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珊瑚(1 / 1)

!!!!

这次是真完蛋了,姜听白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她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她知道自己向来不算个运气好的人,也知道眼前人温和表象之下是何等的深不可测,但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会直接被他当场叫破。

顾言昭这种人,百转心肠善谋心狠,能放过她一次,会放过她第二次吗?

如果说在这一刻之前,姜听白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还保持着随便玩玩并不放在心上的态度,那么在这一刻,她才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真正的大盛,并不像一块小小的屏幕里那么安静祥和,而这个所谓的游戏,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轻而易举。

因为就在现在,她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说来神奇,这种感觉并不是通俗意义上那种,如同冬日寒潭,不化雪山一般刺骨的寒意,而是凉,像拂晓前天地结的一层薄薄的霜,又凝在了森然刀刃上那般。

这股凉意此刻漫上她的心头。

无声无息,一击致命。

姜听白蓦得想起,以前玩游戏时,收集过的一桩有关顾言昭的传闻。

顾言昭初入朝堂时,日子其实不甚好过,他没有根基,寒门士子,金殿折桂,在天下的清流文人眼里是传说,在满殿的高门权阀眼里,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时大盛与南越剑拔弩张,边境每每发生冲突骚乱,南越新即位的大皇,是个弑父屠兄得以上位的嗜杀之人,朝中选人出使南越时,已经位居右相的宗政万举荐顾言昭为使臣。

他们希望他死在荒凉芜秽的蛮族土地上,也省得他们亲自动手。

那是个冬天,满殿文武皆用各色隐晦不明的眼光打量着顾言昭,看他梁冠端肃,眉目隽秀,从容领命。

使臣离京那日,盛京的雪下得纷纷扬扬,厚得马车都走动困难。没有人来送他,没有人愿意把稀薄的一点点离情别绪浪费在将死之人身上。

乱山残雪,天地浩大,他出城前喝了城北阿婆的一碗热茶,仰起头时露出一线少年人棱角分明的下颌,一身缥色衣袍,是昏暗雪地里的唯一一抹亮色。

后来的事,史家工笔多少页,翻来覆去的写,也道不尽他那一路的传奇。

在那诡谲波折的一夜,南越王庭到底发生了什么,世人无从得知,只能从史书曲笔,草蛇灰线里品摸那一点机锋。

“南越宫人俱不动焉”,“刀斧手五十埋伏”,“摔杯为号”,“杯酒释怀”。

这些话就像是功成名就后的功勋,无法细究其中的缘由,然而聪明人都知道,事实当然不像这三言两语一般轻描淡写。

刀斧何来?私造,暗买还是偷运?人手何来?雇用,远调还是策反?如何摔杯?事前演练还是临阵应变?这一场下来,都已经真刀实枪的干了,还怎么和嗜杀残暴的南越君主“杯酒释怀”?

能想到这些关节,才能真正明白顾言昭多智近妖之名因何闻名大盛五洲乃至南越蛮夷。

这样的人……

她站在原地不动,顾言昭却来了。

他被方才不长眼的储氏家臣搞坏了心情,此刻满心抑制不住的阴郁沉晦。

顾言昭走的漫不经心,一步一步将她逼至退无可退,袖摆上熏着的沉檀香温醇细腻,馥郁隽永,半点不似他眼底此刻的暗沉薄凉。

“几次三番与翁主相遇,着实是太巧了。”他口吻依旧如同平常一般平和,仿佛是与谁偶然相逢,低声絮语,寻常问话,“所以,翁主是得了谁的授意?”

姜听白一个激灵。

他怀疑自己别有用心,被人指使故意探听!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姜听白抬起眼,活像被踩住尾巴一样,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据理力争,努力着一字一句平静的说道,“并没有被人指使,初次是贪看佛灯盛景,这次是被春光所迷,两次都是意外,绝没有别的原因。”

他听了这解释,微微低眼,仍是有些怠惰的样子,似是又轻笑一声。

完了,姜听白绝望的想,从他的脸上,她根本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顾言昭面上一派平静,心中的念头却转了好几番。

肃王大胜尚在返京途中,宗后不满其

战功许久,暗藏祸心,上次一计不成,没能拖自己下水,还是指使着宗政万暗地里手脚不停,而盛帝装聋作哑仍是想要表面太平。

可怜啊,他低低一叹。

不知是在说这朝野上下恶鬼抢食的纷争,还是在说他自己。

况且方才,竟还被她撞上了方才的场面,是有意?还是无心?

储氏,他在心里默念,心中涌上来的厌烦让他的眉目都冷淡了几分。

朝中暗潮汹涌的纷乱党争在他心下快速过了几遍,他这样想着,视线却不由自主轻飘飘落在了眼前女子的脖颈上。如玉的一段,仿佛载了春日里的万千光景明丽,其下是锁骨纤细,一线莹白,脆弱到仿佛稍凛冽些的风也会吹伤一般。

他微皱了眉,压下心底突然翻涌的陌生戾气。

紧接着,他抬起手,轻轻搭在了女子玉白的脖颈上。

那双苍白的,搅弄朝堂风云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姜听白一窒,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此刻若是远看,他的姿态竟有些旖旎,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进去,仿若情人一般低语,是有些苦恼的,却又难以捉摸喜怒的语气:“女儿家闹些脾气倒也应该,臣再给您一次机会,重新说一遍。”

“是肃王?还是储家?”

姜听白已经说不出话。

窒息的痛苦让她难以开口,哪怕顾言昭现在的力度并不致命,也足以她呼吸困难,只能红着眼眶摇头。

顾言昭沉了眉眼打量她。

女子纤细玉白的脖颈就在他掌下,脆弱单薄的惊心动魄,仿如风急雨骤下支零的海棠。

生也由他,死也由他。

一朵在他掌中,气若游丝的海棠。

前所未有的,他心底倏然一动。

这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让他不由自主的放轻了手里的力道。

姜听白已经忍不住抬手捂着胸口,大声的咳嗽着,双眼因呼吸困难而眼眶泛红,荡漾着水光,下睫毛湿漉漉的。

顾言昭还在为自己生出的那一点不忍而哑然,见着姜听白这副模样,心里低叹一声,有些心烦意乱。

然而看着看着,他却突然目光一凝。

姜听白今日穿的裙裳样式很新,领口露了大半个锁骨,方才一番动作纠缠下来,衣领散乱,露出一枚她贴身戴着的玉坠子来。

正是那枚刻成包子形状的玉坠。

顾言昭心头不受控制的一跳,只疑心自己看错了,忍不住俯下身去扶她。

姜听白此刻已经咳的差不多,见他又靠过来,立刻打了一个机灵,躲过他的手就想跑。

…又被顾言昭拉着揽了回来。

她认命闭上眼,死就死吧,我不挣扎了。

等了半晌却什么都没发生。

她没忍住,又悄悄睁开眼,惊讶的看到顾言昭低着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脖子。

什么意思?掐死都不行了,要换个方法搞死我吗?

顾言昭停了一会,慢慢抬起手,似触未触的碰了那枚浑圆可爱的玉坠。

姜听白条件反射抖了一下。

“这枚坠子,你是哪来的?”

姜听白等了半天,听到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她顿时恶向胆边生:“关你什么事啊!”

“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怎么,顾相杀了人还要谋财吗?”

反正也要死了,说不定死了以后她又回现实世界了,于是果断放飞自我,先叭叭叭嘴他一顿再说。

顾言昭听了这话,不仅没恼,倒是仍然怔怔。

怔然片刻过后对她一笑。

他总是笑,朝中百官皆知他面上温和手段却狠辣,然而这一笑却与从前的任何时候都完全不同,宛如日光初升春晓粲然,其中隐了几分真正的欢喜怡然。

连姜听白都不禁愣了。

顾言昭此刻也生出些少有的无措来。

他幼时饱尝世间冷暖,年少入仕朝堂沉浮十载,智计卓绝心有七窍,几乎从未有过束手无措之感。然而此时

他心乱如麻。

…这枚坠子的玉质白透细润,色如梨花,那是他亲手选的,云中特有的池间玉种,在盛京是挑不到的。

…细雨蒙蒙,斜风晓寒的日子里,他曾抛下写了一半的文章。倚在窗前借着日光,一点一点的去磨坚硬的玉籽,玉屑从他指尖簌簌而下,仿若冬日里并不凛冽的碎雪。

那是他年少时难得的一段璀璨安逸时光,游学求道固然清苦,然而那偶然随流水逶迤而来的红叶,那些琐碎稚气的女儿家心事,似他阴郁沉晦前半生里唯一一点亮色。

“…咳咳。”姜听白捂着胸口,又开始大声咳嗽起来。

顾言昭心下思绪尚未平息,已经先一步伸出手去,动作小心的抚了抚她的背。

他绘着雀羽暗纹的宽大衣袖拢着她,像黑沉沉的,簇着明月的乌云。

姜听白还是咳,单薄的身子要撑不住一般。

顾言昭眉头皱了起来,一颗心被她咳的无所适从,只能冷着脸沉声唤来近侍。

“顾二,去传医女来。”

不知隐在何处的顾二现了身,手上的长刀不尴不尬的停住,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医女?

不是杀人吗,为什么要找医女?

顾言昭对他可没什么多余的耐心,见顾二还愣在原地,便侧过脸递过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还愣着做甚。”

顾二差点咬了舌头,急急忙忙的应了声是。

就在这一刻。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还咳的惊天动地的姜听白动作极快的从顾言昭的桎梏下逃了出去,似乎是早就看好了去路,她飞奔进了一片花影帘幕下,片刻间就已身影渐去。

像从笼里逃出,绽翅的雀。

顾二何等机变,在姜听白一跑开之时就打算追出去,却被顾言昭一个眼神制止。

“…罢了。”顾言昭低语一句,声音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愉悦。

洁白的残梅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那是女子刚刚惊慌逃跑时,从发间落下来的。

他低垂的长睫眨了眨,温柔的注视着掌中的花。

“我的花儿,就该我自己去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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