪也是个资质甚佳的皇子啊。

太后垂眸:这皇贵妃还是不立的好。

如今在太后心里,头等大事就是皇后诞下嫡子,然后小心抚养长大,等平安熬过种痘才能松口气呢。

次日。

李玉亲自来寻蒋礼财,让他不必再预备皇贵妃服制一事。

蒋礼财给他端茶倒水:“皇上圣心怎么忽然又变了?难道是贵妃娘娘……”

李玉才不肯告诉他呢,只老神在在:“好生伺候吧,皇上心里的皇贵妃,不比名分上的重要?”

有了这句话,蒋礼财也就知道了,继续供着贵妃吧。

十一月二十二日,钦天监报今晚为月当头,有异样月相。

和敬公主和和婉公主在长春宫呆着看月亮。

高静姝也跟着一起,三个人站在台阶上,仰头仰的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到什么异相。

两位公主回西五所后,高静姝进来看皇后。

然后热情高涨的给皇后把脉:如今她已经背完了常见的脉象,正在实践期,见到谁都要抓着手给人家把一下。

但除了大病的脉象,高静姝目前根本还把不出什么沉浮寒燥。

可宫中真的生了大病的人,谁也不敢叫贵妃接近把脉啊!林太医都愁的头秃。

皇后笑眯眯任由她把脉,高静姝放下手,斩钉截铁:“男孩。”

满宫里都笑了,葡萄道:“贵妃娘娘,连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不敢说准呢。”皇后怀孕过了五个月,按理说可以把一把男女。

但太医院多灵啊,现在说了是个嫡子,皇后生出来若是个女儿,皇上自然不会怪罪皇后和亲女儿,但太医院可就要好好喝一壶了。

所以他们众口一致的请罪,把不出来。

高静姝仍旧很坚定:“真的是男孩!”

皇后打趣道:“若不是怎么办?”

“娘娘要跟我打赌吗?”高静姝环视长春宫一圈,然后道:“若是我说的是准的,娘娘让我从你宫里任意挑一件东西!”

皇后笑道:“好。那你若是说错了呢?”

此时皇上正站在门外听两人说话——听说贵妃在皇后这里,他就没让通报,想听听两人在说什么,结果居然听到这样一个赌注。

真是胡闹,他摇头道,皇后的子嗣也是能拿来打赌的?

然后就听到贵妃道:“若不是男孩,头输给你。”

门外皇上和门里的皇后:……

李玉掀起帘子,皇上这才进门,笑道:“朕可都听见了。贵妃,如今你的头可是寄在脖子上的。”

高静姝被皇上吓了一跳,又听见这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

帝后二人这才笑起来。

皇上又道:“贵妃,你若是说准了,朕的养心殿也任凭你挑一件东西。”

高静姝有点想要那幅被搁在三希堂里,将来会被盖无数个章的《快雪时晴帖》,免遭龙爪龙印,但想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放在哪儿,乾隆要盖章还是会盖的。

皇上见贵妃告退,才对皇后说:“贵妃倒是真盼着你有个儿子。”

皇后含笑点头:“是啊,贵妃总是这样,愿意把相信的事儿当真。当时皇上病着,别说太医院,臣妾心里也焦虑的没有底,反倒是贵妃竟然出乎意料的坚毅,跟往常软绵绵的娇气不同,只是告诉太医,好生医治,皇上绝对会好起来的。”

帝后二人说过几句贵妃,又说起后宫的家常事。

“皇后月份大了后,宫务就不要勉强了。只是都交给娴妃……”

皇后叹息:“皇上,臣妾无人可用呢。贵妃原不是这里头的人才,纯妃嘉妃,恕臣妾直言,皇上心里必然也明镜儿似的,她们二人素日就爱争宠争先。臣妾若是将宫务交给她们二人,难免不放心。唯有娴妃,脾气虽不甚柔和,但做事利落公道,皇额娘又喜欢。”

“虽如此,也不能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娴妃。”

皇上沉吟片刻后果断道:“年节下阿哥所诸事都交给嘉妃纯妃,事关亲子她们必然上心。安排戏酒之事就交给舒嫔,她也是大家子出身,自然颇懂这些。至于年节下安排宫人轮流见家人之事,就交给愉嫔,她性子仔细小心,必不敢放纵宫人裹乱。”

皇后点头:这就是要分权了。

皇上对娴妃,还真是有点心结。

可能他觉得,娴妃一得了宫务之权,就越发不在宠爱上上心,一心奔着权柄去了,所以不太高兴。

皇上便是这样的心性:自己可以不宠爱妃嫔,但妃嫔不能心里没有他。

唉,娴妃这个性子,也实在太不会软和些了。

“至于贵妃……”皇上一笑:“她那样懒,又爱新鲜的东西。就将年节下内务府分赏的事情交给她吧。”

葡萄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皇上的心偏到紫禁城外头去了:他断不许内务府克扣贵妃,但倒不怕贵妃借此克扣纯妃等宫嫔?

高静姝对蒋礼财的脸简直要过敏了。

自从皇上将内务府年节下各宫赏赐之事交给贵妃后,蒋礼财恨不得一天来三趟。

跟问喜两个称兄道弟,看起来都要当场结拜。

连对着简州这种,从前蒋礼财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畜生房的小太监,如今都笑眯眯的。

蒋礼财听说简州是贵妃亲自见到带回钟粹宫的太监,于是见面就弟弟弟弟的叫的亲热。

从衣裳鞋袜到新鲜的零食玩意儿,每回不重样的给简州带。

至于柯姑姑和紫藤木槿这三个人,蒋礼财更是一口一个姑姑、姐姐,亲热的像是一家人。

简直快要把自己变成钟粹宫的一员了。

不过他这样常来常往,高静姝倒是知道了些外面的消息:皇上命相关部门即刻拟定大阿哥开府事宜,眼见得是不许他再留居宫中。

户部寻了礼部一起按着旧例上折子:从康熙爷年间起,诸皇子分府的旧例,便是各得钱粮二十三万两,雍正爷也是援此例赐和亲王。

所以两部自然按照这个报上去,等皇上批了好给大阿哥弄钱。

蒋礼财小声恭敬道:“结果皇上驳了回来,只给了十万两。”

高静姝:哦豁,皇上真是不给脸面啊。大阿哥可是长子……若是国库空虚或是儿子太多也罢了,可乾隆虽然会花钱也会弄钱,小金库满满当当,要出宫的儿子也只有这一个,居然只给十万两。

蒋礼财当完播报鸟后,又开始给贵妃告状:“娘娘,奴才发现,今年外头的皇商里头,有两家贡上的簪花和乌拉貂皮质量极差。”

能做上皇商,领着内帑钱币采办物件的多半是朝中有人:或是亲王贝勒乃至公侯伯爵家放出去的家奴,或是大臣们的门生亲眷,总之得拜个山头,才能在户部挂个名变成商人里地位最高的皇商。

高静姝就问道:“是谁家的?”

蒋礼财堆笑:“是高大学士府上的。”

高静姝一愣,立刻明白,这位高大学士,肯定是大伯高麟。

高氏一族一门两学士,因高麟封的更早些,就被称为高大学士。旁人称呼高斌,起先是高总督,现在是高尚书,倒不用大学士三个字。

她看了蒋礼财一眼:这很灵啊。

于是立刻道:“既然有错,那便把这几家撸了。”

蒋礼财笑呵呵:“是,奴才回头就告知户部。”

内务府的差事水深,有理有据的报了皇商的过失,户部才不会理会出头呢,年下他们盘账要忙死了,又不是大理寺,才不管这皇商到底冤不冤。反正肯定是上头有主子不喜欢了。

不过是商人,换就是了。

所以蒋礼财才立刻拿了他们来卖好。

高静姝又问了一句:“我们府上自然也有皇商附着,你不要徇私,若也有以次充好的,你照样撸了,然后告诉我阿玛。”

蒋礼财忙道:“年节下各宫之物,奴才们可不敢偷懒,都是一一验过,高尚书门下荐的皇商都是拔尖的,再没有不合格的。”

也是高斌在外听闻了自己女儿今年的光荣任务,立刻召集了所有依附他的皇商们在京中的负责人。

表示:贵妃娘娘今年管着内务府之物,给众人行个方便多赚些银钱是自然的。但若是你们自以为上面有人护持,就以次充好丢了贵妃娘娘的面子……

高斌以“呵呵”两声冷笑结尾。

吓得一众皇商都表示,今年绝对要做出最好的品质来支持贵妃娘娘。

高静姝听闻自家无事,于是立刻举贤不避亲的将撸了大伯高麟家的两个名额给了自家。

她相信,皇上让她来管这件事,也是给了她这个权利的。

连皇贵妃位置都不要了,还不能换两个喜欢的皇商?

果然皇上对此事并不在意。

高斌的账管得好:他在江南几年,国库税赋丰盈不说,高斌还能有法子弄到钱,丰富皇上的小私库。

皇上很满意:至于高斌也肉眼可见的富裕起来,皇上并不在意,替自己办事的人当然要得到奖赏,这是理所应当的。

高斌不在意,另外一户姓高的人家不能不在意。

清朝的大臣俸禄并不高,甚至还可以说颇低。尤其是京官,更比不过外放的大员们可以捞钱。

所以高麟本就不甚富裕,三节两寿总不能送礼走了谱叫人笑话,再加上还要养着三房四房两大窝不成器的也是负担。

故而年节下还是需要大笔银子补贴的。

其中的大头,就是投靠了他的皇商送上来的孝敬银子。

结果今年,这两家子都被撸了下来,然后一头哭过来求情。

高麟略一打听就明白了:贵妃干的。

心头火起:这对父女是要干什么,前两个月高斌刚出手把自己的次子踢出了京城,现在贵妃居然把自己的人又踢出了皇商队伍。

高麟冒着火回到后宅,对夫人道:“太后娘娘的圣寿虽然不行典仪,但命妇们还是要进宫磕头。你借这个机会,想法子见一见常在,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高麟的正妻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进宫的不是自己的亲女儿,于是只随口应是——毕竟宫规森严,要是见不到也没法子啊,只能说明常在不得宠。

其实她本就觉得,送人进宫未必是件好事,这不是明摆着激怒贵妃娘娘嘛。

可她说了不算。又知老爷跟庶弟高斌是多年龃龉,再不肯服输退步,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法子。

于是高麟夫人在十一月二十五日当天,收拾着就进宫了,路上还遇到了自己的妯娌高斌的夫人。

两人夫君品级相同,又是一族,便被排到了一起。

先在寿康宫外头给太后磕了头,然后又步行去长春宫——也是进不去,皇后在安胎,所有命妇也只能在庭院里行礼。

但皇后宽和,命人出来传话:凡有女儿在宫中的命妇可前往见一见。

长春宫备下了十数位小太监做导引,等着会面的时辰到了再把命妇们送出宫。

几个主位娘娘里,唯有纯妃和愉嫔,家里没有正经官职,自然没有能进宫磕头的命妇,并无娘家人前往探视。

高斌之妻正准备往钟粹宫去,忽然被叫住:“我可否与弟妹一同去给贵妃娘娘磕个头?”

高二夫人转头一笑:“大嫂有心了。”

给贵妃请过安,说了两句客套话,高大夫人便提出要见一见高常在。

实在不是她转折的生硬,而是会面时间就是半个时辰。她要再跟贵妃唠一会儿,等走到高常在门口,估计还没坐下呢,就该离宫了。

毕竟紫禁城不是菜市场,随便逛多久都行。

高静姝也不拦着,直接命小太监银珠与长春宫的太监一并去送高大夫人。

在宫里,任凭是什么正一品诰命,只要没有圣恩,都没轿子可坐的。可怜高大夫人年近六十的人了,这一路从钟粹宫走到延禧宫,累的够呛。再一想还得走出去,就更是眼前一黑。

对这个庶女本就没什么情感的高大夫人现在便成了淡淡的不满。

这淡淡的不满,在见了高常在后就化作了浓浓的不满。

延禧宫没有主位娘娘,正殿也久无人居住,自然显得寥落破败些。高大夫人从正门进去,先就被这种颓丧的氛围一顶。

她可是刚从钟粹宫出来的。

如果说皇后的长春宫是低调内敛,外表看来朴实无华,实则各处各物都有来历,古朴内秀。

那么贵妃的钟粹宫便是明明白白的珍奇精雅,璀璨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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