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春闱向来是朝中重臣或是皇室子弟培养亲信的最好时间。
而负责春闱的四大主考官,更是重中之重。
只要能在其中一个位置安排上自己的人,待到春闱一过,这“座师”的名头便算是稳了。
前些年的春闱,主考官的席位大都会被太子二皇子和宰相林若甫占据。
可现在,陛下居然问范闲谁比较适合主考官?
这和将名额塞到范闲手里有什么区别?
殿中官员,无不满脸惊愕,深知个中意味的范建急忙给范闲投去一个眼神。
范府能够独立于朝堂之外,其中一点便是因为从不在朝中结交官员。
这也正是为什么范建总是推辞户部尚书一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范闲的身上,而身为当事人的范闲却是眉头紧锁,似是在思考谁合适担任主考官。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气凝神等待着答案。
足足良久,范闲突然呵呵一笑:“陛下,我觉得你还是给我点考虑时间比较好。”
闻言,庆帝脸上也多出几分笑容:“好,那就依你。”
一语既出,殿内再度一片哗然。
陛下什么时候对旁人这般和颜悦色过?
直至这时,众人这才真正意识到,如今的范闲,已经不是口诛笔伐就能拉下马的了。
那礼部尚书还想开口劝说,坐在一旁的郭攸之直接抬手拽了他一下。
礼部尚书原本心中还有些不解,但看到太子的脸色后,额头顿时溢出一层细汗。
之前开口,是为朝堂大计考虑。
再劝,那便是意气之争了。
按照惯例,除夕宴要持续足足三个时辰,直至夜半子时之后,新年初至才会散席。
宫廷中早已准备好了歌舞声乐,随着侯公公开口,歌姬纷纷进殿。
腰若柳枝,臂如嫩藕,再配上那轻纱红丈,看的诸臣心神摆动,喜笑颜开。
殿内共分为三等席位,庆帝和嫔妃所在桌席不算,太子二皇子长公主以及靖王世子等皇室中人为一等席位。
再者便是林若甫、六部尚书、范建范闲这些个高冠厚爵所在的二等席。
靠近门口位置,也是人数最多的三等席位,这批人或官名不显或地位低下,例如贺宗纬。
但能被邀请参加这场除夕宴,也就表示进了庆帝的视线,新年伊始便被庆帝看上,接下来会怎样,还用多说?
此时,三等席位,全都一片和气,所有人都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氛围中。
范闲虽然脸上笑容不断,但心思却极为沉重。
到现在为止,太子才出了两次手,若是就此偃旗息鼓,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抬头扫视之余,见长公主正在看自己,范闲笑着点点头,而后摇摇举杯。
长公主倒也给面子,隔空和范闲碰了杯。
两人的动作落在太子眼中,使得太子脸色稍稍阴沉了些许。
扭头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母后,太子突然开口道:“父皇,我这儿有个趣闻,不知道你要不要听上一听。”
听到太子这番言论,坐在一等席位上的几人全都看了过去。
“说来听听。”
庆帝语气淡然,眉眼中带着几分寡淡。
虽然身边就坐着皇后,但正常宴会时间已经过半,但庆帝却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次。
帝王心性,寡淡无情,莫过如是。
太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而后缓缓道:“有小道消息流传,范闲曾伪装成宫人,悄悄潜入太后寝宫,不知意欲何为。”
说到这里,太子转头看了范闲一眼,脸上多出几分笑意。
“巧的是,太后寝宫的宫人们也有供词说,的确有一次莫名昏迷的情况。”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范闲师从费介,学得一手好毒术,调制些许能让人昏迷的药,应该不难吧?”
太子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场上的人都听到。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太子这番言论给惊的哑口无言说不出话。
潜入太后寝宫,下药迷昏宫人,这件事若是坐实了,范闲即便有再多的脑袋,也不够砍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眼下的时间地点都十分特殊。
除夕夜,宫宴上。
庆帝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一副好遐以待姿态的二皇子都被这话说的一愣。
长公主更是没想到太子居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爆出消息,脸上笑容当场便淡了几分。
靖王世子李弘成喝的有些多,正处于状况之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可知自己说的什么话?”
庆帝沉着脸质问。
“回父皇。”
太子起身走出案桌,然后径直朝庆帝拜了下去:“这消息只是儿臣听闻,至于是否确有此事,只需彻查便是。”
从头到尾,范闲脸色如常,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情本就做得天衣无缝,可按照太子的性子,绝对不会做无用功,是自己那一点做出了纰漏?
太子似乎摆明了态度要今天跟范闲争出个高低,眼神灼灼,态度迫人。
“范闲,我且问你,当时你身在何处?”
“那日皇宫盛宴,我多饮了酒,自宫中回去后,便直接休息去了。”
范闲态度不卑不亢,态度端正:“说起来,燕小乙也非说我是刺客,还特地跑到范府大闹了一通,最后不也向我道歉了?”
说这话的时候,范闲特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燕小乙是长公主亲信,自己还在澹州的时候,他曾率骑兵想要配合二皇子杀了自己,最后却死在自己手上。
顿了顿,范闲话锋一变,旋即道:“这件事情早已过去了许久,不知殿下为何旧事重提?”
“难不成,是找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
范闲说的轻松,心思则凝重到了极点。
京都城内皆非俗物,若是小看了旁人,到最后只会沦落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最让他有些把不准的是,太子手里到底有没有掌握证据,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听完范闲的解释,太子板着脸,一字一顿道:“谁说我问的是那天晚上刺客进宫的事情了?”
闻言,范闲眉头一挑。
“我说的是次日。”
太子目光死盯着范闲,一字一顿道:“次日,令妹进宫,说是听闻后宫闹跳蚤,带来了熏跳蚤的香薰。”
“正是因为如此,整个太后寝宫空无一人,但是,燕小乙却从寝宫里听到了呼吸声。”
“而且,有宫人说,当时令妹进宫时,曾看到你乔装成宫人陪伴左右,而后来令妹陪太后去御花园闲逛,你却不在身边。”
太子一甩袍袖,眸子里带着丝丝煞意:“那时你身在何处?”
“堂堂太常寺协律郎,司南伯之子,小范诗仙,大可堂堂正正面见太后,可你却乔装打扮,又是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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