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庆，京都城外。
湖畔的一处茅草屋里，冷风沿着窗户缝隙冲进房间，让本就不那么暖和的屋子里又多出几分冷意。
也正是因为窗外寒风的缘故，摆在茅草屋正中间的篝火上，火苗左右晃动。
看着坐在对面的当朝长公主李云睿，老者若有所思良久，继而摇了摇头。
“一切皆是过往，不必再提。”
话没有说太死，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十分明确。
闻言，长公主缓舒藕臂，脸上仍旧带着常见的恬淡笑意：“话虽如此，但我今天过来，孟先生总应该给我个说法的，不是吗？”
“我以告老还乡，此处便是葬身之所。”
说到这里，老人转头看向房间一侧，似是在隔着墙眺望远处的京都城：“那地方，与我而言与沼泽泥潭无二。”
“我好不容易才从里面抽出身，如今是真的不想在沉进去了。”
老者脸上多出几分唏嘘之意，继而又给长公主倒满茶水：“且饮了这杯茶汤，回去吧。”
看着青褐色的茶水，长公主却只是笑，也不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随即响起敲门声。
“范府范闲，求见孟老先生！”
听到门外人的自我介绍，被称作孟老先生的老者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不见！”
注意到老者的表情，长公主身边的女官顿时满脸疑惑。
而长公主则是一副早就料到这种局面的表情，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这范闲如今在京都文名颇高，甚至被人称作南庆史上最年轻的文坛大家。”
听闻长公主这话，孟老先生转头看了长公主一眼，眼神似有些犹豫。
长公主那边，又缓缓道：“真若是算起来的话，他是婉儿的丈夫，倒也算是我的女婿。”
两句话说完，杯中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热意。
面上多出几分不喜，长公主随手将杯中茶倒掉。
孟老先生脸色如常，仿佛长公主倒掉的并不是庆国上一任皇帝赏赐的御茶，而是一杯街边随处可见的野茶。
“既然这样，那便见见吧。”
“进来！”
门外，范闲主动报上姓名，紧接着却听到草屋里传出了议论声。
等到确定说话的另一人是李云睿后，范闲脸色微微沉了几分。
王启年自然也听出了长公主的声音。
“大人，这……”
“无妨。”
范闲扭头朝叶仁等人打了招呼，继而这才推门而入。
等到看清房间内坐着的两人后，范闲很是自然的躬身行礼：“长公主殿下，孟老先生。”
范闲说话的时候，孟老先生上下打量范闲。
“范府的人，来找我做什么？”
“奉陛下的口谕，选择一人担任春闱大学士之职。”
拱了拱手，范闲收敛了心中情绪，神色淡然道：“听闻孟老先生是三朝元老，文名在外，特邀请您出山！”
从头到尾，范闲表现的极为客气，再加上有些搞不清楚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在这位看起来就不简单的老人面前，也就更不敢放肆。
听着范闲这话，孟老先生哼了一声：“陛下让你找人担任主考官，可是指名道姓说必须是老朽？”
“这倒没有。”
范闲一时间搞不准这位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一时间，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只不过，范某认为，既然老爷子有这般……”
“打住！”
孟老先生上下扫了范闲两眼，脸上涌现出些许不耐烦表情：“我已不问世事多年，这种事情，还是另请高明吧。”
言毕，孟老先生又挥了挥手。
看着这老爷子居然这么不待见自己，范闲除了满头雾水搞不清楚情况之余，又觉得心中有些不爽。
自己依着礼制拜见，态度诚恳语气和善，别的不说，礼法上跳不出半点问题的，怎么到了这位跟前，就这么不受欢迎了？
念头至此，范闲转头瞥了眼长公主。
自从他进门后，长公主就没有说过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
虽然有些搞不清楚长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范闲总觉得这位孟老先生对自己不爽，和长公主并没有太大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范某就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
范闲说走就走，没有半点迟疑。
跟着进门的王启年听到这话，当场就傻眼了：“大人，咱们就这么……”
王启年话还没有说完，范闲直接拽了他一把。
从进门到离开，范闲和这位孟老先生不过进行了短短几句对话。
对方看着范闲这幅姿态，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刚从朝堂上退下来那些年，不是没有人求他回去主持大局，那些人无一不是死缠烂打，恨不得整天住在这里。
像这小子这么识趣的，好像还是头一个。
看着范闲退出门口，孟老先生短暂的愣神后，很快便反应过来。
“跟老头子玩儿欲擒故纵这一套？”
范闲脚步一顿，脸上笑意盎然：“自然不是，孟老先生看我无趣，我留在这里，岂不是白让您糟心？”
“这样算下来，还不如早些回去的好。”
说着，范闲又随之拱了拱手。
深深看了范闲一眼，孟老先生再度冷哼，继而道：“记得把门关好！”
“是！”
范闲随手带上房门，出了茅草屋后，直接给叶仁等人摆手。
此番来南湖湖畔拜访这位三朝元老，可是没少耽误事儿，但真正见到面，反而快了许多。
随着范闲等人的离开，门外也安静了下来。
房内同样无比寂静。
良久后，还是孟老先生主动开口道：“此子到底是何来历？”
“范建养在澹州的私生子。”
长公主抬头看向孟老先生，眉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不久前才来到京都，短短数月光景，便把整个京都城搅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他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很有意思的一个。”
说到这里，长公主顿了顿：“其实刚才你应该答应他的。”
“为何？”
孟老先生问完，随即又反问道：“让我借他的手重新回归朝堂？”
“在这里休养生息这么久，是该到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说着，长公主随之起身：“毕竟在这种地方待的久了，容易错过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一番话完，长公主随之也离开了茅草屋。
随着长公主离场，茅草屋中便只剩下孟老先生一人。
沉默良久，孟老先生突然起身朝着书架走去。
东翻西找好半晌功夫，他总算在书架最底下一处格子中翻出一本册子。
看着扉页上的笔迹，孟老先生自言自语道：“澹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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