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人,叶轻眉的叶!
叶轻眉!
从卢养元口中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范闲只觉得脑海中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你……”
只见卢养元神情严肃,郑重地单膝跪在范闲面前,沉声道:“卢养元,见过小主人。”
听到这话,范闲破天荒地有些慌了神。
他左右看看,发现没人趴在窗外偷看,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伸手去扶卢养元。
“卢将军快快请起。”
卢养元顺势站了起来,看着范闲,主动解释道:“当年叶家的船队远赴南洋,生意做到了海外,除了庆余堂的各位掌柜有本事之外,全赖叶家海上护卫队的护卫。”
“而我,便是当年护卫队里,不起眼的一名队副。”
“当年小姐意外离世后,叶家船队遭到了拆解,主要护卫队的高层更是被秦家血洗了一遍,而像我这种小喽啰,却侥幸逃得一难,后来我自学水师知识,以白丁之身参军,用了足足十五年时间,才爬到了这个位置上。”
卢养元说得简单,但范闲却从中听出了一股子沉重的感觉。
当年老娘的死,到底引发了多大的事端啊。
北到沧州甚至北齐、南到泉州,都有因此而改变了命运轨迹的人,而且还将老娘记了十几年……
……
这种事情,卢养元没有说谎的必要,范闲也信得过陈萍萍在这些事上的话语。
他平复了心情,看着卢养元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一直在查的事情,每每有点线索,就会被掐断,眼下见了卢养元这个当事人之一,他再也忍不住了。
“当年……”
卢养元陷入了回忆,一双眸子里的画面,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血与火的夜晚。
“当年泉州水师以秦家为主,但中低层官员都是叶家护卫队出身,大家原本好得如胶似漆,谁能想到,秦家竟然会骤然发难,而且真能下得去手!”
“八百人啊,整整八百个年少有为的中低层水师军官,秦家竟然一股脑全部下毒,给毒死在了船上、家中、军营……”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惨嚎,有人想要上京告状,死在了半路上。”
“有人想要府衙主持公道,死在了鸣冤鼓前!”
“那几个日日夜夜,泉州上下,没有了王法,没有了天理,只有杀人和被杀,所有敢出声的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
卢养元说着,老泪纵横,目眦欲裂。
范闲听着,心中愈发地沉重。
同时,他更加好奇秦家、长公主等等敌人在那场变故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为何秦家对泉州水师的基层军官痛下杀手,在泉州造成了数千人的死亡,事情最后却会不了了之,甚至都没有留下一点记载?
可惜,卢养元当初只是一个队副,连基层军官都算不上,只知道当初的血案,和后来此事莫名其妙不了了之,其他的却并不知晓。
“卢将军且等着,总有一日,我得去一趟泉州,将当年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范闲看着卢养元,正色道。
卢养元重重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短短一番话的时间,二人建立了足够的信任。
这些信任,与阳脊滩的并肩作战无关,与二人的官位无关,甚至陈萍萍让言冰云带过来的那句话,也只是起到了帮助范闲甄别的作用。
这些信任建立的最根本原因,在于一个人,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
老娘啊,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与卢养元一同朝着驿馆外走去时,范闲心中的好奇又多堆叠了几分。
他之所以与卢养元一同出来,是因为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做——见卢正浩。
当初在大江上,卢正浩楼船霸道,被范闲教训后,将其擒过来关了起来,还放下话要他老子亲自来要人。
现在他老子是过来了,只不过过来的方式有些不太对。
但事情总得解决,在得知了卢养元的隐藏身份之后,范闲总归是不好意思继续关着卢正浩了。
二人来到余庆客栈,来到了客栈后院。
“快点,还有八十多个碗,赶紧洗!”
“我说你手脚能不能麻利点,就你这速度,让伙房的大厨子拿什么给客人装菜?”
……
院墙一角,一个小二正对着蹲在大盆前刷碗的男子训斥着。
这男子,正是卢正浩。
只见他此时一身粗布麻衣,双手因为干活而被水泡得发白,哪里还有当初在水师楼船上一身铠甲的威风。
“咳……”
范闲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当初本想给这卢正浩一个教训,也让卢养元来了吃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这下马威,现在竟然吃给了自己人。
“大人。”
小二听到咳嗽声,来到了范闲身边,恭敬行礼。
“你先下去吧。”
范闲给小二递了一粒碎银子,摆了摆手。
小二喜滋滋地离开了后院。
范闲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卢养元抬了抬手,二人一起走到了卢正浩背后。
卢正浩面如枯槁,正有气无力地刷着碗,方才听到小二那句大人,也没有回头。
此时范闲和卢养元走到他身后,遮住了太阳,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转头。
“父亲?”
转头看到卢养元的卢正浩,咣当一声丢下手中的碗,激动地站了起来。
还没说什么,他眼圈已经红了。
足以说明,他这段时间受了多少以前难以想象的苦。
“哭什么!”
卢养元一副严父的样子,脸一板,瞪着卢正浩:“不过是刷几天碗,你的精气神就被磨没了?”
卢正浩似乎很怕卢养元,听到卢养元的训斥,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他怯怯地瞥了一眼范闲,对着卢养元解释道:“父亲你不知道,以我的修为,刷碗没什么,可这、他把我修为都给封了起来,让我像普通人一样干活,甚至、甚至就连夜壶,都得我来清洗……”
堂堂水师副总督之子的卢正浩,哪里受过这种罪啊,说着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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