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云睿的建议,太子动作极快,快马去通知韩志维,竟硬是在宫门下钥前将参奏范闲狂悖的折子递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次日早朝时,庆帝并未将这本奏折发还或是交由有司论处,甚至都没说出半句让范闲自辩的话来。
依着惯例,这就是留中了。
太子一党急火攻心,几次想在朝会上提起此事,都被太子本人用言语给岔开。
朝会结束后,韩志维急匆匆追上太子,压低声音道:“殿下,陛下如此袒护那私生子,您为何不让臣等于君前进谏忠言?”
韩志维说话间,清正威严的老脸上带着些质问的意味。
如果说昨日范闲在三石居门口的行为是扇了他左脸一个巴掌,那庆帝今日将奏章留中,便是帮着范闲狠狠地抽了他右脸一计耳光。
左右对称,清脆响亮,让他无地自容。
“韩大人莫要心急,父皇兴许只是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理此事。”
太子眉头微微蹙了蹙,旋即闻声宽慰着韩志维。
韩志维却是老脸一沉,兀自道:“范闲狂悖,藐视刑部堂官,证据确凿,陛下有何犹豫之处!”
太子俊秀的脸猛地冷了下来,沉声低喝:“韩大人!”
韩志维一愣,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方才气极之下,竟然说了大不敬的话。
他连连朝着太子拱手:“殿下见谅,老臣失言,老臣失言……”
太子毫不领情,继续冷声道:“韩大人,须知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语毕,他冷哼一声,当先朝着宫门外走去,将韩志维晾在了原地。
韩志维脸色几经变幻,冷冷地扫了一圈周围偷偷打量自己的官员,攥着拳头迈步离开了此地。
另一边,范家父子同行,已然出了宫门。
范建招手将范闲叫上了自己的马车,父子二人于车厢内对坐。
“昨日韩尚书朝宫里递了参你的奏折,你知不知道?”
范建老脸平静,声音温和地问道。
“监察院那边给了儿子消息。”
范闲点点头,而后笑道:“不过看今日咱朝堂上的景象,咱们那位太子殿下是退缩了?”
范建摇摇头,捋着胡须道:“有长公主帮着计议,太子这步棋没那么简单。”
闻听这话,范闲目光闪动,低头沉思起来。
片刻后,他抬头问道:“太子这是要坐实我狂悖的罪名?”
“说的没错。”
范建赞许地点点头,解释道:“你在三石居前藐视韩尚书陛下不在意,在秦家门前安排秦磊被杀陛下不放在心上,可若继续这般下去,等你逼得满京都无人敢触你锋芒时,你觉得陛下待你是否还会一如往昔?”
范闲神色一凛,这才发觉太子今日在朝堂上忍让的险恶用心。
“我那位岳母,还真是恨我不死啊。”
范闲冷笑一声,抬头看向父亲:“父亲找儿子上车,是想劝诫儿子手段温和些?”
范建摇摇头,淡笑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些事我不提,你也能很快察觉。”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范闲:“朝会时,你岳父给的。”
范闲伸手接过纸条,没有疑惑其来源。
父亲身为户部尚书,在朝会上与林若甫站位相靠,传递纸条、耳语几句都是极为方便的事。
他展开纸条粗粗一读,大意是说韩志维与太子貌合神离、仅仅靠着长公主李云睿的手段勉强还在同一阵营。
范闲挑了挑眉,将纸条撕碎团进了袖中,望向父亲:“岳父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在韩志维身上做手脚,趁机断太子一臂?”
范建眼眉轻敛,低头整着袖子道:“刑部左侍郎,是你岳父的人。”
范闲心中微动,这是要做利益交换?
岳父帮自己拿下韩志维,自己帮他的人坐上刑部尚书宝座?
却听范建又道:“这件事情你最好亲自和他谈谈。”
范闲点点头,没有说话。
说起来,回京后他忙着处理万朝谷的事情,还未曾与自己那位岳父见过面。
只怕他也不好直接开口邀自己入府,这才拐弯抹角找了父亲,也算是让父亲做个说客。
不过……韩志维这事自己只怕帮不上岳父了,现阶段自己最主要的精力,还是得放在秦家身上,秦老爷子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哒哒哒……”
范闲的思绪随着马车声飞出去好远。
而庆帝将韩志维参范闲的奏章留中、太子在朝堂上向范闲服软的消息,也像是差了翅膀一样飞进了京都城每一户达官贵人的耳中。
二皇子府,一架由驽马拉着的老旧马车,伴随着吱呀的响动声走进了府邸后门。
一名儒士打扮的年轻人下了马车,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花径,来到了一处亭子。
亭子内,二皇子赤脚蹲在石凳上,左手拿着鲜嫩多汁的紫葡萄朝口中送,右手捧着一本泛黄的红楼看得入迷,一如范闲第一次见时。
佩剑的年轻儒士走入亭子时,二皇子放下手中书卷,抬头笑看着此人:“从南诏一路北上,辛苦了。”
年轻儒士脸上还有些尘霜,面对二皇子的温和话语抱拳回应:“谢必安已死,殿下身边不能没有人,所以范无救回来了。”
范无救。
若是在监察院精心研究过二皇子档案的范闲自此,定然会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无比。
二皇子与太子相争多年,手下八家将功不可没,除了有光阴剑之称的谢必安,便数这位八爷范无救最为有名。
见血封喉,神仙难救。
这八个字,便是世人对范无救的称呼。
“我很感激你的忠心,只可惜你才回来,便要和我去西边了。”
二皇子在衣摆上擦擦沾满葡萄汁的手,将装着葡萄的银盘递到了范无救面前。
范无救目光闪动,伸手接过银盘,疑惑道:“殿下要出京?是陛下的意思?”
二皇子摇摇头:“我自己的意思。”
说着,他起身赤脚踩在地上,负手望着正在忙碌的前院道:“最近京里闹得凶,范闲这次吃了大亏,不杀一批人消不了气,我与他积怨已深,没必要留下来当靶子。”
“刚巧西胡那边最近不太安生,我便向父皇上了一道去西境定州代天抚军的折子,想必圣旨马上就要下来了。”
闻听这话,范无救眉头皱了皱,沉声道:“只怕陛下不会允许殿下轻易出京。”
自古以来,皇子出京都是大事,难保有遇刺或者以子讨父的谋逆发生。
在范无救看来,大皇子生母身份卑微,在朝中又不得文臣拥护,庆帝这才放心让其镇守边关,二皇子这个夺嫡之人却是不大可能有此待遇。
“此时非往昔呐。”
听闻范无救的话语,二皇子轻笑一声,显得信心十足。
还未及他的笑声落下,便见管家脚步匆匆地赶到了亭子外:“殿下,有天使带着圣旨在内堂等候。”
二皇子嘴角一翘,穿好鞋子朝内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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