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考试过后,老师按照惯例会把每次年级最高分数的作文印出来,分下去给大家参考。
季郁拿到手,发现是自己的作文。
她从中间折下,顺手塞进语文书里。
钱文恩扫了眼名字,就兴致勃勃地看了下去,这次考的是“难忘的一天”命题作文。
季郁的作文总是辞藻华丽,一段话里都是钱文恩完全写不出来的书面用语名文名句,她文字审美好,组合得非常讲究且逻辑通畅。
他几眼匆匆看过去,发觉她写的是开学的第一天。
同时找到重点:
“旬月里来去,日子都是可以歌唱的旧事,假使记忆模糊,很多年后我依然会记得跟我搭话的第一个朋友。”
旁边有老师的小字批注:扣题精准,文字优美感情充沛……
钱文恩有点懵,捏着作文纸仔细想了会儿,深沉地问:“季姐,分班后第一个跟你搭话的,那个,单人旁的他,是我吧?”
季郁:“嗯。”
钱文恩又低头看了眼她的作文纸,喃喃说:“可你完全没有表现出很喜悦的样子啊。”
“你也没对我笑。”
“还让我滚,滚远点。”
季郁:“怎么会呢?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钱文恩非常诚恳地点点头说,“你就是让我滚远点。”
季郁弯指在桌面不耐烦地轻叩下,抬眼看他问:“哦?我真的这么不友善了?”
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微微上扬的语气。
“……”
“没有,你特别友善,是我记错了。”
季郁微笑:“对你笑了吗?”
钱文恩忙不迭地露出一个属于狗腿的笑容:“笑了,你笑了。”
……
这两天的气温实在变幻莫测,昼夜温差大。
早晨飘过两朵云把光线全都挡住了,季郁只穿着一件薄开衫,觉得有点冷,不过没有办法也只能挨着。
中午,吃着午饭,她觉得头晕沉沉的。
干巴巴的炒面勉强吃掉半碗。
顾惠仪时不时瞅瞅她脸色:“你是不是生病了,看着怪憔悴的,还有,”她伸手指指自己眼下那圈,“你这儿常年乌青啊!”
“没事,”季郁笑了下,“比不起睡足十小时的人很正常。”
她的黑眼圈其实不严重,只是皮肤白才显眼。
“吃完了?”
“嗯。”
季郁放下筷子,两人就可以端起餐盘走了。
顾惠仪手里的餐盘丝毫未动,怎么拿来的就怎么倒进蓝色大垃圾桶里,她嫌食堂的伙食太差。
回到教室,季郁拿杯子去接了温水,小口地喝着。
嗓子还是有股冒烟的感觉。
看看离下午的课还有一段时间,她想了想,让顾惠仪陪着去了趟校医务室。
量过体温,果然有点低烧。
校医找了半天药,手边没有找到合适的,于是头也没抬地跟她说:“我给你写张条子,你看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吧。”
季郁只好拿着这张校医手写的病假条走了,但她不打算下午请假。
“你也不用,”回教室的路上,顾惠仪使劲游说,“不如把请假条给我吧,我早点回家明天给捎盒药来报答你一下。”
季郁给她仔细看眼:“姓名日期都写好了,没法转让。”
“明天我病早好了。”
俩人转身进教室。
大家都吃完午饭陆续回来了,不少人在写试卷,还有的在准备下午英语课的抽背。
顾惠仪“诶呀”了声,连忙跟着到她座位旁边,不放弃撒娇,“没事儿的,名字可以划掉重新写,反正你名字不长,就当校医写错了俩字。
“给我吧求你了!”
她捏着那张请假条不肯松,可怜兮兮。
季郁知道她想躲英语课的抽背,笑了笑,刚松手想给她,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
“什么东西?”
钱文恩好奇地伸手抢过来看,“哪里来的请假条?”
“我可以要吗!”
季郁无力地趴倒在桌上,瓮声瓮气说:“谁给我带盒药来,假条就归谁好不好。”
许润玉整理着刚把收上来的作业本,闻言看了眼她。
“限时吗?”顾惠仪只知道自己家附近的药店,可都到家了,谁高兴下午再冒着被教育的风险回学校,“明天给你带两盒好吗……”
季郁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开。”
许润玉抱起作业本站起身时,忽然关切地问了句:“你生病了?”
“……”
季郁抬脸,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顿了顿,才“嗯”了声。
钱文恩看着病假条上写的低烧,摆摆手,“没事儿,有点发烧,她不严重的。”
顾惠仪立马踩了他一脚,翻着白眼:“严不严重你由说了算?”
钱文恩:“操,这双,新鞋,贼贵!”
“我知道。”
“知道还踩?”
“知道才踩!”
见两人又要开始斗嘴,季郁忙脑子发胀地扯着顾惠仪的袖子,“姐姐,饶我一条命,去后面闹。”
“好,我不跟他烦,你还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点水。”
许润玉顿着还没走,又说了句:“我等会儿正好顺路,去帮你拿盒药吧?”
季郁:“医务室没药了。”
许润玉想了想:“那没事,我有个学妹在六中离这儿很近的,我顺路去下。”
季郁闻言从臂弯里抬头,盯着她看几秒,“不用了。”
“谢谢你的好意。”
又轻声说了句,“去哪儿能顺到这个路。”
—
顾惠仪倒满整杯温开水回来,跟抱着作业本去办公室的许润玉擦肩而过。
她回头望了眼。
钱文恩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正好起身。
顾惠仪没有防备被他撞了下手臂,水杯没拿稳,大半的水都撒到了季郁的课桌上。桌上那张假条顷刻间浸在水里。
季郁见状忙动作飞快地把课桌一抬。
桌上的水顿时顺着流过去,滴落到前面钱文恩那儿,几乎没弄到她的身上。
“没事吧,”顾惠仪在掏餐巾纸和拿杯子里的水泼在钱文恩之间,纠结半响,还是选择了前者。
放下水杯帮她擦着桌子,“幸好书没放上面。”
假条的笔墨晕染开,纸也皱起来。
季郁捏起来,水顺着滴答滴答流着,看眼顾惠仪说:“它不行了。你的英语课文背出来了吗?”
“我先去背书了……”
顾惠仪迟疑半秒,飞快把纸巾放她桌上,又瞪眼钱文恩,“等会儿再收拾你。”
……
季郁趴在桌上睡了一觉,睁开眼,听见刚刚开始打午休结束的预备铃,还有两分钟上课。
顾惠仪忽然又走过来。
她把钱文恩赶走,坐下来就惊讶地说:“听说许润玉去给你搞药了?”
季郁怔愣,拧开水杯喝着水,“她说可以给我带,我说不用了。”
“怎么回事?”
顾惠仪想了想,憋不住问出来:“你跟许润玉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怎么像在讨好你啊?”
“她不是在讨好我。”
“那她什么意思?”
跟不太爱搭理人的季郁不同,许润玉走“平民”路线,同学遇到麻烦愿意顺手帮一把,常常微笑,非常温和的模样。
笑起来时眼下卧蚕鼓动,唇角跟着扬扬的,汪汪微垂的圆眼有种稚气的甜美亲切。
季郁称之为许润玉式招牌微笑。
好看是好看,但眼睛里没什么温度。
季郁继续喝水,白着小脸恹恹地趴在臂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表达友善吧。”
“她一直装可爱。”
“现在只是对我也比较公平地装可爱,不跟我搞特殊化了。”
“那她……”
顾惠仪眼睛一抬,话忽然顿了,忽然低头嗓子里不舒服般用力地咳了下。
偏偏脑袋暗示她后面。
“……”
季郁似有所感地转过头。
目光对视上。
许润玉扬起唇,卧蚕鼓着连带唇角弯弯,露出一个温和友善的招牌式笑容。手里拿着塑料袋往这儿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