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郭长志就带着两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出来了。
卢富这人外表看起来很憨厚;林喜龙则有一点师傅的派头。
郭长志给双方做了简单介绍后,说道:“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谈,我就不管了啊!”
宁晋川拿出烟给大家都发了烟,然后问道:“这里说话方便吗?”
郭长志点上烟:“方便,有人来了就闲聊,厂里的师傅,很多在外面都有私活,这都快成公开的秘密了。”
宁晋川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见过其他私人工厂,倒是知道有几个集体制的工厂。
“现在私人工厂很多吗?”宁晋川问了一句。
宁晋川是真不知道,毕竟上一世,他这时身体还比较虚弱,没接触过这些。
就算到了几十年后,一个普通农名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所在的城市有多少是做灰色生意的。
现在私人工厂都是偷偷搞,不会大张旗鼓,连牌子都很少挂,就算挂了,也就一个小牌牌,不会在人多的地方;但集体工厂可以光明正大。
虽然1984年已经放开很多,大家都是小心翼翼试探,没谁敢一下就把自己全都给抖出来。
郭长志说道:“去年之前不是很多,今年一下冒了很多出来,都没技术,要找师傅教呢。不过,开厂子确实赚钱,我要不是胆小,我都想去干。”
郭长志未必是胆小,他现在是看不清形势,不敢乱来。
这年头,还真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现在你怕,不敢做,等你确定能做的时候,早就开始干的人已经吃掉大部分市场。
宁晋川也没有深究:“我们也是混口饭吃,我如果有个稳定工作,也不会开厂子。”
“说得也是。”郭长志对自己工作还是很满意的,就是有点羡慕那些厂子老板大把大把赚钱,一个月赚的就顶他好几个月,甚至一年。
宁晋川转头问两位师傅:“林师傅、卢师傅,我们厂要加工一些五金配件,就是风扇叶、开关里面的金属配件之类的,难度大不大?”
林龙喜抽着烟,说道:“都是简单的活,没什么难度。”
卢富也说道:“是不算难。”
有两人这话,宁晋川就放心了:“那行,两位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给我指导指导,价钱好说。”
林龙喜看了卢富一眼,说道:“价钱的话,五块钱一天,我们只有周日有时间,教八个小时,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再包我们一顿中午饭。”
五块钱一天不低。
现在都是八级工资制度,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工种,这八个级别的钱也不一样,但相差不大。
比如一些相对排名靠后的城市,一级工资是32元每月,最高级的八级工资是元一个月;而像上京、申城(魔都),一级工资是元每月,八级工资是123元每个月。
另外就是石油工,虽然也是八级工资制度,但他们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比其他工种高一点。
普通国营厂工人一辈子也就混个三四级工资,大概就是每月45元到67元之间。
如果混点技术、管理之类的,还可以往上一点。
一天五块,大概就相当八级工资的日薪。
这来那个师傅多少工资不知道,但肯定达不到这个工资的。
宁晋川更明白,要找两个像他们这要的熟手很难,虽然他让张顺成琢磨怎么做,但不能把希望全放张顺成身上。
更何况,五块钱也不算多,至少宁晋川觉得这钱花了也值得。
“行,工资没问题。”宁晋川问道:“那我周日安排人来接两位,还是两位自己去我厂子里?”
卢富说道:“工厂在市里吧?”
宁晋川说道:“合并到红星二厂的那电器厂就是,我租下来做厂房了。”
这话一出口,三人都吃了一惊。
郭长志说道:“原来那厂子就是被宁老板租了呀?我说一看宁老板就不像普通人,是个大老板。”
郭长志说话的语气都变了,明显是知道这事的。
宁晋川问道:“郭老哥知道我?”
郭长志笑了笑,说道:“一个私人老板把国营厂的厂房租了,这可是大新闻,很多人都知道。”
“宁老板,看来你还不知道?”
宁晋川是真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在南溪县待着,很少来市里:“我还真不知道,不就是租了个厂房么?”
郭长志见宁晋川不像说假话:“宁老板,你看谁租厂房像你这样大张旗鼓,还把整个厂房租下来的?”
“就算租,人家也就租一层,或者一点小地方。”
“反正就是小打小闹呗。”
“你这可是大动作,不少私人厂的老板都看着你呢。”
“要是你被查了,他们就夹着尾巴做人,你要是做起来了,他们胆子也就大了。”
宁晋川其实也担心被查,所以他一直在等1984年这个节点。
没想到1984年过了,深城市得到肯定的新闻也出来了,自己这点动作,居然还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看来内地的接受程度还是不如沿海地区呀。
宁晋川苦笑着说道:“看来我是给人当探路前锋了呀!”
“说不定也是带头模范呢。”郭长志说道。
宁晋川心里自然有数,嘴上说道:“我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怎么样,都得埋头往前冲。”
“林师傅、卢师傅,那两位周日去我那的事,我们怎么定?”
卢富说道:“也不远,我们自己过去就好。”
“那行,我到时就在工厂恭迎两位。”宁晋川这时心里却在琢磨着,看来要多跟本地做生意,开厂子的人多交流交流才行。
做一个行业,必须要多认识一些本行的人才行呀。
别的不说,小道消息也能多些。
确定好一切,林龙喜和卢富两人也要回去继续工作。
等林龙喜和卢富走后,宁晋川也拿出二十块钱递给郭长志:“郭老哥,这事情还多亏你帮忙了。”
郭长志却拒绝了:“宁老板客气了,换了别人,我还真不乐意帮,但宁老板的忙,我是一定要帮的,这钱我就不收了,以后有机会,咱们一起吃个饭。”
宁晋川心里立刻明白了郭长志的意思。
郭长志这是想跟自己拉交情,他说一起吃饭,不管谁请,那都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愁了。
宁晋川不介意都几个朋友,不管是老板还是管理,又或者懂技术的师傅,多认识一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这年头,谁也别瞧不起谁,那些看着像土老帽、铁憨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达了。
宁晋川也没有硬塞,把钱收好:“那也行,这饭肯定得我请。不过我那工厂刚开工,事比较多,等那边上了正轨,我请郭老哥好好吃一顿。”
郭长志满口答应:“行呀!我就喜欢和宁老板这样的人做朋友。”
跟郭长志说了几句客套话,宁晋川借口还有事要忙,先行离开。
郭长志看着宁晋川的背影,心里有些痒,他虽然只是一个看门的,实际上却是个油差。
那些偷偷拿东西出去的工人,还有来进货的小商贩,他要是想管,谁也别想好受。
所以工人和小商贩每次有生意,少不得要给他一点好处。
好处得了,看得多了,郭长志对做生意的利润也就有了个底。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虽然大部分小商贩比不上他,但有一些做得好的,比他赚得多多了。
他心里特别想出去单干,利用自己的一点人脉关系,搞点生意,他自认不会比别人差
但他不敢,他怕哪一天做生意又变成“投机倒把”,那岂不得冤死?
他想跟宁晋川交好,也是给他自己以后留点路子。
小商贩他看不上,宁晋川这种大老板,他还真得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