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范闲入宫请罪的当天,内阁终于拿定了主意,在先前那份召叶重回京的圣旨上加盖大印,让它成为了合乎礼法的真正圣旨。
圣旨定下来的第一时间,庆帝的口谕传到了监察院:着言冰云即刻进宫,领受传旨钦差一职。
这则口谕,不知让多少人浮想联翩——动用特务传旨,陛下这是认定叶重牵涉到了二皇子的事端当中,要不惜一切强行换将?
未时初刻,面圣之后的言冰云拿到圣旨,带着数十名监察院好手、三百禁军,直奔定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宫外人心惶惶,住在乾德殿的范闲,却难得悠闲。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范闲,今日我才体会到,你这句诗的意趣。”
二皇子躺在藤椅上,左手书卷右手新梨,一派优哉游哉的样子。
范闲就在不远处,身下也坐在藤椅,翻阅着一本志怪小说:“殿下还是好好享受吧,前几日你有心事压着,等再过几日,此间事了,出了宫又是纷纷扰扰俗事缠身,可就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范闲的话语间,有着对老友调笑的意味。
他与二皇子是死敌,但在很多时候,相似到像是照镜子,许多小趣味也意气相投,此时在乾德殿中,二人没有利益之争,他也乐得和气。
当然,他还是能分清事端,等出了宫,二人的仇怨还是会算得清楚明白。
听到范闲调侃的话,二皇子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新梨抛向范闲:“外间人头滚滚落地,你我在这儿偷闲养生,倒是颇有意趣。”
范闲伸手接过新梨,笑着回应:“此间乐,不思蜀啊。”
“这又是何典故?”二皇子新拿起一枚梨子咬了一口,好奇地问道。
范闲摇了摇头,没有解答。
他总不能将三国的故事讲一遍吧?
借用了前人写红楼的智慧,若是把三国也“借鉴”下来,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吱呀——”
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适时的为范闲解了围。
陆仁甲带着几个抬着各种物件的禁军走了进来。
见到范闲,他的脸色微变,往二皇子的方向挪了挪:“殿下、小范大人,末将奉命,来为小范大人置备床铺。”
说话间,他余光不住地瞥向范闲,生怕范闲再暴起一脚。
这位爷,可是踹了人还能有一大堆歪道理,让他诉苦都没地方去的主,他着实是有些怕了。
二皇子没看到陆仁甲的小动作,挥挥手道:“去吧,就摆在我的床铺边上。”
说着,他转头征询范闲的意见:“可成?”
范闲手中的志怪小说正看到要紧处,随意地点了点头,便又将视线落在了书上。
陆仁甲见状,挥挥手,带着部下开始摆放床铺,轻手轻脚,生怕吵到了范闲。
床铺摆放完毕,他向范闲与二皇子行礼禀告,随后朝门外走去。
一只脚跨出殿门时,他才松了一口气,这次,总算没招惹上这位小范大人……
“等等!”
范闲声音便在这时传来,陆仁甲身子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
他咽了咽唾沫,推开过来搀扶的属下,转过身恭敬地朝范闲行礼,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小范大人,还有何吩咐,末将尽力去办。”
此刻,他的态度可谓是卑微到了极点。
范闲皱了皱眉,没去多想陆仁甲的不对劲,开口问道:“宫典大人呢?”
陆仁甲一张老脸立时垮了下来,深深垂着头:“小范大人,末将、末将着实不知啊……”
他的声音当中,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范闲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是范某唐突了,陆将军忙吧。”
陆仁甲闻言,如蒙大赦,连忙朝范闲和二皇子又行了一礼,逃也似的离开了正殿,连殿门都是几个属下关的。
二皇子站起身,隔着窗棂望向仓皇远去的陆仁甲,好奇地问范闲:“陆将军可是父皇的亲信,你对他做什么了,让他畏你如虎?”
“当着百官的面,在宫门前踹了他两脚。”
范闲简略地回答了一句,正色道:“对长公主下手的执行人,是宫典。”
他早晨便看到了宫典带着圣旨,一身戎装行色匆匆,再加上陆仁甲方才的态度,如何还能猜不到。
“宫典啊,他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二皇子的气压低了下来,苦笑着喃喃道。
当初去定州,他没察觉长公主的阴谋,宫典作为随行,也没有发现,现在让宫典去对付长公主,的确算是庆帝给的戴罪立功的机会。
范闲沉声道:“就是不知道,他是去广信宫,还是信阳……”
……
范闲的问题,在三日后得到了回答。
宫典领密旨,日夜兼程前往信阳,发现信阳有私军十一处,人马数千。
在颍州、扬州二州州军的配合下,宫典一日之间,将十一处私军尽数剿灭,获悉长公主与这些私军有所牵连,立即飞鸽传书京都,而他自己则留下来清剿余孽。
消息传回京都,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不少有识之士对长公主严厉抨击,要求庆帝将这豢养私军、图谋不轨的皇亲,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东宫得到消息的时间不算早,太子在知情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去请长公主。
所幸,庆帝并未对广信宫做出任何措施,长公主一路行来,也并未遇到阻拦,畅行无碍,来到了东宫。
“姑姑——”
见到长公主的第一时间,太子便激动地迎了上来。
他本想伸手去碰长公主,但又惊觉不合礼制,双手悬在了半空中,望向长公主的双眼满是担忧。
长公主侧头瞥了一眼东宫的管事太监,那管事太监微微躬身,驱赶着一众宫女、内侍离开了大殿,连长公主的随侍女官们也纷纷退下。
不多时,大殿中便只剩下了太子与长公主二人。
长公主神情柔和,握住了太子的手,将他引到玉座上坐定,轻声道:“太子是国之储君,需得沉稳大气,切不可如此急躁。”
太子的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焦急道:“姑姑,宫典已经将您豢养在信阳的私军剿了!”
“父皇这是要对您动手了,侄儿能不急吗?!”
说话间,太子一脸的急切,忍不住双手捏着长公主的两臂晃动,见到长公主吃痛地蹙起了黛眉,他才惊觉,满脸歉意地松开了手。
长公主揉着胳膊后退几步,坐在太子下首,淡淡地道:“那些都是些狼子野心之徒豢养的私军,与我何干,便是监察院倾巢出动,也不会在那里找到那些私军直接指向我的半点痕迹。”
太子咬着牙,眉头不停地攒动,神情阴晴不定。
长公主说的话他相信,以自己这位姑姑的能力,就算是豢养私军,也不会留下半点能威胁到她的线索。
只是父皇这次分明是不教而诛,早有预谋,这才能将十一处私军在同一时间诛灭。
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监察院能不能从私军中找到指向姑姑的线索,而是父皇在释放一个信号,一个他要对信阳、对姑姑动手的信号!
君王要除掉一个人,何需什么直接的证据?!
姑姑向来才情高绝,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的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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