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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人,向来不信什么气运。

东扬集团由韩廷的爷爷韩于坚创建,历经半个多世纪,如今展成拥有金融、地产、科技、医疗、教育、休闲等众多产业链汇集的庞大商业帝国。

东扬医疗作为东扬集团旗下第二大分支机构,此前一直由韩于坚的二儿子也就是韩廷的二伯父韩仁成一家管理。

韩仁成没有儿子,只有个女儿韩苑,今年三十六岁,是商场女强人,势力遍布集团网络各公司。东扬医疗这一利润大头更是直接归她管辖。

可前段时间集团内部风云诡谲,不少人听说权力要交替。毕竟韩老爷子一女二儿,大女儿就不说了,二儿子生了个女儿,只有三儿子韩事成有个独子,韩廷。

关键这韩廷还不是个二世祖,高学历高智商,有魄力有胆识,有能力有手段。早年老爷子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他派去海外,年纪轻轻就管理海外核心研制造工厂。

一晃多年过去,直到老爷子年事渐高,处理国内事宜渐渐力不从心,他才回来入主东扬集团董事会。

前几年还非常低调,毫无存在感地打理着集团内部的琐事杂务,一副与世无争无心权势的样子。直到今年,突然间风扫落叶,集团旗下金融,科技,医疗,教育等公司重要职位重新洗牌。东扬医疗前一秒还在韩廷他堂姐韩苑手上,转眼龙头位置就被韩廷夺走。

此刻,东扬医疗总裁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桌后,韩廷一身黑色西装,气定神闲,显然对他刚坐上的这个位置游刃有余。

一行公司高管分散坐在沙上,表情稳重,内心惴惴。

听外头传,韩廷和韩苑表面姐弟相亲,暗地已为争权夺利极度不和。而此人行事之厉害手段,比他堂姐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肃清异己方面,更谓是心狠手辣。

可现在这汇报会开了快一小时,却没看出韩廷有何不妥。

各部门给他做汇报,他认真听着,仪态相当礼貌谦逊,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言人,很专注的样子。他很少言打断,只在有疑问的时候问上一两句,得到解答后便任之过去。每每给汇报人备受尊重之感,几乎是如沐春风。

如此自然便赢得好感,他的外貌得占三分功劳。

韩廷长得是真一表人材,样貌出众,气质绝佳。尤其是眼睛,清亮分明,注视时便给人重视之感。

起先,这帮人接到韩苑离职韩廷上任的消息时,唯恐天下大乱,决意夹起尾巴做人。可一番会晤下来,他对前朝旧臣似乎没有任何异议,交流沟通异常顺利。

很快会议结束,韩廷道:“以后还请各位多指教。”说话时,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扣上西装扣子,颔了下。

一众人更是倍感荣幸之至,俯称臣又寒暄一阵才离开。

偌大的办公室回归安静,韩廷解开西装扣子,重新坐下,下颌微微绷起,笑容尽收。

唐宋关上办公室门,回头见韩廷拿了支笔,在纸上划着什么,沙沙作响。

返回桌前,桌上那张印有管理层人员名单的纸上,“王充”“张鑫华”等一个个名字全被韩廷手里的笔划掉。

唐宋低声劝谏:“老爷子交代了,说……你做事太狠,要收一收。不要赶尽杀绝。”

韩廷手里的笔停下,抬眸看他:“韩苑的人,我会留?”

唐宋还要说什么,韩廷手机响。屏幕显示“曾荻”二字。唐宋见状,避出了办公室。

待室内只剩一人,韩廷触了下接听键:“嗯?”

女人轻笑:“怎么样韩总,一切顺利?”

韩廷靠进椅背,松了下领带,反问:“不然?”

“是我多此一问,自然没什么事能难为你。庆贺你拿下你最想要的东扬医疗,周末请你吃饭。”

“哪天?”

“周日?”

“可以。”

“叫上你那帮小?”曾荻问。

韩廷手指敲了一下桌子,说:“你是给我庆贺呢,还是让我给你拉人脉?”

“一箭双雕呢?”她直言不讳。

韩廷讥讽地笑了一声,没答。

曾荻遂放低声音:“廷,你就帮帮我。”

韩廷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说:“地点我选。”

……

纪星一上午都在帮黄薇薇收拾烂摊子,吃过午饭后又得开会——周五下午是内部例行会议,讨论产品开。

工作得留到晚上加班了。想到此处,纪星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准备进会议室。

黄薇薇跟她吐槽:“都快忙死了,还开这种无聊的会浪费时间。”

为什么这么忙你心里没点数?

纪星看她一眼,也是无话可讲。

不过她有句话说对了,这例会的确无聊又浪费时间。

开会目的是brainstorm,交流创新想法。无论是全新的大产品大项目,还是现有产品的新功能新改进,只要有idea就行。

可创意点子哪里是那么容易想到的,一个月想出一个都难,何况一周开一次会。每到这时,会上之人都一脸便秘之表情,心中暗骂这会议是哪个操蛋上司想出的招。

至于主管陈松林,他和所有当领导的人一样,不会理解过程有多难,只看结果,估计心里骂了无数遍这届员工不行,并一再督促:“要观察生活,从生活中去现细节和灵感。”

大家会上不敢说,私下里大吐苦水:“我成天累得跟狗一样还生活呢?说的那么好听,能不能放一个星期假让我们去感受生活?”

纪星一边往会议室走,一边思考今天尚未进行的工作,现在梳理下要点,到时有条有理,事半功倍。

其他人也一脸茫然沉默,做好了浪费时间的思想准备走进会议室。

临开会前,进来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妆容精致,面容姣好,一身黑色针织长裙,身材高挑修长。眼睛扫一眼室内,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在众人注视下走到会议室角落的一处椅子前坐下,等待开场。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大气不出。

谁都没料到老总曾荻会来。

纪星不禁多看她一眼,心想自己三十一二岁的时候能否到她这地步——拥有一家已步入正轨的新型创业公司,且是有实力有展前景拥有行业尖端科技的公司。

想想都觉得相当困难。

她书读得早,现在24岁,可也快25了。三十而立,还有五年多的时间。可她没车没房还月光,最近的生活目标是多拿点儿年终奖,外加拿个优秀员工明年好升职。如果按部就班这么下去,她到3o岁时,最多沾到高层管理的最下层。而那已经属于精英阶层,相当优秀了。

能三十岁做到曾荻这个程度,必定是极端优秀,凤毛麟角。

一番思索,纪星惊惧地现,她虽然毕业名校,能力群,跟同事们横向一比,站在顶端;可纵向一看,山外有山,她脚下只是块小土丘。她远非“凤毛麟角”的那类人。

忽然间就有些小丧气,隐隐慌张。

读书时没考虑这些问题。进入社会才现,想要挣很多钱,太难了。难如跨越阶层。

成天自诩“精致gir1”有什么用?

什么精致gir1?

背着lv挤地铁,涂着ysl租老破小,穿着maxmara过月光生活的精致gir1?

她从未觉得现实竟如此讽刺。

陈松林正要介绍,曾荻抬手打断,示意不必。

会议很快开始。

大老板的突然造访起了一定的刺激作用,会上不少人踊跃言,想给老板留下好印象,但大都围绕“dr.小白”现有功能进行阐述,没什么创意。

坐在后排的曾荻面不改色,从容听着一堆废话。她猩红的指甲盖拨弄着手机,偶尔低头在屏幕上打几个字,像在跟人聊天。低头时,耳垂上的祖母绿坠子闪出幽幽的绿光。

陈松林见状,脸上挂不住了,扫视一圈后,忽问:“纪星,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

纪星一直有想法,但想法很私人,也不适合在这个层面的会议上讲。可今天老板来了,反而能挥一下。她委婉地说:“我不知道合不合适,貌似不是我这级别该考虑的。”

陈松林来了兴趣:“讨论会而已,有什么都放心大胆地说。”

“那我说了。”纪星道,“我们公司目前的重头精力在ai诊断和数据库建设上。但是人工智能医疗领域这块儿,国际上前有谷歌deepmind,后有ibm智慧城市,国内还有个东扬医疗的doctorcloud,有几十年研究历史。而我们……”她耸耸肩,“竞争压力挺大。不是挺大,是巨大。其实我们有能迅展起来的强项,customize!结合智能的私人化和定制化,这是未来医疗的展必然。因为医疗行业的特殊性,信息化私人定制的要求会更迫切。我们的强项在信息和制造,何不加以利用呢。比如我们现在正在给dr.小白做的牙科疾病诊断,在现有基础上多加一层制造工艺进去,转变模式也做定制器材,利润能翻倍吧。说到底,在未来,所有的生产制造商都会变成服务商。”

众人皆一脸谨慎无言:纪星这是在开董事会呢?还是把公司当成她的理念试验场了?

陈松林表情晦暗不明,没赞成也没反对。

纪星说完,还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况且符合工业的国家规划,还能申请政策倾向和税减支持。”

陈松林观察着曾荻的扑克脸,揣摸不准,咳嗽一下,说:“想法很有意思。但就像你说的,这是方向决策的事,不适合讨论。……你有想法,还是值得鼓励的。”

曾荻没说话,若有似无地笑一下,起身出去了。

陈松林没再多说,讨论会继续进行了一会儿,没有实质性的东西,就散了。

会后,纪星去茶水间冲咖啡。同事林镇也在,说了句:“没经验吧,你得罪领导了。”

纪星一愣:“曾总?”

林镇摇头:“她那位置的人是不会跟底下小人物生气的,级别相差太远。”

那就是……

她低声:“不至于吧。”

“不至于?大老板过来视察,先不管你那番话说得对不对,至少有条有理,视角独特。你一小工程师表现得比部门主管还出风头,是个人心里都不会太舒服。最关键呐,你提的问题,让他无法回答。赞同吧,和公司理念相悖;不赞同吧,谁知道未来会不会采用?”

“……”

他这一分析,纪星顿时也知失策。只想着在大老板面前表现,哪里想到这层关系。

林镇见她茫然无措,又安慰道:“小事儿。别往心里去。以后注意就行。”

纪星却没法不往心里去,不仅因为陈松林平日对她相当好,更因为他是她直系上司,掌管生死。

职场一言一行,当真如履薄冰。

纪星很快找了个理由去汇报工作,跟陈松林对接聊了会儿。见他还和往常一样和煦,便松了口气,猜想是想多了。

她双眼迷蒙走出房门,合租室友涂小檬一身卡哇伊的兔子毛绒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准备回屋睡回笼觉。

涂小檬是个微博美妆达人,粉丝小几十万,不怎么红,但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纪星哀鸣:“什么时候能不上班让我一觉睡到自然醒,啊~~!”

涂小檬说:“再坚持一下,星期四了,长征即将结束。”

纪星从卫生间里探出脑袋:“星期四?我以为今儿星期三。你确定一下!”

“四,我确定。”

纪星双眼亮,棒!赚了一天!

洗漱完毕出门去,正值早高峰。地铁站人山人海,如过江之鲫。人们的呼吸体味纠缠在一起,凝结成一股难以描述的怪味,偶尔参杂一丝不知谁买的鸡蛋灌饼气息。

纪星像一片树叶,随着人群的河流涌过地下通道,过了安检,涌上站台。

她背冒虚汗,拉开羽绒服拉链透气。身后的人挤得紧,像严丝合缝粘在一起的饺子皮。举目望去,站台上满是黑压压的人头,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眼珠划过一丝警惕的光,只为蓄力挤上即将到来的地铁。

忽然,隧道里溢来一阵风,如轻风拂起松涛,站台上人群骚动一下,人与人压得更紧密了。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穿堂风涌来,列车进站,减,上班族们随之加移动,涌向狭窄的地铁门,中间那条留给人下车的通道早被堵得水泄不通。门开的一瞬,冲挤!

纪星夹在人群中间,巨大的压迫力来自四面八方。她早已失去自控力,身不由己往车内涌。可车内早就装满了前头无数站点的上班族们,外边的人推着攘着,里边的人叫着抵抗着,如冷兵器时期的两军交战,盾牌对攻。

这一站只挤上去三四人,满载的车厢如装满米的麻袋,无法再塞进去哪怕多一粒米。外头的人还在挤,里头的人愤怒抵抗。纪星被人潮冲向车厢,卡在屏蔽门和地铁门之间的缝隙里,潮流突然阻滞,进无可进,后无退路。

只能等下一班了。

她正要后退,猛然现身体使不上力,身后的人群像一堵墙。

“麻烦让一下!”她用力往后挤,可那堵墙岿然不动。

“滴滴”警报响,要关门了。

纪星心中一惊,想起前年地铁里夹死的那个女生。

“你们让一下!后退!卡到门了!”纪星回头,又怕又怒地尖叫。

身后的人想退,可人群一层一层,退不了。

“滴滴滴滴!”地铁门和站台门开始闭合。

纪星惊恐万分,拼命往外挤。突然,站在地铁车厢里的一个男生伸出双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一个趔趄后退一小步,慌忙拿手撑住门,抵住背后的力量。车厢里头的男生迅收回手。

地铁门堪堪阖上。

纪星惊魂未定,瞪着双大眼睛。

隔着两扇玻璃门,地铁上那个推她的男生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她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做个口型说谢谢,车已开动。一节节透明的塞满人的车厢飞而过。那男生再也不见了踪影。

纪星忍着怒气,回头去瞪身后的上班族们,却是徒劳。年轻的人们脸色麻木而睡眠不足,耷拉着困倦无神的双眼,和往常的每天一样。

她觉得没意思透顶,可想起刚才那个男生的笑,不知为何心情又好了点。会心一笑的同时也不禁松了一口气——现在她贴着门,下一辆列车肯定能挤上去。

一车厢的人随着车厢晃动着,拥挤着,到了站。

而她花心思熨的大衣早就挤成了梅干菜。

当初她正是不愿将大把的时间浪费在挤地铁上,所以租住在离公司不到四站地的地方,平常骑单车上班。可这不冬天了吗,户外气温零下,骑车能把人冻成狗。所幸也就四站地,能忍受。

走出地铁站,阳光和寒风一道劈头而来。已经十二月下旬,北京很冷,还好今年气候不错,不像去年几乎全是雾霾,灰暗到她一度想离开。

今年冬天,蓝天很多。

今天就是,天空很蓝,阳光灿烂,不过气温依然很低就是了。

纪星随着上班的白领们匆匆走进写字楼,经过大厅里装饰一新的圣诞树进入电梯间,趁等电梯的空隙她了条朋友圈:“呼~今天挤地铁差点儿被卡进门缝里(哭),还好一个帅气小哥哥救了我(心),温暖啊!(可爱)”

送完毕,上楼,打卡上班。

纪星研究生毕业后就职于一家新晋的互联网科技公司——广厦。广厦内部机构明晰,背后资金雄厚,主攻ai医疗领域,前景无限。

纪星学历高,专业顶尖,毕业就进入广厦ai部负责程序设计。互联网公司本就工作强度大,而ai又在展势头上,业内竞争激烈,员工的工作强度更是其他职业难以比拟。拿她自己的话说,是拿生命在挣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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