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被吓得腾地坐到地上,下一秒,“啊——有坏人——”
我看着周围所有人都要聚拢过来,连忙从拓跋衡提着的小食中拿出一袋蹲下来递给小宝,安抚着他:“小宝别哭哦,这点点心算是姐姐的赔礼。”
“喂喂喂,那是我的!”某人还在不满地大叫道。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站起来瞪了拓跋衡一眼,为了避免和众人发生一场口水大战,拉起拓跋衡又开始跑。这次,我决定直接将这个混世魔王带回去。
“诶,你跑什么?”拓跋衡问道。
跑到空旷地方,我停下来朝他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你欺负人家小孩子。你多大了,竟然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拓跋衡理直气壮地说道:“还不是那小色鬼占你的便宜,我这是行侠仗义好不好?”
这人脸皮怎么能这样厚?
我扶额:“你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消停。”走到汉宫的西门,我望着高高的红墙,思付到底可以从哪个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呢?
拓跋衡呀了一声,我吓了一跳,“又怎么了?”
拓跋衡朝我两手空空一摆,眨着琥珀色的眼睛,“东西都丢了。”
我松了一口气,挥挥手说道:“小声点!算了东西丢了便丢了吧,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哦,对了,你有办法进去吗?”我指了指宫墙。
拓跋衡嘶了一声,耐人寻味地瞅着我,半响,说道:“跟爷走!”我好奇他打算怎样溜进去,但发现自己高估了这斯,他根本就是大摇大摆领着我从宫门口走进去,凭着一头亚麻色鬈发和不可一世的表情成功让侍卫放我们进去。拓跋衡只是扫了他们一眼,那些侍卫便乖乖地低着头,全程都不敢抬头。
“我去,这样也行?”我不敢置信,什么时候汉宫也成了拓跋衡横行霸道的地盘了?我不禁开始思考,什么时候拓跋衡和萧恪撞上了,到底谁会横到底。
揽雀阁上,几叠点心。
坐在雕栏上,拓跋衡的两腿不停地晃悠着,他塞了块芙蓉糕进嘴里,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淡淡说道:“你这公主真可谓当得窝囊,你是南夏君王的女儿,怕皇后也罢,怎地连侍卫也怕成这样?”
我拨弄着头上的花环:“在汉宫,可没人把我真正当成父皇的女儿。你是东辽汗王的长子,生来便是高人一等,”我顿了顿,指着冷宫的方向,“你看那里,那便是我出生地方,是哥把我从星火中带离了那里。哥的母妃出身只是宫婢,他幼时便是经常在琅嬛山上的晨曦阁中受罚。”
拓跋衡望着我手指指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睛中有些看不清的情绪,神色平静却仿佛又不平静。
晚风中带着烟火的气息,我静静说道:“你看,并不是人人生来都是一帆风顺的。很多人都希望生在帝王家,可是像我们这般生于帝王家还不如寻常百姓人家。能够到如今这一步,全凭是哥哥一个人在扛着所有的风雨。旁人也许不知道,这些年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拓跋衡说道:“你可知道这次我来南夏的目的?”
我摇头,拓跋衡支起腿,告诉我:“萧敛在东辽的时候医师本已证明他的肩膀不能再用弓,当年我一再担保之下父皇才终于松了口将你们送回国,可是萧敛却在南夏与越国一战中百米外一弓射六箭,”他伸出两根手指头,认真地看着我,“整整两次。一次取了越国总将首级,一次射杀燕军中来支援的领兵总将。”
我愣住,不知道这里面竟然那么多我不知道的曲折。
拓跋衡冷冷一笑,“父汗震怒,便命我亲自来南夏求证。南笙,萧敛疼你我不能反驳,当年他比我更有勇气前往月牙谷救你,这一点我佩服他。这一路来我不停地收到关于他的消息,你应该知道的萧敛知道东辽太多的秘密,若是他有朝一日会与我东辽为敌,我可以现在便占去先机。”
我心一紧,自然知道他话里的先机是什么,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跟我坦诚地讲了出来。
拓跋衡轻松地拍了拍我的脸,“父汗自然是想让我除掉萧敛,但是南笙,我更想有一日可以与萧敛光明正大一战,那才是真正的畅快淋漓。”
我抱着腿,下巴轻轻点在膝盖上,“也许,哥哥没有想过与东辽为敌呢?毕竟东辽作为北方最强大的国家,制衡着北狄,汉土之上诸国恐怕都不想和骁勇善战的东辽为敌吧。”
拓跋衡未可置否,“之后的事情,谁说得定呢!不过——”
“不过什么?”我顺着他的话问道。
拓跋衡坏坏一笑,“若是你嫁给我,萧敛疼你自然不会跟我为难,我更不会去跟我的大舅子过不去呀!”
我推开他的脸,“别逗了!”
拓跋衡怪叫道:“什么叫逗啊?我说真的,嫁给我有很多好处的!你看你总是要嫁人的呀,我以后会是东辽的汗王,你若是嫁给我便是汗后,那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会有人敢欺负你?还有我长得这么俊,那些女人想嫁给我都要想疯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我忍住笑,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道:“你看你这么优秀,想嫁给你的女孩子又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想要我呢?你看我,才貌不算最好,出身又不好,脾气还不好,我还算有自知之明配不上你。”
虽然这样说,我心里清楚的紧,眼前这个人不会是自己的良人。
拓跋衡眯了眯眼睛,这正是他生气的前兆,我心下一紧害怕他会动手打自己,却不想他只是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拉过绳索对我笑道:“谢谢你的糕点,放牧的小姑娘!”动作如猿猴,便顺着绳索落到了地上,几个纵跃便已消失不见。
我失笑,收拾了盘子便进了屋。
萧敛转过身的一刹那他就后悔了,手便紧紧地握住。
他想,只要她拉住他的胳膊他便会什么都放弃一切带着她离开,可以不管天道人伦流言蜚语,可以放弃江山甚至是他的性命,只要她拉住他。
可是她没有。
没有留下的理由,他带着李乐离开,留下她与拓跋衡在一起,又一次就将她轻易地推开。
上一次是无奈,这一次是因为嫉妒。
对,是嫉妒。
李乐挽着萧敛的胳膊,笑得明艳如花,她指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这些首饰虽说精巧,但还是不够大气。刚才恍然一瞥尚还好看,仔细一看做工确是不够精细。”
萧敛看着她头上的簪子,鎏金烫过的凤凰花,中间用金箔铸成的花蕊,于是淡淡说道:“你戴的簪子倒是最好。”
却不想李乐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即笑开:“是吗?就是根普通的簪子罢了。”她随手拿起一根碧玉簪子,对他笑道,“萧敛哥哥,我喜欢这个,你买给我好不好?”虽是随手拿的,但已是店铺中最好的成色。
老板哟了一声,夸赞道:“姑娘好眼色,一眼便相中了本店最好的簪子。”
萧敛认真地看着李乐的双眼,却并没有从她那双明媚的眼睛中看出半分喜欢,只有慌乱和不安。萧敛从袖中掏出银两递给老板,将那根碧玉簪子插在李乐的发髻上,淡淡问道:“喜欢吗?”
李乐笑容里要渗出蜜糖一般,“喜欢。”
萧敛瞧着她的模样,虽是打小便亲近的,可是在一刻却觉得心烦,便问道:“碧玉簪子倒是与那你头上原本戴的那根颜色不配,取下来怎样?”
李乐却笑道:“反正左右是首饰,戴着便戴着好了。”
萧敛未可知否,便送李乐回府,虽不欲再踏进李府但是礼数到底还需做得周全。
他知道,李乐对他说了谎。
她头上戴的簪子不是普通的簪子,而是萧恪送给她的,是南夏最好的工匠师打造的。萧恪知道李乐喜欢这些,便不遗余力地搜罗这些,隔三差五地翻着花样送给她,不顾她已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萧敛失笑,摇摇头。
萧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小便与他亲厚的李乐对他也不愿意说实话,或许是因为萧恪,或者是因为李家,又或者因为其他。
不过,这也没什么。
她若是想演,他不介意陪她演下去。
只是每当这个时候,他便尤其想念那个有着星辰一般的眼睛的少女。那样清澈见底的一双眼,黑白分明,容不得半点掺假。
在烟火繁华过后,长安已归于平静。
整座长安城中喧嚣尽褪,各式各样的花灯依旧被挂在屋檐上,依旧显得璀璨,却还是掩不住的寂寥。
背着手从容不迫地走在空巷中,萧敛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天上繁星,一抹温暖的笑缓缓笑开。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今晚的一念之差,让他恍若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清醒得后怕。
只是这乱世中,还有什么比那一念之差来得更温暖更重要呢?
他想不出来,也不愿意去比,只觉得那天上的星辰那样美,一如年幼时他在晨曦阁时所见,又岂是这乱世中任何事物所能相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