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续只得低声说道:“罪民惟殿下命。”
朱载坖有些玩味的看着祝续,说道:“孤想知道,谁给你们的胆量,敢捏灾冒赈的?”
祝续苦笑一声,向朱载坖解释了此事,其实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并不稀奇。首先苏州确实是遭受了倭寇袭扰,所以他们认为自己也不算捏灾,只不过是钻了朝廷制度的空子罢了,现下的官员们,利用各种灾荒,与当地士绅勾结起来,上下其手,获取利益的事情并不少见。
朱载坖只是冷笑,问道:“孤不说捏灾,你们是不是欺君?”朱载坖对于他们的狡辩实在是有些无语,苏州是被倭寇袭扰了,但是你们三家可以把朝廷的税粮给赖掉了的,怎么孤还不能用捏灾赖办你们了,不用捏灾,那就是欺君了,还办不了你们吗?
朱载坖问道:“徐、吴两家的产业,你清楚吗?”
祝续点点头,朱载坖示意祝续写下来。
朱载坖对于这些士绅们的逻辑实在是无语了,他问唐顺之:“这些事情在地方多吗?”
唐顺之有些无奈,朝廷对于灾荒,最重要的是蠲减,蠲减的对象一般是赋役,这是古代最常用的救灾手段。蠲减是皇帝恩准灾民可以不交或少交部分税粮,在朝廷的救灾措施中,蠲减占据着重要地位。
而大明还算是比较重视救灾的,历代大明皇帝,只要有灾荒,往往不论灾情严重与否、有灾必蠲,且涉及的数额一般较大,这就给了地方豪强和州县官员合谋捞取好处的机会。
朝廷对于蠲免是有一套严格的制度的,按照大明规定:灾伤应免粮草事例。全灾者,免七分;九分者,免六分;八分者,免五分;七分者,免四分;六分者,免三分;五分者,免二分;四分者,免一分。止于存留内除豁,不一许将起运之数,一概混免。若起运不足,通融拨补。
将灾蠲分为存留和起运两个部分,并规定只准蠲地方存留,这一部分包括夏秋两税、往年逋欠、杂课等,而起运不可蠲。这次他们合谋骗取的就是朝廷对往年逋欠的蠲免。
朱载坖问道:“孤虽然不知其具体情况,但是恐怕苏松的蠲免,在全国都比较多吧?”
唐顺之苦笑着说道:“殿下所言不虚,南北直隶、山西、陕西、河南等地的蠲减较多,其他地区则相对较少,有些地区甚至没有;在南直隶及浙江省的蠲减中,对苏、松、常、凤等府的蠲减次数远远高于杭、嘉、湖地区。”
朱载坖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天下受灾的地方多了,怎么就只蠲免苏松常凤四府,凤阳还说的过去,毕竟那是大明的中都,朱家的龙兴之地,凤阳乃国家根本重地,所以在灾荒发生时,对凤阳的救灾会有更多的关注和倾斜。
苏松等府本就富庶,但是每次报灾却是最积极的,而且只要苏松报灾,朝廷上一帮东南出身的官员就开始鼓噪起来,痛陈苏松重赋,民不聊生,仿佛不蠲免他们的赋税,苏松的百姓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结果呢?朝廷的蠲免,养肥了的就是这帮地方豪强,百姓没有得到一文钱的好处。
祝续写了一些后,对朱载坖说道:“殿下,罪民记得或许不甚全,还需要回去问问家人。”
朱载坖叫来自己的讲官们,让他们客串了一把法司官吏,让祝续将此事的经过如实陈述,并且画押,才放祝续走。
做完了这些,朱载坖拿着祝续送来的书信,对讲官们说道:“如此的话,此案可以说的上铁案了吧?”
张居正说道:“殿下,此案现在证据也算扎实了,但是臣想,周如斗恐怕还有些东西,何妨再次讯问他。”
朱载坖想了想,说道:“将周如斗带来。”
锦衣校尉将周如斗带来过来,朱载坖也不和他废话,将祝续的供状和证据直接给周如斗看了,朱载坖说道:“要是按士绅们的供述,你周如斗就是本案的主犯,你可知道,欺君的主犯,是要族诛的!”
周如斗本就是巡按御史,对于刑名宪章并不陌生,他当然知道要是真的把他定成了欺君的首犯,诛他三族都不为过。
周如斗顿时大叫冤枉,他说道:“殿下,罪员既不是苏州人,在苏州也没有产业,捏灾冒赈,所为何来?这些事情都是他们联系罪员,说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罪员上疏报灾,剩下的事情,他们自会解决。殿下明鉴,罪员确实不是此案的首犯。”
朱载坖看了李春芳一眼,李春芳说道:“殿下,臣也以为,周如斗不是此案的首犯,蠲免的钱粮,落入他手中的不过是十分之一不到,他何苦做此事呢?”
朱载坖说道:“孤也觉得周如斗不是此案的首犯,但是如今他们三家供述一致,还有这些书信为证,周如斗一人之言,恐怕也难以使人信服啊。”
李春芳问道:“周如斗,你可有什么证据,眼下这是生死存亡之际了,还在顾虑什么。”
周如斗脸上有些纠结,朱载坖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周如斗怎么可能这么傻。周如斗肯定是有后手的。
朱载坖说道:“周如斗,事到如今,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父母、兄弟着想,因你一人之罪,招致阖家之诛,岂不可叹!孤一向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只要你如实交代,孤会想办法保全你的家人的。”
周如斗低头思虑了半晌,才交代了自己有一封吴寀给他的信和礼单,他没有焚毁,而是交给自己的长随带回浙江老家里去了。
朱载坖立刻命陆绎派锦衣校尉去浙江取来,同时朱载坖立刻传令朱希孝,令他从南京带锦衣卫来,朱希孝和冯保还在南京等候马坤到,但是朱载坖怕夜长梦多,准备立刻动手,免得到时候出些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