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夏手里的书一紧。
紧跟着心也一紧。
“好看吗?”店主黑黝黝的脸面无表情看她,显然已经盯了她很长时间。
“还行还行。”
“好看就买吧。”老板娘阴沉沉提议。
“这个……”宋夏夏嘿嘿笑,“其实也不是……”
“不是那么好看,你还天天来看?从早到晚,你知道我这空调多少钱一度电吗?你知道我这电灯泡多少钱一个吗?”店主气咻咻一把去扯书,纹过的眉毛跟着抖了一抖,看得宋夏夏眼皮跟着跳了一跳,“你们这些学生崽,一个一个都是,吃个奶茶都可以买五本了——舍不得钱!”
呼啦啦一声,宋夏夏手里就扯下多的一张纸来。
她下意识去看手里的黄纸,浦一落下视线,眼睛顿时跟着一直。
老板娘看着撕坏的书,眉毛立马竖了起来。
“哇——烂了?!你给我书扯烂了?”
宋夏夏只顾着看那一页纸。泛黄的纸张上,是弯曲的山河清流、形容独特的湖泊静潭,轮廓曲折,渐渐对上记忆中碧波万顷的月丰湖。
她心头某一处,如响鼓重槌。
所有记忆最后印象中残留的只剩一面湖,她在深沉的黑暗中挣扎,然后……
就到这里了。
老板娘在一旁围着她左右来回喋喋不休嚷着什么,声音却好像很远很远,周围渐渐多了些驻足观望的路人,都好奇看着里面被骂得浑浑噩噩般的少女。
老板娘嚷了半天,宋夏夏竟然毫无反应,她生气就要上手去了。
这时一张崭新的大钞递到两人面前。
“这个够了吗?”好听的女声,腔调平铺直叙,却没有女性的弧度,“这书我买了。”
老板娘的聒噪卡在喉咙里,手里捏住了钱,情绪还没缓过来:“够是够了……”
“嗯?”声音短促中带着不耐。
老板娘又看了宋夏夏一眼,挥手驱散围观的人:看什么看什么,散了散了。
直到一双白~皙纤长的手伸到了宋夏夏面前,手上捧着一本泛黄针脚整齐的旧书。
被挡住视线的宋夏夏这才抬头,顺着书的方向,如梦初醒般看向眼前这个漂亮得有些扎眼的女孩子,一双有些内眦的杏目古典而又清冷看着自己,她一手托着围着绷带的脖子上的护颈,一边侧过头来,轻轻松松就认出了她手上的繁体书名:“丰泽县志?”
“喜欢看书?”她抬眼看宋夏夏,笑了笑,“那这个,我买了,送给你。”
宋夏夏对漂亮的小姐姐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但是脑子还不糊涂,她看了看远处探头探脑的老板娘,又看了看眼前的小姐姐:“这如何使得?多少银……钱,我给你吧。”
小姐姐听她说话腔调,像听了好笑的事情,笑出一口白牙,脆生生一笑:“使得?我说使得就使得。”她将书按到宋夏夏手里,在她手背按了一按,“拿去了就使得。”
小姐姐的手又白又软,冰冰凉凉。
宋夏夏无功不受禄推辞:“我便借来看一看就是。”她知道,一张红票子不是个小数目。
小姐姐的手握着宋夏夏的手,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是在细细打量她,看得她心头一阵阵不安——总觉得这小姐姐有几分眼熟。
柜台旁有人似乎不耐烦似的咳嗽了一声,小姐姐听见,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小姑娘,还有人等我呢。你先看吧,要还我也成,这几天我都在。”说罢转过身向外面走去。
“等一等。”宋夏夏急忙追过去,猝不及防差点撞到柜台侧阴影中的男人。
这个人站在书架旁边,纹丝不动,身上连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要不是他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宋夏夏几乎又要想到别处去了。
男人低下头来,有一双比黑暗更漆黑的眼睛,一张漂亮的脸庞看得人心头一震。
这样醒目的容貌和摄人的目光。
宋夏夏立刻认出来了:啊,这是前两日在医院外间追尾的那个男人。
医院……
然后她紧接着也认出了漂亮的小姐姐:这可不是那天她爬管下来时候遇到的包扎得像个粽子似的小姐姐吗?!
她知道的,小姐姐就是那位给她复诊的顾医生的女儿,好像听顾医生叫月甯。
宋夏夏脸一下红了。
她心态好,脸皮薄典型的做贼心虚,虽然留下了她一双最喜欢的耳环作抵押,但在没有攒到足够钱前,宋夏夏对自己从医院逃跑这件事良心是无法安宁下去的。
甚至,对报上自己大名这样事情也显得有些不够理直气壮。
“高丽丽?”顾月甯不施脂粉的眼睛漂亮得有些惊心动魄。她看着留下书告辞离开的宋夏夏,手指划过老板娘最下面一排的借阅名单和上面的身份号码。
“十八啊,真是个好年龄。”
外间是还有余威的阳光,宋夏夏顶着两片树叶走在回去的路上,年轻的姑娘捧着汽水和冰淇淋,看得宋夏夏心~痒痒。
还是要多挣钱才行。
怎么挣钱?
最挣钱的办法全部都写在法律里面了。
比宋夏夏还要着急的是高丽丽,自从上个晚上连续两个电话过来,她几乎一晚上一晚上不睡觉,她不睡,宋夏夏也跟着睡不着,两天下来眼睛黑了两圈。白天起床看太阳都是昏的,自然也就去不了书店。
终于第三天晚上,她没睡觉出去散步,宋夏夏挣扎着到沙发等她的时候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快凌晨高丽丽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喝了酒,一身酒气猛然坐在沙发上。
浑浑噩噩的宋夏夏半夜被惊醒,就看见高丽丽坐在沙发上一缩一缩的抖着肩膀,又闻得一身酒气,唬得她以为高丽丽被占了便宜什么的在伤心,结果紧张忐忑坐过去,才发现高丽丽原来是在笑,一抽一抽笑得跟打嗝的猫似的。
“你看看这是什么?”她抖着手上的几张红票子。
“钱啊。”她嘴角似笑非笑,“就是几杯酒,就这么多。”
“我真傻啊。”她哈哈笑起来,“这遍地都是钱,我不知道去捡,这么多机会,我不知道去抓~住,我真是傻啊……”她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过去,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从眼角慢慢滑落。
宋夏夏呆呆看着高丽丽,她站在沙发旁,渴睡的脑袋一阵一阵的抽着疼,黎明最深的黑暗投影在屋子里,她看着高丽丽,虽然不明白,但觉得心头有个地方跟着抽了一下。
雷哲亲王对睡眠没有什么概念,对于他,睡或者不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是连续数天不睡觉对着一个鞋跟看来看去,淡定如hugh总管也生出一丝不安来。
入迷和入魔一字之差。
第五天,hugh正准备几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想要将亲王大人请出去的时候。
雷哲亲王突然站了起来。
hugh主管精神一震。
数天不眠对亲王大人的容颜没有丝毫影响,看起来依然让人赏心悦目呢。
“亲王大人。”hugh情绪一振,亲王大人到底是亲王大人,这么快就调整好了,“亲王大人去哪?”他的声音显出久违的轻松。
比如再去行一次刑,处理下那些不守规矩的血族,虽然比不上他的相亲party计划,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今晚去本市城东片区所有的夜场。”亲王大人想了想,“消费在一千以下的。”
hugh:……所有的夜场。消费一千。以下。
……还不如在这看鞋跟呢。
“其实不用那么省的。”心脏强大的hugh总管顿了三秒,很快适应了亲王大人的新口味,“我这里有新办的本市十佳会所的黑卡,商务伴~游,明星模特,画册写~真mv现场挑选,无需预约……”
雷哲亲王面无表情看他。
hugh总管咽了口口水,想了想:“非要消费一千以下的——城东也有一家不错……啊,亲王大人,您想从哪一家开始?一夜去完真的没有问题吗?啊啊啊啊,我不是怀疑您的能力——亲王大人,(⊙o⊙)…”
远远被亲王大人扔出去挂在屋角的hugh总管还在竭力解释,隐隐传来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雷哲亲王扯了扯胸口的领带,真是讨厌月亮啊,每一个月圆之夜总是这样让人烦躁。
他关上车窗,将一窗月光关在车外,汽车疾驰而去。
最细微的气味,从层层血脉剥落后,剔除廉价的塑胶和鞋底粘合剂味道,还有从最隐晦的深处开始挥发的、细微的,几乎是分子状态的,是淡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香水味道。
廉价的、仿造的,在城东很多廉价的夜场和年轻的身体上都曾有的混合的香味成分。
所以,是来自那里么?
亲王大人一踩油门,最明亮的月光也被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