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沿着乾德殿外长长的甬道,一路直行,快要到宫门口时,遇上了早就等在那的陆仁甲。
“小范大人,末将带领禁军三百,听候小范大人差遣?”
陆仁甲笑着上前,向范闲见礼。
范闲听到这话,眯了眯眼睛:“陛下的意思,是要我指挥禁军,而非监察院的人手?”
陆仁甲笑着点了点头:“小范大人,末将建议你,可得好好惩治这群不懂得体恤陛下的穷措大。”
这句话里,带着浓浓的警示意味。
范闲眉头动了动,平淡地朝陆仁甲吩咐一声:“知道了,走吧。”
转过身去,他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让自己一个监察院的提司,带着不属于自己掌管的禁军去与百官作对。
庆帝这次,看似是要清除西胡人的内贼,只怕还存了让自己在士林中的声望一落千丈的心思。
否则的话,自己左手内库右手监察院,身后还有林若甫、范建推着,裹挟着士林的莫大声望,肉眼可见地会成长为新一代权臣,甚至有可能在庆帝在位之时就达到这一目标!
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念头至此,范闲的心反而轻松下来。
以往的时候,他总觉得天意从来高莫问,摸不清楚庆帝在想什么,所以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
现在看来,庆帝也是人,也会有寻常帝王的猜忌、疑心,那日后有的放矢,很多事情坐起来就没那么难了。
思索间,范闲已然来到了宫门前。
一旁的陆仁甲先是对着范闲道:“小范大人,莫要忘了陛下的吩咐!”
接着,他不去看范闲的脸色,上前一步,朝着守门的禁军吩咐道:“开门!”
禁军不敢迁延,取下门栓,将宫门缓缓拉开。
宫门外。
在烈日下跪着的一众官员见到两扇大门轻动,神色激动起来。
“陛下,万请收回中旨,还庆国一个规矩啊!”
“陛下,若长此以往,庆国势必孱弱,为外敌所破!”
“西胡狼子野心,定州若没有叶重将军坐镇,不堪设想啊……”
……
一众官员只以为是庆帝终于肯出面了,连声叫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一个个都是忠心为国的大忠臣。
待见到范闲后,却一个个都哑了火,愣在了原地。
不少人更是指着范闲喝骂:“范闲,怎么是你这个鹰犬,陛下呢?”
“定是你蒙蔽了圣听,让陛下下了这道圣旨!”
“前些日子你将工部、礼部祸乱一空,那时老夫就该不顾同僚劝阻,死谏陛下斩了你!”
……
随着第一个人质问范闲,众官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骂范闲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唯有跪在最前方的林若甫,嘴角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
侍奉庆帝几十年,他早就知道这位陛下的性子,他们今日叩宫,根本招不来庆帝,只能招来庆帝手下的鹰犬。
陈萍萍已老,言冰云尚弱,侯公公之流又是阉人,最好的选择,便是范闲。
而来人,果然便是范闲。
林若甫抬头望着走出宫门的范闲,目光说不上是喜是悲。
“岳父大人!”
范闲走出宫门,完全没有理会其余人的喝骂,快步走上前去,就要扶起林若甫。
怎料林若甫双腿死死跪在地上,范闲只要不用真气,竟然无法扶起这位老人。
他皱了皱眉,索性跟着跪在了地上。
望着老脸已经有些疲惫的林若甫,范闲痛心疾首,低声问道:“岳父,您怎么也搅进来了?”
林若甫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老夫坐在这个位子上,许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他身为宰相,众臣之首,在这种事关国本的事情上,必须要做出表率。
这件事,他若是不来,只怕第二天就得递请辞,而且还得被士林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不过范闲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身不由己。
林若甫说话向来不会无的放矢,这句话,明显是在暗示他并不赞成叩宫。
范闲看了一眼按照礼制,跪得离林若甫有些距离的百官,第一次觉得这种繁文缛节的礼制是个好东西。
他叹了口气,又问道:“中旨是怎么回事?”
皇帝下旨,需有玉玺和内廷官印共同盖章,而在庆国,内廷官印就掌握在身为宰相的林若甫手中,中旨的事情,他知情与否,将成为一个关键。
却见林若甫听到这话,老眼现出疑惑:“陛下……从未找我商议过这道旨意。”
这便是说,庆帝下这道中旨,完全是自己的意思,而并非受了内廷的阻拦,才不管不顾地下旨。
范闲心中有了数,再度向林若甫低声发问:“岳父,此事该如何收场?”
林若甫笑了笑,苍白的嘴唇轻动:“为今之计,唯有拖,或者病。”
范闲心中略一咀嚼,恍然大悟。
拖,便是不去处置这些官员,拖到庆帝不耐烦,换人为止,这样,范闲便可以卸下这得罪人的活。
病,便是今日回家之后直接装病,虽然是个很老油子的计策,但很管用。
毕竟以范闲现在的医术,装起病来,太医院都不一定能查出什么来。
只是,这两条计策对于范闲来说,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正跪在地上思索间,陆仁甲走了过来:“小范大人,切莫忘了陛下的吩咐。”
范闲的脸拉了下来,陆仁甲这话,就差明着说我是陛下派来监视你的,你得好好干活。
他朝林若甫拱了拱手,随后站了起来,拍着陆仁甲的肩膀道:“走,陆将军,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话间,范闲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陆仁甲不明所以,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便也陪着笑,随范闲走着。
二人几步间,走到了林若甫身后。
这里,距离跪着的百官近了些。
见范闲停住脚步,陆仁甲一脸疑惑地问道:“小范大人,你这是——”
“咚!”
陆仁甲的话,被一道沉闷的响声打断。
范闲脸色骤然变冷,毫无征兆地发难,一脚踹向陆仁甲。
陆仁甲不过普通八品修为,再加上完全没有防备,直接被踹翻在了跪地的百官面前。
还在锲而不舍喝骂着范闲的百官愣住了,看着范闲,再看看地上的陆仁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哗啦啦……
陆仁甲带来的那三百禁军看到有冲突,连忙跑过来将这里围了起来。
待看清是范闲突然踹翻了陆仁甲后,他们也傻了眼。
范闲是他们的临时首领,陆仁甲是禁军的直属将军,他们迟疑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帮谁。
陆仁甲也傻了,抚着生疼的腹部看向范闲:“小范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他撑着身子往起爬,脸上带着怒意。
禁军将军也算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百官面前被人这么踹,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噌地烧了起来。
孰料,范闲听到这话后,又是一脚踹了过来。
陆仁甲这次有了防备,运转真气就欲去挡,却没想到范闲的霸道真气刚猛到了极点,直接一脚将他踹进了跪着的百官堆里。
哗啦啦……
眼疾手快的众官员连忙让开位置,没让自己被陆仁甲砸中。
“嘭!”
陆仁甲重重地落在地上,地面青砖开裂,他嘴角更是渗出血迹。
范闲三两步走到其面前,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喝骂道:“本官什么意思?你说本官是什么意思?”
“所有在这儿的大人们,都是朝廷的栋梁,只不过是被小人懵逼才冒犯陛下罢了,你竟然要本官出动禁军用兵刃驱赶,生死勿论?”
“似你这等不知朝廷风骨的狗贼,踹你都是轻的!”
范闲胸腔真气运转,声音中带着凛然的正气,在宫门外滚滚回荡,经久不息。
陆仁甲竭力压制着体内紊乱的真气,整个人傻了眼。
他何时说过出动禁军,生死勿论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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