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敛决定提前走,只是临走之前他还要带着断剡去买些东西,让我和飞虹在客栈里等他们,可是过了两个时辰也不见他们回来。飞虹有些急,在屋中踱步:“怎么去了那么久都还没有回来,他们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就在这时,客栈的大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敲响——扣扣、扣扣。
我眼睛一亮:“是哥!”
飞虹已经快我一步,一个飞奔跑过去开门,可是下一瞬却仿佛被人用钉子钉在那里,僵硬的杵在那里。
“飞虹?”我紧张地问道,他的背影那样僵硬似乎门外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可是他挡在门口让我看不见外面。一种不好的预感席上心头。
飞虹手中的剑柄‘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微微举起双手一步一步往后退着,伴随着他身形的移动,一身戎装的李远一步一步走进来,而他手中的剑刃正抵着飞虹的胸膛。
我倒吸了一口气,看着门外黑色披风的暗卫鱼贯而入,而最后出来的竟然是——父王。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却碰到了坚硬的桌角,我害怕地看着地面,忍不住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
“父……父王……”作为一个叛逃者,我没有丝毫的底气面对着那个黑色披风下盲眼的‘父亲’,“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微微偏过头:“萧敛呢?”
李远没有看我,手中的剑刃依旧抵在飞虹的胸膛上,他冷静地看着周围,说道:“回陛下,没有看到四殿下。”
萧殷缓缓摘下披风的帽子,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的头发几乎全部变成苍白的颜色,五十的年纪便已像个年迈的老人。
“你,一定很意外。”苍老的声音流淌在这个狭小的地方。
我跪下来,几乎是忏悔地说道:“真的对不起,父王,真的对不起。”
萧殷被人搀扶着坐下来,他看不到我,只能听着我的声音,“你以为,你和萧敛会这样容易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吗?你以为他带你远走高飞,你做出的承诺便能够烟消云散吗?”
我哽咽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能够离开,也从没想过能够全身而退,从我和他离开汉宫的时候,我便做了最坏的打算。父王,你怎样的惩罚,儿臣都没有异议。”
萧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背弃自己的誓言,背弃自己的家国,是会遭到上苍的惩罚。寡人以为,你是聪明的孩子,却还是没想到会和那个逆子做出这样大逆不道有违人伦的事情!你可想过,你们的一走了之,会给南夏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我惊得抬起头,看着萧殷带着怒气的面容,转头便看见了李远冷漠而又愤怒的眼神。
飞虹不顾李远的剑刃,大声说道:“陛下,所有的事情,帝姬根本毫不知情!”
萧殷嘲讽一笑,说出的话如同天雷在我耳畔炸响。
“东辽撕毁和南夏的盟约,北狄出兵南夏。”
“梓黎羞愤之下自缢而亡。”
“蓠邱之战,萧奉战死,荣威将军及其三位公子也牺牲了!”
不知不觉,我竟然泪流满面,我捂住脸庞泪水便顺着指缝流出来。那个冰雪一般雕成的梓黎为了南夏选择了自杀,而那个厌恶舞刀弄枪的萧奉为了南夏披甲而战死沙场,而李远……我看向他,只觉得他的目光带着恨意与愤怒。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萧殷的话语几乎向匕首一样刺破我的心脏,他说道:“南笙,做人不能这样自私!你们背叛了所有就只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你可想过在你们这份所谓的情感背后葬送的是南夏成千上万子民的性命!”
一道愤怒的身影冲进来将我从地上几乎是强硬地拉起来拽进他的怀中,他手中提着的食盒撒出来,是米露的香气。当时我们去看了樱花,那里有农人用樱花熬着米露,我一下子便吃了三碗。
原来,他去了那么久是为了给我买这个。
暗卫拔出剑指着萧敛,而飞虹接住断剡拋过来的兵器,剑拔弩张。
萧敛的脸色冷到极点,他冲父王吼道:“南笙同南夏的王室没有半分关系,你凭什么这样指责她!”
父王抬起下巴,即便看不见身上也是上位者常年积淀下来不容侵犯的气势——
“她不是王室的血脉,但她是南夏是汉土的子民!”
“她即便不是南夏的公主但她是宗谱史册中记载的帝姬星来!”
“而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王室的血,身上背负的是储君的责任!”
一句接着一句,这样冷厉的质问,带着不能容忍的痛心。
萧敛目光缓缓从在这个大堂中全副武装的暗卫和侍卫上滑过,他放开我竟然笑出声来,最后竟然手撑在桌子上笑得前合后仰,似在嘲讽着所有人的荒唐。
李远看不下去,吼道:“你笑什么!”
萧敛止住笑声,抬起头眼眸带着嘲讽和血意,他缓缓走过李远走过那些暗卫,挑眉说道:“在汉宫的忍耐收敛,在东辽潜伏四年,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我能给南夏的我都给了!我的骄傲、我的尊严、我的母亲甚至我的这条命!”
众人缄默着,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敢插话。
“可是南夏、王室还有你,”萧敛猛地转身指着父王,责问道,“能给我的除了离别痛苦死亡,还有什么!”
父王紧紧地握着扶手,“这是你的命。”既然是命运,便要受着。不管是自尽的梓黎战死的萧奉,还是他下令处死的梓苏萧恪,都是不可逃脱的命运,既然生在了王室,既然注定要为了那个君王的位置流血,是命便要受着!
父王站起身,淡淡说着杀伐的事情:“不要妄想再逃跑,只要再有一次,寡人可以保证你们二人会是南夏永远的罪人,而第一个祭奠所有因这场战成死去的汉人的人,便是星来。”
萧敛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你这是在逼我!”
父王被人搀扶着,闻言笑了笑说道:“当初寡人将这个孩子送上帝姬的位子,那么她永远都是南夏的帝姬星来!如果如果你能让北狄退兵,寡人就还她自由之身;如果不能,寡人会用星来帝姬再次换取和东辽的盟约!”
话音落,我和萧敛便被生生分开,手上和脚上也戴上了镣铐。
在我的眼睛被蒙住的前一刻,我看见萧敛看着我,眸色深沉。
最后那一刻,他告诉我,等我。
史册记载:
光君熙和三十年,蓠邱之战战败光君三子阵亡,而后四子敛琅嬛将合纵姜国伐狄。
我坐在瑶阁中抚琴,任由汉宫中的是是非非流言蜚语从耳边刮过。阿福端着一盘红枣走到我身后,将枣子递到我面前叹了一口气:“公主,休息一会儿吧。”
我放下手,拿起一个枣子捏在手中却不吃。
帝姬和王储有私情,恐怕外面的流言说得再难听的都有,我虽然被囚禁在历代帝姬居住的青瑶殿,但是外面的事情多多少少都还是能知道的。
阿福看着我,目光流露出不忍,我朝他笑了笑:“阿福,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阿福坐下来叹了一口气:“奴才想,帝姬若是真的出了是么事情,百年之后奴才怎么有脸去见故人。”他不会怪我,但是他会怪自己没有把我照料好。
我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知道我不是帝姬。”
阿福连忙捂住嘴巴,目光哀切,他低声说道:“帝姬算老奴求你了,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一个没有王室血脉的公主剽窃了帝姬的身份,若是真相天下大白,我恐怕真的会被宗室施以火刑永生不得救赎。
也许是阿福的眼神太过哀切充满着对我的担忧,我看着阿福挪开他的手:“我知道了。”
知道一旦回到了汉宫,我和萧敛之间,注定横亘着血缘与人伦。
想到萧敛,我问道:“哥哥他出征了?”
阿福点头说道:“姜国已经和南夏订好了盟约,陛下将帝陵军和王军一并交给了四殿下,这次南夏是真的到了绝地的地方,而陛下也真的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我有些惊讶:“所以,现在长安的军队守备只有羽林郎和御林军!父王他疯了吗?”
阿福认命般地点头:“陛下他把自己唯一的退路给斩断了,他将自己所有的筹码压在四殿下身上,如果四殿下和姜国失败了,那么南夏真的就亡了。”
我捂住额头,阿福担心的是如果萧敛战败那么南夏亡国,而我担心的是,将萧敛率领南夏几乎所有的兵力倾巢而出——“如果南夏有北狄的眼线,如果你是北狄王,知道了南夏如今是个空架子,阿福你会怎样做?”我看着阿福问道。
阿福想了一下,最后摇头说道:“奴才不知道。”
我走到地图面前,看着北面的北狄。
姜国几乎说服了北狄周围所有的诸国一起攻打北狄,而南夏也同他们一起出兵。
如果北狄王想在这个时候突破重围肯定办不到,除非率兵攻打此时虚同空壳的南夏。
我站起身走到亭台楼阁的边上看着湖水在月光下粼粼的样子,长长的裙摆曳在地上。远处的琅嬛山被紫色的夕阳映照得极美,不知道如果再次登上断崖时崖上的景色是否还能如同萧敛带我去见的时候那样美。
(好吧,这部小说拖得我几乎精疲力尽,我决定快进快进!!!)
信鸽扑拉拉地收回翅膀停在萧敛的胳膊上,他取下鸽子脚上的布条展开,越读下去眼神越发冰凉。
飞虹见他脸色难看,不由得问道:“殿下,是谁的消息?”
萧敛将布条投进炭火中,火光映在他的眼瞳上却是冰凉的诡异,“是秦墨发来的消息。”
“上面写了什么?”断剡问道。
萧敛走到地图前,看着北狄被白色的旗帜重重包围着,他将里面代表北狄军队的红色旗帜挪出来穿过山峦与河流,而正对的方向是南越。
飞虹和断剡面面相觑,冥钺最先领会到萧敛的意思惊声道:“北狄想突袭南夏!”
围魏救赵。
这是北狄人惯用的作战伎俩,可是萧殷临走前却仍然孤注一掷地将帝陵君和王军给了萧敛。
萧敛狠狠骂道:“这个疯子!”他猛地踹向面前的一把椅子冲出了营帐,直奔主可是却被闯进来的李远生生拦住。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李远冷冷喝道。
“让开!”萧敛看着他,“这是军令!”
李远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看着萧敛,说道:“我只听命于陛下!”
萧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了父王,你忍心放弃你在南夏的家,放弃南夏千万的子民?”
李远嘲讽地笑了:“我爹我三个哥哥便是因为守卫汉土而牺牲,他们又是为了谁?爹临死的时候,我答应了他一定要手刃仇人,一定要让北狄血债血偿!”
萧敛从没见过神色这么冷酷的李远,半响,他退后一步将自己的头盔掷下又拿出兵符放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惊愕的李远说道:“这些,都归你了!”
飞虹断剡冥钺相互对视了一眼,统一了主意便随着萧敛一同离开了营帐。
“我要见国相!”萧敛冷眼看着阻挡他的士兵,冷然说道。
里面传出晟烨清淡的声音,“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