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成颤抖着声音，说：“老……老板，这……这全怪我……”
“是……是我让……让他们缓几天没……没关系的。”
张顺成说着，脸色越来越惨白。
张顺成或许没有天赋，又不是傻。
一次做了这么多产品出来，消耗这么多材料，又没卖出去。
这让原本就短缺的材料更是雪上加霜。
可能后面再接到订单，会面临没有材料的境地。
宁晋川心里其实并不觉得这事有难解决。
反正有熔炉，大不了把做出来的铁锅、铁盆、扳手、锤子全部丢进去融成铁水，再次进行加工。
这事让宁晋川更多的是失望，甚至怀疑自己把张顺成扶起来是不是错了。
至于张顺成串联外人故意给自己添麻烦，宁晋川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宁晋川拉着脸，看着张顺成：“为什么让他们这样做？看他们累，想让他们偷偷懒？”
张顺成点头：“是……是……”
“工厂单多，经……经常十一点才下班，活又重……”
“其实，大家都挺累的。”
宁晋川狠狠盯着张顺成：“你觉得他们累，就让管理少写点报表，应付一下任务就算了？”
“你是副厂长，你是管整个厂的，除了业务，都是你在管。”
“你做这种事？”
“那你告诉我，他们少写一张报表，能轻松多少？”
张顺成不敢吭声了。
自从来了市里，张顺成说话越来越有底气，很少再像这样说不上话的。
宁晋川看了张顺成半响，说道：“自己抽根烟，好好给我反省一下，十分钟想清楚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以后要怎么做。”
“想好了，去我办公室说清楚。”
宁晋川还是没有打算把张顺成怎么样，让他自己反省一下，再提点一下就算了。
毕竟，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宁晋川回到办公室就开始自我反思。
这事确实是张顺成管理的问题，何尝又不是自己的问题呢？
宁晋川翻找出一张生产部领料单据。
这张单据是油印出来的，在宁晋川大概提议，张顺成自己琢磨出来后，宁晋川答应的。
几乎所有事，都是这样定的，宁晋川只给提议，不给方案，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宁晋川觉得可以了，就确定方案。
领料单据很简单，日期、物料名称、数量、规格、领料人。
后来很多工厂都是这个模式。
宁晋川拿出白纸，照着现在的单据模样，稍微进行了一下更改，增加了部门、用途两个项目。
后来，很多工厂领取物料的用途都写得很模糊，比如“生产”“生产扳手”但同一时间，生产线可能有很多型号、订单的扳手在制作，根本不知道这些物料用再哪一个订单上。
工厂也没有办法做更细节的优化，如果同一时间生产三个不同客户的订单，但却是同一个产品，可能三个订单物料是混用的，根本分不清，硬要分清楚，必须在每个订单完成后，清查余料、废料等，可能要花很多时间，费时费力，还不如算总账。
“改造”过领料单后，又把各种登记表格、报表表格重新做了设计。
十几分钟后，张顺成敲门进来。
宁晋川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吧！”
张顺成端端正正坐下，开始“小学生”式汇报：“老板，这次的工作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让他们偷懒……”
听了两句，宁晋川就打断：“不要说这些没用的。”
“直接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张顺成说道：“以后一定让他们按时交报表。”
“并且，保证报表的准确性。”
宁晋川对这回答是不怎么满意的：“老张，您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张顺成想都没想就说道：“要是没有老板，我现在可能还在还没有工作，在家种田，偶尔帮人修补一下农具。”
宁晋川递给张顺成一根烟，又顺手帮他点上：“我知道你这个人心肠软，工厂加班到十一点，也确实是很晚，第二天早上又要上班。”
“可能员工下班了，基层管理还要在车间写报表。”
“他们的报表写得又慢，一天生产任务又多，如果再多生产几个型号、品种，快的十几分钟写完，慢的一个小时都写不完。”
“这么一算，等他回宿舍睡觉，可能都十二点了。”
张顺成见宁晋川都明白，不由说道：“老板，下面员工其实很努力了。”
“这次的事，都怪我。”
宁晋川不太喜欢张顺成这一点，你拼命把责任往身上揽没用，宁晋川更愿意看到他提出实际可行的方案来。
不过话说回来，张顺成有办法，他自己早做了，不会出这事。
宁晋川吸了口烟，说道：“说点实际的，明天把所有单子都换了。”
“我设计了一套新的领料单、登记表、报表。”
“还记得我以前怎么教你的吗？做管理，那就管事，别一天到晚跑生产线去帮忙。”
“我提拔他们当组长，不是让他们去生产线做事的。”
“另外，每天下班前一个小时到半个小时，组长就可以开始做数据统计。”
“有了数据统计，次日中午十二点前，只要把生产数据填入就行了。”
“这是最笨的办法，有手就能做。”
“从明天开始，谁的报表也不能出错。”
“报表出现一次错误，扣五块钱。”
“车间主管也要跟着受罚。”
“不想被罚款，那就把报表做好。”
“那些做出来的产品，先放着，我去找陈俊友多要点材料。”
“过两天，我去武东县，看能不能多买些材料回来。”
张顺成乖乖点头应着。
“行了，回去工作。”宁晋川说着把自己设计出来的领料单、报表等全部递给张顺成，让他重新去油印，更换了工厂现有的单子。
从工厂出来，宁晋川直奔清河二号农场。
宁晋川来的时候，陈俊友正跟几个管理，在车间商量什么事，见宁晋川来了，立刻让几个管理先去工作，满脸笑容招呼：“宁老板，来之前怎么也不通知一声？车间里面热，去我办公室谈。”
宁晋川跟陈俊寒暄着去了办公室。
坐下后，宁晋川说道：“陈厂长，这个月能不能给我十吨钢材？”
十吨听起来很多，实际上钢材交易，经常都是百吨、千吨计算。
不过，现在个体户，单纯为了生产，很难一次吃下十吨。
陈俊友略有些为难：“宁老板，你知道的，我们没有矿石，都是废金属回收。”
“十吨不是小数目，对我们来说，有点压力。”
宁晋川轻轻一笑：“陈厂长，我不瞒你说，我一个月别说十吨，三十吨都少了。”
“就是考虑到你们产能有限，我才只要十吨。”
“你们要是能给我三十吨，我也全要。”
陈俊友神色微微一僵，宁晋川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一句话里透露了很多信息。
宁晋川要三十吨钢材，但只在他这要十吨，另外二十吨去什么地方弄？肯定要另外找钢铁厂购买。
不管这二十吨是找谁，对于陈俊友来说，都是竞争对手。
如果只给宁晋川三吨，可能以后这三吨宁晋川都懒得来买了，直接在一个地方买不更省事？
若真这样，陈俊友就等于失去了一个大客户。
虽然陈俊友现在不缺客户，根本不愁卖，但他们正在谈合作已经快成了，以后他们自己也会有矿石进行冶炼，虽然设备落后一点，但产能比起熔炼废金属肯定会大幅度提升，现在手里的客户未必就够用。
这么一算，丢了宁晋川这么大个客户，那着实就可惜了。
为了以后考虑，陈俊友不愿意失去宁晋川这个大客户，咬咬牙说道：“宁老板，这个月五吨，很多产能我们已经预定出去了，下个月我给你留十吨。”
宁晋川摇头：“我要十吨，陈厂长，我们是长期合作，不是一天两天。”
“我现在缺材料缺得紧，你帮我，我也会记你的人情。”
陈俊友见宁晋川态度坚决，心里把产能盘算了一遍：“行吧！宁老板，以后你可要多照顾我们生意。”
宁晋川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跟陈厂长合作这么愉快，以后肯定长期合作。”
陈俊友不信宁晋川这口头上的承诺，但脸上还是笑容满面：“宁厂长要这么多材料，最近是接了大单子，发财了呀！”
“等会我让工厂食堂炒两个菜，一起吃点。”
“我们食堂的厨子手艺也不错的。”
这样的饭局答应下来，喝酒肯定免不得，宁晋川不想喝酒，但还是答应下来：“行呀！酒就少安排点，适量就好。”
………………
向前五金厂，张志文看着手里的清单，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三时左右地青年男子。
“小孙，宁晋川所有的代理商都在这了？”张志文问道。
小孙点头：“都在这了，我找客运站所有司机问题了，给点钱他们都说。”
张志文沉吟片刻，说道：“宁晋川一部分代理商，我们已经谈下来了。”
“找几个人，把剩下的全部谈下来。”
“跟那些代理商说，我们是国营厂，各方面都有保证，价格也不会比宁晋川的高。”
“代理商不傻，能跟国营厂合作，不会跟宁晋川一个野路子合作的。”
小孙应着：“那我等会就去安排。”
张志文放下手里的单子，说道：“想办法查一查，看看宁晋川的材料从什么地方进的。”
“他接这么多订单，肯定要大量钢铁材料，光靠收废铁熔炼，根本供不上，更别说我们在高价收，他一天收不了多少废金属。”
“整个市能给他提供这么多钢铁材料的，两个巴掌数得过来，查起来不难。”
“三天时间够不够？”
小孙说道：“够了！”
“行！查出来，把他进材料的路子堵死，我们两头堵截，我看他还怎么蹦跶。”张志文说着，嘴角不由露出笑容。
只要这一切做成，宁晋川自己卖商品地路子没了。
就算接了其他国营厂的代工订单，没有材料他也做不出来。
宁晋川就彻底没了活路，或者说，只能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