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13章闲话
今儿的垂钓,到底是来陶冶情操的还是来做苦工的?
柳御史脑仁疼。
再就是卫家的那个,嘴就没闲下来过,叭叭叭的鱼都吓跑了。
“以束近日在忙些什么?”听说琼林宴后,除了御史府,便一直待在家里。
艺书打了个呵欠:“偷懒。”坐久了,太阳又正好暖洋洋的,有点犯困。
柳御史瞅着他:你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啊?
卫文很羡慕的样子:“真好。我也想偷懒,可惜我爹不让。总是天不亮就抓我起来练武,练完整个人精神得不行,想睡回笼觉都不成。”
“你从小练武?”
“对呀。你也知道,我爹是大将军,大将军怎么能忍受儿子不练武?”
“卫将军也是不容易。”艺书记得,卫文武艺不咋地,骑射更是差的离谱,这就是从小学习却没成绩的典范吧。
“他有啥不容易的?”卫文大吐苦水,“哥哥我是个读书人啊,读书人为何要练武?卫家枪已经有我长兄继承了,为何还要抓着我不放?我太难过了,天天练武练武练武,有那时间我史书都背好几遍了。”
艺书想了想,憋出两个字:“节哀。”
卫文噎住,抓着柳御史的手苦恼地问:“世叔,你这弟子怎么连宽慰人都不会?”
柳御史甩开他:别扒拉我,我也没办法。
卫文继续说他将军爹的坏话,什么揍儿子下手黑,什么晨昏定省规矩多,什么练不好枪法就克扣零用没人性……
说得大将军在艺书心里直接成了斯巴达的形象。不过他也知道,亲父子之间互相埋汰,不能当真。
艺书接话接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卫文慢慢的也就不说了。
环境安静了下来,柳御史总算找回了垂钓的乐趣,鱼儿接二连三地往出提。
卫文看得眼馋不已,认认真真守着自己的钓竿,希望也能钓上鱼来。
咬钩了!
他紧张地盯着水面,小心操控回轮。
放线,收线,再收,提竿!
相当不容易的,还真钓上来一条,不大,至少有所收获了。
看看看看,我也不是完全不会。
卫文露出得意的笑容,拎着鱼想跟艺书炫耀,却见他脑袋一点一点的,阳光穿过斗笠上稀疏的孔洞,在他脸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看上去无比闲适。
把鱼交给侍从处理,卫文叹道:“以束跟您真是亲近。”不然也不敢坐在旁边打盹。
“哼,闯祸的本事才是一等一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关于卫府的家事,柳御史不打算多说什么。
卫文先前数落的他爹的种种不好,并非全然玩笑话,父子俩不亲近是真的,矛盾由来已久。
好在卫文天性乐观,失落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瞬,他便兴致盎然地跟着高全网虾去了。
这么些人,都等着一个人钓鱼吃,不现实。
一网下去,捞起。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卫文急切地问。
高全把网子翻过来,内容物倒在草甸上,让他自己看。一摊子活蹦乱跳的,全是虾。
除了虾,还有只意外收获。
“螃蟹!”卫文嗷的一嗓子喊了出来。
睡梦中的艺书差点被这一嗓子给震地上去,惊得左看右看,只见卫文喋喋不休的在那“捡捡捡捡捡”,这还有啥不明白的?
怒气上头,艺书冲着那边就是一声爆喝:“卫知庸,你是不是有病!”
话音未落,柳御史一巴掌抽在他帽檐上,怒斥道:“放肆!”卫家小子年长你几岁,怎么跟人说话的?
卫文尚有心情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哈,叫你偷懒,叫你不尊敬哥哥,被抽了吧。”
这不是起床气一下子没控制住,艺书在师父的怒视下起立,朝卫文作揖致歉,待卫文嘚嘚瑟瑟地表示“不跟你计较”了,才灰溜溜地坐了回去。
卫文径自网虾去了,柳御史依然瞪着艺书。
艺书鹌鹑似的窝在藤椅中,委屈巴巴的:“师父,弟子知错了。”
“嗯。”柳御史收回视线,看向湖面,“下朝后,我去逛了字画铺子。”
他时常会去逛逛,遇到喜爱的作品便买回家观赏,遇不到,也能验收弟子近日来的成果。令人欣慰的是,弟子总有进步。
今早送去的那副字,进步尤甚以往。
那字尚未装裱,掌柜的知道他是去验收成果的,所以拿出来给他看了。
艺书懂了,这是看到那个“恨”字了。
都说字如其人,字都恨成那德行了,人得啥鬼样啊?
艺书犯难,这就没法解释,因为写字时的恨意,是别人的。
“恨吗?”柳御史问。心中满是不解,脾气上来了骂人时都只有凶没有狠的人,会恨吗?
“恨……吧?”不恨说不过去啊。
柳御史转过头来看着弟子:“恨什么?”对何事何人的恨,能化为那种欲与天下同归于尽的模样?
“恨……”艺书凝眉思索片刻,犹疑道,“穷?”没钱,所以恨得抓心挠肝?
“同道中人啊!”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有着同样疾苦的卫文高声应和了一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拖着自己的藤椅坐到艺书旁边,哥俩好地搭着他的肩,“终于有人跟我一样,懂没银子的痛了。”
柳御史:怎么哪哪都有你?
卫文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还跟他说呢:“世叔没经历过,肯定不知道,这世间最痛苦的就是兜里没钱。我爹还老克扣我的零用,气人。我最恨没银子的感觉了,兜里一空就吃不下睡不着,简直百爪挠心。对吧,以束?”
艺书连连点头:“对,你说的都对。”
卫文揽着艺书念叨:“你这人,在书院的时候怪无趣的。”
偶尔针砭时政才能听见他滔滔不绝的论述,平日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而且,即便他整日一副笑容温和的模样,所有同窗也都知道,常以束傲气,跟谁都不屑深交。不过天才嘛,傲气算什么?学问上力压群雄,就足以让人对他另眼相待了。
但是同为天才,卫文就不会惯着他了,不会跟对待旁人一样,热情地跟他搭话。今儿个本来只是路过,碰见了,跟往常一样礼节性地打个招呼,没想到还挺玩得来,“今日方知,以束私下里竟是这种模样。”
顿了顿,卫文压低声音问:“在书院里是不是故意装作难以接近的样子?难道是世叔怕你过于随性,有损山长的威名,不许你暴露本性?”
艺书把他越凑越近的脸推开:“师父都听到了,瞪你呢,小心他去你家告状。”
“世叔不会的。”卫文对着柳御史嘿嘿憨笑,一张精明俊美的脸,硬是叫他给挤出了几分傻白甜的无辜感。
柳御史懒得跟小辈计较,对高全道:“差不多了,都收拾了罢。”
高全应了一声,开始准备晚饭。
这次人手充足,食材也丰富了起来。
卫家侍从功夫不赖,找到一处野鸭窝,连鸭带蛋给端了回来;卫文的两个婢女也没闲着,捡了些蘑菇、掐了把香椿芽。
再加上鱼虾蟹和一条草蛇,高全主厨,其他人打下手,一番煎烤炖炒蒸,手段尽出,看样子打算整不少花样。
卫文看得非常羡慕,对柳御史竖起大拇指,道:“世叔太懂了。别的不说,侄儿回去就找个会做菜的,出门再不愁吃不好了。”说着还瞥了自己的侍从一眼,“卫东除了功夫啥都不会,没啥子用。”
卫东羞愧似的朝他拱了拱手。
好话谁不喜欢听,柳御史矜持地笑了笑,拿起筷子道:“先吃先吃,新出锅味道最好。”
艺书盯了辣炒蟹好一会儿了,一听到开饭指令,马上夹了块到自己碗里。
几乎同时,卫文也朝螃蟹下了筷子。
蟹是一劈两半炒的,配上辣椒,整盘红彤彤的,还摆了太阳花的造型,放在桌子正中间,特别吸引眼球,好看又好吃的样子。
然而,艺书抓着蟹腿喜滋滋地一口啃下去的时候,卫文夹着的螃蟹刚好送到了柳御史碗里。
“……”
你这样显得我很不懂事。
我也是首次见到似你这般没自觉的晚辈。
嘴里的蟹肉突然就不香了,艺书转着眼睛看了卫文一眼,又看向师父:您还要吗?
柳御史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货比货得扔”:看看人家孩子,再看看你?贪玩、贪睡、贪财、贪嘴,都叫你占全了。
艺书放下自己的筷子拿了双干净的,目光在螃蟹盘里踅摸,像是在考虑从哪下手好。
柳御史脑中警铃大作,立即出声阻止:“无需拘束,不必管我。知庸莫要腼腆,喜欢什么尽管吃。”
艺书颇为遗憾地放下了公筷:啧,不就是侍奉长辈用饭,谁不会似的。
柳御史吹了吹胡须:这小王八蛋,方才定是打算把螃蟹都夹过来。碗里堆得冒尖,好看呀?
卫文看着他们师徒暗中交锋,愤愤啃了一口螃蟹。
仿佛在他的记忆里,自家的饭桌上,就从来没有过这种其乐融融的时刻,一家人坐一起吃顿饭,要么是一片寂静,要么是父亲在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