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冲锋!”
远方突然传来了一阵石破天惊的嘶吼。
紧接着,地面的颤动加剧,让围杀范闲的重骑动作都慢了几分。
缓坡之上,秦恒色变,朝身后望去——在他背后的平原上,一队银枪白马的骑士正在冲锋。
这队骑士没有结成战阵,冲击起来毫无章法可言,像是草原上的一群野马,更像是……一群眼里只剩猎物,没有理智的捕猎者。
平北侯私兵,白马义从!
站在缓坡之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秦恒袖袍中的手不断地颤栗。
直到此时,亲自面对一支骑兵的冲锋,他才知道范闲先前直面百骑,需要多大的勇气!
秦恒闭上了眼睛,垂手等死。
就这样吧,自己死在这里,范闲也死在秦家重骑的冲锋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秦恒这般想着,双手的颤栗渐渐平复下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闭眼等了半晌,马蹄阵阵从耳边呼啸而过,却始终没有等到穿胸而过的长剑、割断脖颈的弯刀。
秦恒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这队骑兵分成了三队,一队帮着叶仁对付君山会的三人,一队围住了自己。
而人数最多的那队,悍不畏死地从缓坡上冲杀而下,杀向了秦家重骑。
“当!”
范闲扬起匕首利用巧劲格开重骑递来的骑枪,而后就地翻滚躲开另一匹战马踏来的铁蹄,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终于来了!”
白马义从与黑色重骑汇聚到了一起,互相冲杀,黑白分明。
范闲勉力支撑许久之后,压力骤减。
“大人,上马!”
赵将军横枪扫翻一名重骑,来到范闲身边,朝着后者伸出了手。
范闲摇了摇头,从地上捡起一柄死去重骑掉落的骑枪,翻身上了一匹黑骑留下的战马:“一个不留!”
他豪情万丈,当先冲向了对面一骑。
范闲身后,赵将军愣了愣,旋即双腿猛夹马腹:“大人有令,一个不留!”
在平原上,轻骑对上重骑会有怎样的结局,想想十几年前庆帝西征时庆国重骑对西胡骑兵的屠杀,便能知道结局。
然而在今日,这缓坡边上,两百白马义从,硬生生和秦家的重骑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其中,靠得自然不是个人修为,而是一股气劲。
白马义从仿佛疯了一般,丝毫不顾忌重骑的冲撞、枪刺,凭着被骑枪捅个对穿,也要在重骑身上留下点记号。
血肉翻腾,横尸遍野,白马义秉持着这搏命打法带来的减员,没有丝毫退缩。
杀不了人,那就杀马,杀不了马,伤到马也是赚!
白马义从此时展现出来的惨烈气势,让现场的局势从势均力敌到白马义从占上风,再逐渐变成了重骑单方面的溃逃。
秦家重骑固然用的是最好的装备,而且也经过这军方第一家族的精心训练,更是个个都上过沙场。
但他们上沙场是杀人,在面对一群疯子的时候,就算有再坚韧的心志,他们也很难坚持到最后!
“嗖!”
随着范闲扬手掷枪,将最后一名重骑射杀,这场惨烈的战事告诸结束。
另一边,叶仁在白马义从的帮助下,也成功斩杀了包裹石蟾在内的君山会三人。
范闲浑身浴血,仿佛从尸山血海中出来的一般,来到了秦恒面前:“小秦公子,事到如今,可以束手就擒了吧?”
秦恒面色惨白,哆嗦着嘴:“魔鬼,你是魔鬼……”
他看向缓坡下的尸山血海,再望向范闲的脸:“我秦家纵横军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只有你这种魔鬼,才能让这些人忘记死亡……”
说话间,秦恒的视线又落在了范闲身后的白马义从众人身上。
此时的白马义从,称作赤甲义从更合适些,绝大多数人的战马,在方才那场惨烈的厮杀中都已阵亡,残留下来的白马义从银甲被血水染红,且个个身上带伤。
宛如一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军队。
“小秦公子错了。”
范闲擦着脸上的血,看向秦恒:“白马义从不是忘记了死亡。”
“在真正的军人面前,荣耀比死亡更重要,你连这个道理都悟不透,怪不得京都圈子对你们秦家有虎父犬子的说法。”
范闲说着,想起了不久前,在监察院外的一幕。
那时,身为平北侯私军的白马义从没有严格执行他的命令,被他雪藏。
这对于立志成为庆国强军的白马义从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而这耻辱的来源是他们自己,这让他们更加痛苦,更加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什么纨绔兵丁。
这种痛苦一朝得到释放,就会有今日的结果。
“为什么?”
秦恒镇定心神,不甘心地看着范闲:“我通知重骑接应是临时起意,你不该提前预判到,并让白马义从来帮你解围!”
“我并没有预判到。”
范闲瞥了一眼秦恒:“有句话我说过很多次,万朝谷后,我习惯了万事不冒险。”
“早在今日行动前,为以往万一,我就派人去找了赵将军,给了白马义从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秦恒眉头蹙起:“你提前派人?”
“君山会的下线一直盯着监察院和你,你何时找到机会去派人通知……”
话说到一半,秦恒突然愣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了,平北侯府与范府后院相通,你是找了范府的人帮忙?”
说着,秦恒脸上的神色变作自嘲,摇头苦笑道:“可笑我们一直盯着监察院和你,却忘了你还有一个老狐狸父亲,有了范建的帮忙,你私下做今日这些设计,就简单了起来。”
范闲摇了摇头:“你又错了,父亲并不知道我的计划。”
秦恒一愣,正欲追问,却听范闲道:“走吧,回监察院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秦恒怔了怔,这次没有选择反抗,顺从地伸出了双手。
范闲从腰间取出监察院的牛筋细绳,将秦恒双手绑了起来。
边上围拢的白马义从散开,叶仁带人在原地收拾残局,范闲则领着几骑,押送着秦恒回京都。
一来一回,加上作战所花费的时间,等到范闲回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到了戌时初刻,城门即将关闭。
饶是到了这时节,京都城的东门,依旧繁华如故。
范闲一行的到来,让这里变得混乱起来。
几个浑身是血的人,骑着伤马缓缓朝城墙走来,这怎么看怎么让人心惊胆战。
当有眼尖的人,看到其中有小范大人和小秦大人两位宿敌的时候,这种混乱中带上了不少嘈杂的议论。
范闲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对着匆匆赶来如临大敌的城门官说了几句,带着秦恒入了城。
走进城门时,他余光扫了一眼城门两侧。
守城士兵好像少了一个……
“嗖!”
一道破空声,打断了范闲莫名的思绪。
他神情绷紧,下意识地看向秦恒。
被几个白马义从押着的秦恒,因为坐在马上中门大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支箭矢,正射向秦恒胸口。
“仰倒!”
范闲暴喝一声,身子掠向秦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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